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亲戚家么？”简尘问道。
“是啊，学长去哪里？”苏染扯下一边的耳机。
“回家。”简尘还是主动说明了一下，“刚结束一个项目。”
果然是忙到现在才有空么，苏染低眉细思，“你在哪站下？”
“终点站。”简尘把头仰靠在座位上，轻闭双眼凝神又睁开。
“好巧，我就比你早三站。”苏染侧着看他，头发依然贴着额角整齐向下，眉眼骨骼非常立体，下颌线上翘，十分完美。
“是很巧。”简尘笑意渐深，倦意淡了几分，又清晰地补充道，“挺好的。”
苏染有些冒犯地盯着简尘滚动的喉结，有些出神。
简尘直起头，不经意间问道：“你有想过要往哪方面发展么？”
苏染回答的毫不犹豫，“分流的话想选建筑学，研究方向历史理论设计理论、遗产保护，都行。”
简尘唇角微勾，那和齐飞攻读的方向不太一样啊。找他，才对。
简尘也瞥过来，与苏染直直对上视线，“挑战杯，要不要来试试。”听着像询问的语句，语气却是毫不客气的肯定。
苏染眼中闪过一抹光，跃跃欲试答道：“好啊，一定不拖学长后腿。”说完便听到一阵短促的笑声。
简尘别开目光，说道：“你当主持人。”
苏染愣愣地“啊”了一声。
“不慌，我也在。”简尘顿了顿，带着笑意，“我负责挂名。”
这话还真不是逗她，他最近还真抽不出身来做科技学术竞赛，也没想做挑战杯。不过是个好机会，可以锻炼锻炼某人，顺便“促进交流”。
“应该会有个研一的师妹一起，其他你可以自己找同学组队。”简尘看苏染沉思的样子，诱惑道，“要不要试试。”
苏染抬眸，一对远山眉细长而舒扬，“好，那就请学长多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苏染坐正身子，想着和齐飞打个招呼。拿起一只耳机挂了回去，只是之前挂的右耳这次挂的左耳，她拿起另一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
苏染用余光瞄了一下简尘，只见简尘也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学长，听音乐吗？”
简尘笑得好看，伸手接过。歌单划过，前调响起——a大校歌，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办公室里的相遇，相视一笑。
「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第一次见面我一定放校歌。」
「嗯，下次见面可以放一下，放国歌也行。」
a大校歌有股海纳百川俯仰天地的气魄，苏染不禁调整了下坐姿。如果第一次见面真放校歌的话
话，这情景……好像也有点怪异。她忍着没有切到国歌，播完校歌才调回到之前的歌单。
轻音乐明快舒展，兼备古典气息和现代风味，在雨声中也能让人放松来，穿过湖泊和海洋，领略自然风光。
行车间，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简尘和苏染都没有刻意拉开距离。白色的耳机线在两人中间落成不标准的“v”字，仿佛冥冥之中有道线，一牵情动。
放假期间群消息都少了很多，苏染打开齐飞的微信，打了几个字，又想起那条动态，于是直接点开齐飞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又切回对话框，一字一字打着——
学长，我之后可能会申报挑战杯。
手机振动了一下，抬头栏显示有新消息，苏染还没想好怎么说便先点开其他，把和齐飞的聊天界面变成[草稿]状态。
[余耀]在么？
[不染]在的
回了余耀后再返回和齐飞的聊天界面，再次打到——
学长，我之后可能会申报挑战杯，简尘学长带我，谢谢你。
苏染打着字又全部删掉了，按了电源键。啊，不知道怎么说，还是当面和齐飞说吧。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余耀]开黑么？
[不染]晚上走起，我现在不方便。
[不染]你终于空了啊
[余耀]嘿嘿
耳机线掉落，苏染拾起。简尘又一次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苏染收着动作，把自己左耳中的耳机也取了下来，关掉音乐播放软件。
苏染又把视线落在他的耳廓上，耳垂处落着两颗小痣，很小很浅，但她就是看见了。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夹着鸣笛声又伴着打在窗户上的雨声。苏染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有些惊慌失措地错过目光，看向车外。
水露朦胧中，景色不断后移。苏染前倾一些，便能看见车窗玻璃影影绰绰勾勒出的一张脸。随着行车，光影变换，虽看不清五官，苏染仍是盯了好一小会儿。
这样靠着会巅得不舒服吧。简尘是一直忙到现在才回家么，是不是太累了太坐公交而没有直接自己开回去。
渐渐地，苏染把头虚靠在车窗上。片刻之间又换了几个动作，找寻着最佳姿势。
睁开眼睛，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入眼帘。苏染却仿佛只听见了自己心脏扑通跳动的声音，直贴耳膜。她有那么瞬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反应过来后才慢慢重新呼吸着。
雨，下得更急了。余耀再次发了消息过来——
[余耀]之前新老生见面会那个游戏……
苏
苏染了然，回的飞快。
[不染]没事，游戏么。
[余耀]我有事，我没把这个当游戏。
苏染把手机摁在包上，心中有隐隐约约的猜测，直至手机接连振动了两三下她也没直接拿起来看，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才打开手机锁屏键。
[余耀]我也没想有什么发展，只是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余耀]我喜欢你。
[余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苏染静静地保持着右手拿手机的姿势，没有动静，任凭手机屏幕再次暗了下来。
余耀，可以说是她读大学以来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了。她收到过这种信息，大部分是加了微信上来就直抒胸臆，或者先是明着暗着约她出去玩的，她装糊涂回应着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他们很快也就有了另一个追求的目标。
有时苏染还没来得及回应对方便会以玩笑地口吻来掩饰真心，过得久了苏染自己也分不清对方是开玩笑还是真心了，但她一直更倾向于玩笑，因为这样她也能更轻松地相处些。
但余耀，苏染能感受到他的认真，只是她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心思，更何况让她心动的人，正坐在边上。
苏染视线偷偷往眼梢挪了几分，简尘的侧脸轮廓愈加清晰。她措辞了一下，只回复了三个字，却格外认真——
[不染]嗯，谢谢。
多说无益，相信余耀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苏染也并不想拿“有喜欢的人”来敷衍回应，尽管这是事实。
[余耀]那我们之后还能一起玩游戏么？
[不染] [点头jpg]
只不过，自己应该不会主动找他一起玩了吧，一些事情也许会先斟酌一下，不会再想当然。
简尘坐定，本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苏染拿着手机不动。秀发笔直垂下来，遮住她的神情，眸光却不小心瞟到了手机屏幕，那句“我喜欢你”格外显眼，他礼貌地挪开目光，只是眉心微拢，上挑的眼尾微微压了一下。
“你家亲戚是在玫雅苑？”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
“嗯。”苏染按错一个拼音键，有些带二声调，须臾便肯定回答道，“对，我小姨。”
“假期有什么计划么？”
“学习。”苏染放下手机，与那道目光对上，“这不回去考试么，努力成为学长的同门。”
简尘眉眼舒展了几分，不疾不徐引导着，“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问你就答么。”
简尘眉梢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似是没想到苏染的反应。
洁白细嫩的脸蛋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生动，她着实“有趣”，有时把光芒收的很好，你进一步她退一步，有时又异常惊艳，一往无前。
简尘信她心中自有分寸。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异常深邃，“答。”
一字落下，两人无言对望着，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摸出那么几分意思来。
“那这样，我问一个问题，学长你回答的话也可以反问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苏染率先挪开目光，笑了笑，尾调拉长，“有来有往嘛。”
“好。”眉眼下弯，淡淡的卧蚕让人心神荡漾。
“曾经有人得出过古建筑木架构各梁架层的动力放大系数，经过分析建立模型反复荷载试验可以验证其力学性能，但是一直缺少核验标准。”
简尘听得认真，虽和他想象中问题的类型有点偏差，但苏染明显是读过他的成果。眉眼中笑意更深，从容答道：“柱础、榫卯节点、斗拱、屋顶等构造单体的几何特征、营造做法都存在力学意义，可以根据不同构造单体进行研究，用国家相关标准计算公式来检验其科学性，或者设立倾覆条件。当然，这都是理论，我们只是用现代的方法来证实古人的智慧，也是古建筑保护的重要一环。”
“那……”
“晚上我可以将相关文献打包给你。”简尘直接接道。
苏染下意识想摆手，她一向不麻烦别人。转念间把自己代入预定小师妹位置，于是点点头，“谢谢学长了。”
“该我问了。”简尘凝眸看向苏染。
苏染被他盯得有些紧张，表面不动声色，在包中摸出水杯抿了一口。
纤纤手指握住深褐色的杯体，a大的logo有些许斑驳。简尘的视线从柔嫩的手又回到莹润的鹅蛋脸上，语气促狭，“能换个称呼么？”
“嗯？”澄澈的双眸中浮上几丝迷茫。
“学长。”简尘意有所指，“太生疏了。”
苏染白里透红的脸蛋空白了几秒钟，连带着笑容也静止了几分。这是问答么？这是请求要求。不叫学长叫啥，他们现在确实也没熟到直接叫“小尘、阿尘”的地步吧？……
难道要直呼其名，也怪怪的诶。这么一说，好像简尘从没喊过她。也不对，那次借饭卡简尘是喊了她名字的，他们还真是莫名就相互认识了。
公交车开出市中心后徐徐行驶着，经过一个路段时稍微堵了些，司机大哥耐心地开开停停。乘客上下的频率不高，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车内。
左肩蓦地一沉，苏染有些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五黑浓厚的发丝均匀排列在发旋周围，有几
几分触着苏染白皙的脖颈，十分柔软。苏染屏住呼吸，视线往下挪了挪，高挺的鼻梁翘起完美的弧度，长长的睫毛投下扇形弧度，微微颤动着，犹如羽毛，也撩拨着苏染的心弦。
细细呼吸着，苏染不敢随意调整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好似缓和着和肩上的那人步调一致。鼻尖溢着清香，温暖的木质香有着雪后的静谧，让人感受到清冷的雪松又有着高山雪原的清凉果敢，凛然纯粹而独特魅力。
不知是雨停了一阵子还是这段路本就没有雨，道路上并没有沾湿的痕迹。公交车驶过一片静湖，精致的别墅散落在点点绿洲之中，每幢大同小异，黑瓦白墙，不过四层，独有韵味。
苏染看着熟悉的建筑，给江锦罗发了一条消息，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心下没底。
消息一发过去便接到江锦罗的电话，苏染第一时间接起，压低声音，几乎含在嗓子里，“对，快到了。”
“嗯。”
“好。”
肩上一轻，清香也淡了几分。那人散漫地活动筋骨，惬意地倚在椅背上，仍然有些迷蒙的双眸就这么看着苏染挂了电话。
简尘微动了动喉咙，轻轻说了声：“到了？”
“嗯。”苏染胡乱应道，背包起身动作，掩饰自己有些慌乱的内心。
简尘挪动修长的腿，直接站起来让座。苏染拎起电脑包，踏下台阶。
宽敞大道，一路畅通，来往车辆也很少。公交站隐在连廊中，阔叶乔木间月洞门环抱着酒泉，扇形窗格构成空间秩序感，这么一小处也形成别样的风景。
【玫雅园站到了，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行车制动，苏染蹒跚了两下，后背堪堪撞进一个胸膛，一双手稳而有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整条手臂揽在右侧。从远处看去，苏染像是依偎在简尘怀里。
苏染脸上红晕瞬间炸了开来，直接蔓延到颈间，稳住身形后她立马手忙脚乱抓住前面的扶杆，与简尘拉开一些距离，车门即将关闭时才反应过来要下车。
“师傅，麻烦后门再开一下。”苏染按着下车键的同时朝司机师傅喊了喊。
车门再次开启，苏染逃似地跳下车转身站定。咽下“学长”二字，到了嘴边的“阿尘”还是没能喊出来，只说了句：“白白。”声音轻轻地还带飘，也不知简尘听没听见。
简尘坐在苏染原来的位置上，双眸含笑，嘴唇也向上肆意勾起，与窗外的人对望着。
苏染挥手示意，双颊染了晕红还没有褪下，粉腮红润。亭亭玉立在微风里，长裙飘动，与背后含隐蓄秀的风景相映衬着，颇有清雅绝俗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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