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休假被允许后, 夏修音重新拥有了很多和小孩相处的机会, 夏瑜的学习进度也以相当的速度与小学三年级拉开差距。
“姐姐,我做好了。”轻柔的触碰落在肩部,像是想要博到一点关注却并不愿意过分打扰。
夏修音停下手里的东西,将视线从笔记本屏幕上落在小孩脸上。
被在意了。
夏瑜如瞳色般纯黑的睫毛颤了颤, 安静地垂在眼睑, 任姐姐打量。
近几天,夏修音常常在办公区忙碌,夏瑜便乖乖地在隔断的另一边看书学习。
即便遇到难题也是用笔做好记号攒着,等夏修音什么时候过来抱抱她摸摸她,就仔细地问问姐姐。
夏修音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接过小孩手里的测验卷。
做题贵在精。
像夏瑜这样的孩子,过度的重复于她而言是一种浪费, 所以夏修音只是每天固定圈画某些有意思的或典型的题目给她。
夏瑜性格害羞温吞, 写字都是慢慢的,规规矩矩落在横线里,大小一致,所以卷面有着同龄小孩所鲜见的整洁。
“阿瑜真棒。”夏修音用红色水笔在小孩的名字上打了分数,接着画了一只捉尾巴打转的小猫咪。
夏瑜细白的手指扶着办公桌, 踮着脚尖看夏修音给自己批阅,冷不丁瞧见姐姐刻意留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她放下脚跟, 捂住眼睛, 耳朵烫了起来。
姐姐怎么还记得呀。
夏修音将座椅往后撤了撤, 把小孩捞到自己怀里。
她低头去看夏瑜,语气里带着无辜的疑惑,“阿瑜,怎么了?”
夏修音有心从夏瑜的指缝里去瞧瞧她难为情的眼睛,可小孩捂得实在严实。
她左右看了看,一时失笑。
“这才多久的功夫,阿瑜连和姐姐说话都不愿意了?”她逗弄着夏瑜,故作失落道。
夏瑜急忙忙摇摇头,身子也跟着摆了摆,眼睛却固执地遮着。
夏修音的手揽在夏瑜身后,她盯了会,见夏瑜依旧是要把自己埋进地缝的小鹌鹑模样,便凑近小孩红扑扑的小脸。
姐姐不说话了。
夏瑜的手有些按不住。
她想看看姐姐。
谁知在她踌躇着准备移开手时,温热的呼吸越靠越近,轻轻呵在她的面颊,最后——
点点的湿润从手背传来。
一个……亲吻。
她被眷恋着的气息包围了。
“我惹阿瑜生气了?”夏修音轻声道。
“我这就给阿瑜赔不是。”
夏瑜来不及反应,只听得细微的响动,又是一个吻落在她的
的手背。
被……被姐姐亲了。
“阿瑜,别生气。”啾。
“小猫咪很可爱。”啾啾。
“姐姐喜欢猫咪……”啾啾啾。
“姐姐喜欢你。”啾啾啾啾。
夏瑜被一连串的亲吻弄懵了。
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句“姐姐喜欢你”。
“阿瑜还不愿意看看姐姐?”夏修音又在欺负小孩。
“都是姐姐太坏了……”
夏瑜慢慢将小手移开。
纯净的眸子又泛起潮气,细细的光线收纳进她眼中,留下潋滟的、动人的水意。
她握住姐姐的手指,低着头,“姐姐才不坏。”
“姐姐最最好了。”
从夏修音的角度,看见夏瑜后颈处的一小块皮肤——那里也红透了。
岑澳时常会给夏瑜打电话,集中在午饭到晚间,每次开场必要连呼带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肯好好开口说话。
“呜呜呜……小姨姨,这个学校太坏了!太坏了!”
“妙妙,怎么啦?”夏瑜安抚。
“它不让我回家!它、居、然、不让我回家!”岑澳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将电话线也啃得干干净净。
“妙妙,你别着急……”夏瑜皱起了眉毛。
她担忧道,“这是怎么回事呀?”
夏舒兰被岑澳锁在了门外,她站在门口抱胸,高跟鞋跺在地面,简直要被这个小东西给气疯。
“岑澳——”
“喂——”
“给妈妈开门!快着点!”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啊,我数十个数!”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学校没安好心!”岑澳“吭哧吭哧”拽了一个小毛毯盖在身上,她把下巴磕在电话机旁,神情忿忿,“小姨姨,你知道吗!这个坏学校把好多小朋友关在一起!”
“……什么?”夏瑜下意识看向姐姐,但夏修音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
【别担心,阿瑜。】她做着口型。
夏瑜只好压了满腹焦虑。
“它让我们自己起床!自己刷牙!自己洗脸!连小辫子都要小朋友自己扎!”岑澳后怕地拍拍胸脯,“还好我现在剪了短头发!”
原来……妙妙平常都不会自己做这些的吗?
不过,她的小揪揪也是姐姐扎的,姐姐说这样很乖。
如果有一天,姐姐不能帮她扎小揪揪,她一定会比妙妙难受得多。
“小姨姨……妈妈也坏!”岑澳说着说着往小毛毯里躲了躲,“她……她都不想我!”
“她把我留在这个学校里,她
她都不想我!她居然不想我!”
“妙妙,妈妈怎么会不想你?”岑澳情绪激动,夏瑜连忙迭声安抚她。
夏瑜知道妈妈对于其他小朋友的意义,那是一种与姐姐不同,却也至关重要的存在。
“她想我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都不叫我宝贝!都不亲亲我!”岑澳大吼。
夏舒兰僵在了门外。
“她最坏了!”
“她比那些板着脸的老师还要坏!”
“比那群小猪、猴子、狗熊还要坏!”
“比学校还要坏!”
“她……最最最最坏了!”
岑澳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她的哭是真正小朋友的哭,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要劈开。
任性的时候是这样哭,受委屈的时候也这样哭。
所以时间久了,旁人就分不清她是在闹别扭还是心里真的难过。
大人总是这样的,他们总是不能耐下心,不能好声好气地抱抱小朋友,拍拍她的肩膀,帮她抹掉眼泪,柔声问一句“咦,我的宝贝怎么了”。
可姐姐不一样。
她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妙妙……你别哭呀。”夏瑜说着说着自己带了哭腔。
她见不得小朋友难过。
因为姐姐说,小朋友就应该开开心心的。
夏修音看着红了眼圈的小孩,心道,岑澳这丫头真是讨厌。
她把小孩带进怀里。
她安抚地轻拍夏瑜的后背。
她帮夏瑜揩了揩眼泪,刮了刮她的鼻尖。
“好啦……我的阿瑜可不能在妙妙面前掉眼泪。”
听了这话,夏瑜更像是有些止不住。
姐姐怎么这么好。
夏修音无奈,只好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她。
话筒那边,夏舒兰也开了门进去。
她抱住岑澳,和岑澳哭成一团。
搂着哭得抽噎的女儿,夏舒兰的样子分明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宝贝……妈妈对不起你……”
“我们不去上那破学校了!”
“垃圾学校!敢让我的宝贝受委屈!”
“哦哟,别哭了,妈妈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夏修音切断电话。
她搁下话筒,微叹着看向小哭包:“这下,阿瑜放心了?”
“嗯……”夏瑜抽抽嗒嗒的,她趴在夏修音胸前。
“姐姐,为什么妙妙的学校……会……会不允许妙妙回家呢?”
她记得妙妙的学校是很好的。
“私立学校的要求就是这样的。”
”夏修音摸着小孩软软的发解释,“全封闭式的教学,一月歇假一天,培养学生的独立自主能力和社交能力,加强同一阶层小孩的交流沟通。”
“妙妙一年级的时候学校没有让她寄宿,应该是考虑到需要给孩子提供一定的适应时间。”
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夏舒兰和岑澳讲清。
可她自己从不是个仔细的,再加上岑澳在学校的一年居然也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岑澳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而其他的小孩……
他们早在踏进那所学校时,就知道了父母对他们抱有的期望。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所有小朋友都要这样吗?”
不能天天看见想见的人?
夏修音将小孩的头发在指尖缠了两道,“所有小朋友都是这样。”
夏瑜搂紧了姐姐,把脑袋埋在姐姐肩窝里,看上去像撒娇。
真好,她没有去那所学校。
这么这么长的时间不能见到姐姐,没有声音,没有拥抱,没有抚摸……
对她而言,那将会是最最残忍的惩罚。
夏修音半眯着眼睛,享受小孩的亲昵。
由于期中考以及学期内的其他考试,夏修音都以近满分的成绩占据了布告栏榜首。
所以,姜何不是扯瞎话。如果不是,小瑜上次在电话里就该答应了。”
夏满语塞,但知道妻子已经缓了过来,便只笑呵呵地看着她。
恰时。
“叮咚——”
夏满和妻子面面相觑。
除夕的早晨,会是谁来拜访呢?
夏满打开门,看到穿着同款纯白羽绒服的两个孩子,颈间围了保暖蓬松的红色围巾。
她们的鼻尖和眼角被冻得微微晕着红,在白皙的小脸上对比鲜明。
又亮丽、又娇俏,简直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让昏暗的楼道都明亮起来。
“叔叔。”夏瑜拉着姐姐,“是惊喜呀。”
夏修音勾了勾她的手指,褐瞳漾开柔软的笑意。
她的语气带了点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小得意,这无意识流露出的稚气让夏满意识到夏修音到底只是个孩子。
“表哥,你看,我和阿瑜有了安排了。”
夏满眼眶湿了湿,他抖着唇,听见耳朵里巨大的轰鸣声。
世界似乎在塌陷,而她们牵着手安静地站在原地。
夏满把两个孩子迎进门,对妻子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神情:
“嘉珍,你看,我说不是扯瞎话吧。”
嘉珍捂着嘴,眉间打着深深的褶皱,眼泪“唰”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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