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在前厅落座,陈老爷也特意说明了一下儿子身子不适,以此来争取些时间,让手下快些把儿子给找回来。
宾客们闻言,倒也没多虑,皆又投入到谈天说地的兴致中去了。
男人们便坐于前厅高谈阔论,而携带的家眷女子们便被请去偏厅。
陈老爷办事十分周全,又有老管家建议,特意去请了镇上有名的戏班子过来,让那些个女眷们能找到乐子,吃吃瓜子喝喝茶看看戏,倒也比过聚在一起乱嚼舌根子要强。
陈府中,此刻热闹非凡,府中的侍女和小厮更是端着托盘,忙碌行走在各处月门之间。
绕是这般令人该开怀畅饮的大好日子,终是被大门口惊慌失措闯进来的小厮给打破。
那小厮口喊着大事不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前厅寂静一片,有的人脸上笑容一僵,直直的看向朝陈老爷这桌过来禀报的小厮。
也有的人拿着茶杯,神色复杂,更有甚者不被这大惊小怪的一幕所惊扰,该怎样就怎样的同身旁的人低声耳语。
前厅诡异的安静,竟也招惹了不少从偏厅过来看状况的女人们。
她们一个个放轻脚步回到自己的男人或父亲身边,一同看向陈老爷那桌。
感受到周遭灼热而疑惑的视线,陈老爷嘴角抽了抽,随后又恢复平日那副口吻责备匆忙进来的小厮,“这般慌张作甚,难不成天塌下来了?”
余光一瞥,竟见坐在自己身侧的郑聪若无其事的喝茶,倒不同于其他人那般投来不解的目光。
那小厮战战巍巍的,身子都止不住的抖动,双腿没稳住,直接就含着泪腔跪在陈老爷面前。
许是情绪太过于激动,那小厮竟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呜呜咽咽的哭成个女人样。
陈老爷还来不及抬脚朝小厮身上踹去,郑聪便起身道:“既是急事,你且快些说出来,免得耽误了时辰。”
小厮这才稳住了情绪,将头贴在地面上,一字一句道:“庄子那边的嬷嬷们跟随这一顶软轿回来,说少爷他…少爷他…”
“少爷他怎么了?”陈老爷一听是事关儿子,这也跟着急了眼,追问道。
小厮抹了一把泪,把话说完:“说少爷他…被人杀害了,尸体…尸体此刻还置身于软轿中,就停在门口。”
小厮说完,就算不抬头,便也只厅中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跪在陈老爷面前,跟着悲切。
陈老爷哪里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眼前一模糊,又强撑着身子在众人面前站稳。
只是有一口气憋在他胸口处,郁结难舒,最后当着众人面,压制不住,就觉口中一股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跪在面前小厮的后背衣衫。
好好的喜宴场面瞬间失控,又有了女人们长舌的介入,偏厅的议论声纷纷传入陈老爷的耳里。
吐了口鲜血,失了元气,若不是离他较近的郑聪一把将他扶住,恐怕人早就已经昏厥了过去。
良久,陈老爷在众人的低谈声中缓过劲儿来,许是不信那小厮的禀报,硬要亲自去门口瞧瞧,才信。
那小厮识趣站起身,脸上早已泪痕交错,跟郑聪一左一右将陈老爷往门外扶去。
而前厅里,本是来参加喜宴的人,也都纷纷跟上。
同陈老爷有交情的便在心中惋惜他这个儿子,但一些没交情的妇人们,甚至都不曾见过陈城南这人,光凭着外面的传言心中就是一阵窃喜,想着她们以后的女儿再也不会落入这种恶霸之手,心中便觉着这人的死,更是大快人心。
在人的搀扶下,陈老爷只觉脚步沉重的几乎不想踏出那道门槛。
因着今儿办喜宴,陈府的门是大开的,一出前厅就看见了那顶素日里儿子最喜坐的墨绿软轿映入眼帘。
绕是再不怎么信小厮的话,陈老爷这心里最后的期盼也在一点点的消失。
人终是到了那顶软轿前,后面跟着出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站在门口,却是没有再靠近。
届时,一阵不知名的怪风吹来,不大,却足以吹开那垂下的轿帘,露出里面正半靠在轿里的尸体。
陈城南死不瞑目,又因失血过多,此刻正面目惨白的盯着前方,胸口处早已被血液染成了深色,又过了一夜,血腥味趁着风拂轿帘的空挡,直直的被释放出来,游荡在空气中。
就连站在离陈老爷足有两米之远的众人,皆都以袖掩鼻,似是觉得这血腥味太过熏人。
陈老爷自然也闻到了,这下他是彻底相信了儿子被人杀害的事实。
站在为首的一个嬷嬷,梳着老妇髻,装作伤心的对陈老爷道出事情原委,却时没提几个嬷嬷聚在一起庆祝的事。
只是说少爷突然来庄子,要来探望新娘子,还特意
将她们谴退,今儿一早待她们去查看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一具不完整的尸首了。
陈老爷听出了重点,将那“不完整”三个字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
那嬷嬷许是羞于启齿,可少爷已经去了,便也不好再避讳什么,以一种只周围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直言道:“是今儿一早的嬷嬷去敲门时发现的,新娘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嬷嬷骇的不轻,就去外面叫了抬轿的轿夫,这才发现少爷的下面被人给…”
“给阉了。”
陈老爷扶着人的双手指节泛白,一张脸上的表情更是能黑的人看不清喜怒哀乐。
到底南儿得罪了何人,又是谁竟敢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陈老爷看向郑聪的目光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嬷嬷的话,也让郑聪诧异了一番。
同陈老爷想的一样,到底是何人竟会用这般惨烈的手段,对待一个男人。
…
昨夜被李成渊救出来,白冰心并未立刻被送回老杨家,而是三人一起在福湘楼同张老板会合。
听闻陈城南已死的消息,张老板难得的舒展了眉梢的愁容,笑的惬意了几分。
他早料到有李成渊的帮忙,事情定然会事半功倍,在听李成渊说此事最大功臣是白冰心时,张老板又对这姑娘刮目相看了几分,颠覆了第一次见这姑娘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这姑娘不过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竟也有这番胆量取人性命。
一番夸赞后,张老板便让人将白冰心带下去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又同李成渊和小烈说了会儿话,三人就一起留宿在了福湘楼。
陈府今日大办喜宴,那刺眼的大红请柬早在两日前便送到了福湘楼的小二手中,只是张老板对陈老爷怀恨在心,也知晓事情的最终结果,便没有闲心去凑这个热闹。
此时想来,陈府中没了一对新人的喜宴,那还能叫喜宴吗?
定是操办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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