“你是……?”木离沫朝他靠近,想要看清被兜帽遮住的另半张脸。
那人见状一个后跳飞了老远:“你还是别知道我是谁的比较好!……他好不容易抹掉的记忆,可不能让我毁了……”
“你说什么?”眼看那人没了踪迹,木离沫还是不死心的追了过去。
可是寒风阵阵的大街上,除了飞落的枯叶,一个人也没有。
听见暗室的门被推开,青妖赶紧奔过去迎接:“龙先生,您回来了!”
“嗯。”褪下灰蓝的羯绒斗篷,黑龙露出棱角分明的颧骨和下颚。本应该俊朗的脸只因为一道从眉头划过鼻梁直至耳际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有些瘆人。
“三皇子还在皇城?”
“是的,为了兽军的事,一早就去见大皇子了。”青妖替他收好斗篷,又给他端了热茶,“龙先生这次准备留多久?”
“本来是等兽军的事解决了我就走,”黑龙吹了吹手里的茶碗,小喝了一口:“不过刚才在街上听到消息说,两位皇子正准备释放原龙守侯的少主前去西境……”
“是的……”
“三皇子可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说吧,谁出的主意?”
“是……七皇子,瑞木昭。”青妖忐忑的瞄了一眼黑龙,担心他因为瑞木昭的身份发火。
“哦?”黑龙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放下茶,开始脱身上的长衫:“没想到三皇子居然收留了那个弃子。”
“龙先生不担心吗?”青妖试探的问。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黑龙翘着一边嘴角看他:“三皇子做事向来谨慎,既然他敢用,自然就不担心被人查到。……再说,七皇子虽然是弃子,但也是名副其实的皇族人,他们兄弟的事用不着我们来担心。”
“这倒是……”青妖捏着下巴斟酌着他的话。
“我累了,睡一会儿。等三皇子从皇城回来再叫醒我。”黑龙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扯过棉被睡了起来。
“好。”青妖赶紧为他拉上床帘,然后退出了密室。
黑灰色的皇城在深夜里更显安静与孤寂,正如它所代表的权力,远离了人温暖。瑞木昭摸着曾经熟悉的宫墙,只觉得冰冷刺骨。
“爷,落马所在……”
“我知道,”收回手掌,他从腰间摸出几粒半青半紫的种子:“这是幻实,交给夜魔让他们埋进辅宫的四方正位。”
“是。”木离沫接过种子,“……那守卫换班的时候……”
“叫夜魔警戒好,不行就用榭语香,只需要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是。”
沿着雕有仙雀双花的宫墙向南,瑞木昭来到座落于皇城东南方向的辅宫。灯火通明的辅宫透着冷冰冰的霜灰色,守卫们围着它来来回回的巡视。瑞木昭躲在一处墙后,等着已经潜进去的夜魔埋好幻实。
没一会儿,四只粗壮、若隐若现的枝条从四个方位窜出来,朝着辅宫宫殿的方向铺展开来。遇到有守卫的地方,枝条就会停下,然后扬起数根细枝在守卫还未察觉时,迅速地将他们缠裹起来。
幻实的枝条很快裹住了整个辅宫,远远看过去,就像被淹没在水里的古城。
瑞木昭避开幻实的枝条,绕过辅宫,走进了后门的落马所。
“爷。”木离沫替他开了门:“里面的看守都用了榭语香。……”
瑞木昭看出木离沫面色有些异样,问她:“怎么了?”
“里面的人……有点……”木离沫吞吞吐吐地说着。
瑞木昭皱着眉,侧身进去。
比夜色更深暗的极狱从进门开始就透着恐怖。两层阶梯下是一个黑漆漆的外厅,厅里只勉强看得到一点小光,那是看守桌子上的一盏冶水灯。被榭语香迷了心魂的看守们围着大桌站了一圈,各种姿态的抬着头痴笑。外厅后有一条小道,小道两边的墙上间隔挂着没什么光亮的冶水灯,顺着这点光亮走到底,才看到一座牢狱。
牢狱没有上锁,牢门可以直接推开,里面门的左右两边各放了两锅烧红了便永不熄灭的礁铁,借着礁铁的红光,瑞木昭才看到双手被锁在石壁上的犯人。
“李淳。”瑞木昭走过去,轻轻的叫他。
挂在石壁上的人听见有人叫他,才慢慢抬起乱发丛生脑袋:“谁?”
被石环锁住双眼的李淳有点惊讶。这里没有人会叫他的名字,也根本没有人会跟他说话,除了定期的鞭责和烙罚,甚至不会有人来专门见他。
“皇族弃子,瑞木昭。”看着眼前几乎、旧伤上叠着新伤、体无完肤的李淳,瑞木昭面色越发的阴冷。
“……”李淳费力的回忆着。这极狱折磨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魂,他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何时被关进这没有天日的地方了。
“九年前,你第一次到皇城……”
“哦!我想起来了。”李淳用干裂的嘴唇对着前方微笑:“七皇子殿下!”
“离沫,去拿碗水来。”瑞木昭捏紧了双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替他砸烂这铁锁,带他走出这地狱。
接过木离沫取来的清水,瑞木昭将水碗喂到李淳嘴边。
“多谢七皇子,”喝完整碗清水的李淳勉强站直了身体,朝前方微微低身:“……恕臣无理,没办法给您行大礼了。……求问七皇子一个问题。”
“你问。”
“芜城被屠之前,七皇子已经被连罪逐出了玄都……,您如今这是消罪回到皇城了吗?”
“并没有。”
“那您……”
“李淳,”瑞木昭扶起他清瘦的身子,“如果我说,我要你帮我重新回到皇城之中,你愿意帮我吗?”
愣了一会儿,李淳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七皇子这话对一个关押在极狱里的犯人说,不觉得可笑吗?再说,您现在不是已经站在皇城里了吗?”
瑞木昭拍拍他:“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都还是带罪之身。”
“……七皇子是……”
“悄悄来的。”
李淳心思一转,问:“七皇子什么时候可以救我出去?”
“最多十日。”
“……七皇子怎么能这么肯定可以救我?”
“因为西境蛇身人侵扰,大皇兄和三皇兄都在为了西境之事烦心。”
“芜城被屠后,郁州不是交由末嵯的风军驻守了吗?”
“前年北边的青周国与岽铭为了界河发生了大战,原北境蛰军急功近利吃了圈套,几乎全军覆没。不得已,大皇兄只能将风军全军调往北境,而西境只好重新组建新军,由原南境领帅魏诺接手。”
“魏叔叔……,七皇子的意思是,救我出去的办法是让我重回郁州?”
“对!”
李淳想了想,又问:“郁州……对七皇子能否回到皇城很重要吗?”
瑞木昭看着李淳那张本应该俊秀又娇艳的脸,回答他:“不仅对我是否能回到皇城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李淳,芜城被屠、龙守侯府惨被灭门,难道你就从没有怀疑过这皇城里的人吗?”
“……七皇子若能帮我查出缘由,李淳定当涌泉相报。”
深暗的极狱中,终于亮起了一点火光。那光透过李淳眼睛上的石环,让他看到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