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已经送走三天，江绚书每晚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迎接灿烂的阳光，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神清气爽。
恶猫在家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惨白去工作，脚步虚浮无精打采，比躺在殡仪馆的尸体更像一个死人。同事卢孟思关心他最近是不是又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要去找老师傅驱驱邪，江绚书呵呵一笑，老师傅的八卦镜能收猫吗？
养猫能弄这么惨，好像也没谁了。
江绚书精神饱满去上班，今天接到一个出车祸容貌半毁的女尸，半张脸皮开肉绽，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只留下空洞。不过剩下半张脸白净清秀，仅剩的一只眼睛化着淡妆，身上穿着一套粉色的蓬蓬裙，看得出来生前是个时尚漂亮的爱美女性。
他们殡仪馆正常死亡的普通尸体都交给殡仪专业的实习生来做了，非正常死亡死状比较惨烈的尸体就要交给他们这些前辈来收拾，有时候工作量大还需要加派人手共同完成。卢孟思给女尸做完清理程序，剩下就是江绚书的工作，他在旁打打下手就好。
江绚书性格谨慎、细心认真，又有一双白皙灵巧的手，经他过手的死者极少会有让家属不满意的情况。今天这具女尸也是馆长指名让他来整理仪容，技术能力可见一斑。
卢孟思拖了一个粉色的kitty猫行李箱进来，江绚书刚戴上口罩，闷声闷气问：“这是什么？”
“死者家人送来的，说要穿的衣服和要用的化妆品都在里面，让咱们帮她女儿好好化。”
“咱们这儿不是有吗，东西都全。”江绚书指的是尸体专用的化妆品和颜料。
“人家加钱的，又给馆长塞红包，说这姑娘生前是个lo娘，这次也是去漫展路上出的事。指定要给她画个什么，娃娃妆？”
钢铁直男江绚书一脸懵逼：“……那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百度看看流程得了。”钢铁直男二号卢孟思回答。
对于这方面江绚书是真的不在行，他最多也只化过浓艳的新娘妆，lo娘是什么？娃娃妆是什么？超纲了。
江绚书沉思片刻：“要不叫隔壁间的胡蓉蓉来？”
“拉倒吧胡蓉蓉还不如你呢，假睫毛都不会贴。”卢孟思已经拿着手机开始搜起来，把江绚书叫过去，两人对着化妆视频一阵研究，时不时发出感叹“这样啊！”“还能这样？！”，大半个小时过后开始着手工作。
行李箱里有一套黑色蕾丝lo裙，江绚书拿出来放在一旁，等到器官修补结束再给她换上。
。卢孟思拿出好几个假发，长短不一颜色缤纷，款式也不同，再次迷茫询问：“该用哪个？”
江绚书直男审美指着他右手的那个：“橙色的卷发好了。”
卢孟思完全没意见，别问，问就是不懂。
忙活大半天后，器官填补、基础仪容已经弄好，躺在台子上的女尸又重新拥有一张完整的脸。卢孟思和江绚书一起给女尸换上黑色的lo裙还有橙色的假发，江绚书在研究一个上窄下宽像箩筐的东西，百度查半天才知道这是裙撑。他和卢孟思讨论要不要给她穿上，卢孟思说你问我？我连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都不知道！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给她套上裙撑，套得对不对，就不知道了，反正躺着是看不出来的。
终于到了最后的化妆步骤，江绚书用胶水把女尸微张的嘴合拢，再给她刷上一层粉，烧焦的肤色顿时给遮盖力极强的铅粉掩盖。卢孟思拿出lo娘生前的化妆箱，打开之后惊呆：三层化妆箱里面摆满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光口红就有二十多只！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归归，这姑娘真有钱！口红都是用的大牌子的，几百块一支！”
“还有这个粉底，我媳妇儿老早就想买了，一直没舍得。”
“这不是那个，特别贵的那个牌子嘛？女人对自己可真狠啊。”
卢孟思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江绚书也过去，放眼望去这些化妆品在他眼中都自动转化成数值化的人民币，这一个化妆箱抵他一年生活费了。
欣赏完化妆品，江绚书和卢孟思又因为无从下手而再度沉默。
直男太难。
后来是江绚书挑的粉底、眼影和唇膏，按着网上的化妆步骤进行，假睫毛贴上，眼影刷好，腮红涂上，台子上的姑娘已经变得甜美充满生气，除了没睁开眼，仿佛一个活生生的美人睡在那里。
口红再涂上，工作终于完成。卢孟思连称不错不错，比胡蓉蓉化的好看多了。江绚书擦了一把汗，盯着女尸检查半天，确定没有遗漏，这才露出笑容：“怎么样？化得好看吧，我给你选的眼影和口红色号可是最好看的，你放心，你去地下也是头号美人儿。”
东西全部收拾好之后，卢孟思又把行李箱推出去还给家属。死者的妈妈进来看过之后，热泪盈眶，对着江绚书不停感谢。
江绚书腼腆微笑，这也是身为入殓师最具有成就感的一刻，帮别人风风光光走完最后一程，是一件积阴德的事。
下班之后，江绚书回家把冰箱里冻起来的鸡胸肉拿出来，晚上准备炒个鸡丁。这还是大顺的口
口粮，当初因为买一箱可以打折，江绚书便咬咬牙买了一箱回来，结果大顺还没全部吃完呢，他已经扛不住这只恶猫把它送走了。
现在打开家门既没有一直滴水的水龙头，也没有开个不停的空调。家里又恢复到几个月之前的死寂，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声。
江绚书只炒了一个鸡丁扒几口饭，晚饭凑合结束。今天银行刚扣过房贷，工资还有一个星期才发，不过不用再去买猫相关的用品，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大顺的猫碗还有玩具全部都给收起来堆到阳台的角落里，江绚书盯着那块刚换的玻璃怔怔出神，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亲人、没朋友、没爱人。从事他们这个职业，出门都避讳和别人握手、交谈，更不要说有机会认识什么女孩子。殡仪馆里也有美女同事，但狼多肉少，早就给阳光健谈的帅哥给争取到手，哪里还轮得到江绚书这个闷葫芦。
吃过晚饭后，江绚书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除了手机之外，唯一的娱乐电子产品就是电视，也不会玩什么网络游戏，倒是喜欢养养花、种种草，和现代的年轻人格格不入，爱好像个老头子。
就算是看电视，也是看关于历史文化一类的节目。江绚书不喜欢那些流行综艺节目，总觉得像是群魔乱舞，不如看看史实汲取知识，听名人讲故事也是一种乐趣的。
客厅里关着灯，只有电视机荧幕在散发出冷光，江绚书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到再睁眼，荧幕里在播放的已经不是百家讲坛，而是一个大型动漫活动的秀场。
江绚书揉揉眼睛，估计是自己不小心压到遥控器换台了。他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动漫秀场并没有被换掉，屏幕上反而出现音量键，声音越来越大。
日漫嘈杂的背景音乐在耳边炸开，江绚书皱眉，直接按关机键。他发现遥控器出了毛病，因为不论按哪个键都没有用，仿佛已经失灵。
电视里的画面抖动不停，好像是用手机拍的视频，男男女女s成各个动漫人物拍照、留影，现场嘈杂不堪，忽然传出清晰的说话声：“这场漫展我好想去哦。”
轻柔稚嫩的女声带着娇嗔，继续说：“我准备了很久，抢到一套秒空的新lo裙，就想来这里和朋友面基。”
……lo裙？江绚书屏住呼吸，察觉到一丝不妙。
“可是这么好看的衣服，却配上这么难看的妆，朋友没有当面说，但我知道她在背后一定会和其他lo娘说我是个手残。”
不是吧——江绚书嘴角微妙抽搐两
两下，他已经几个月没有碰到什么灵异事件了，现在是不是在梦里还没睡醒？
镜头忽然一转，一张脸占据整个屏幕，面容清秀靓丽，眼影和口红的颜色都很熟悉，正是早晨他挑选的配色。
美女对着江绚书怒瞪，指着自己的头发：“我这套黑色的lo裙，是准备画暗黑系妆容，结果呢？！你给我选的什么东西？！从假发到妆容，没有一样让我满意！假发为什么要用橙色的，箱子里的黑长直看不见吗？！”
江绚书可太无辜了：“我、我不懂啊！你头发本来就是黑色的，假发还用黑色的我觉得多此一举了……”
“还有眼影！也是用的橙色粉色，我像是年纪那么大需要装嫩吗？！你女朋友也用这么俗的颜色吗？！暖色会让眼睛看起来像是浮肿，我的眼皮没有这么肿！”美女指着眼影继续抗议。
“……我没有女朋友，”江绚书弱弱回答，“而且浮肿是因为你的死亡造成的，我们都尽力处理了，细节部分真的没办法照顾那么周全。”
“少找借口！”镜头一下拉远，美女又扯着裙摆，“还有裙撑，我这套裙子根本不用裙撑！你看你多此一举害得我走路都难受！”
江绚书哭笑不得：“我真不知道啊，箱子里有我就拿出来给你换上了。”
“不懂不会百度啊！”镜头又一下拉进，美女提一口气，表情变得狰狞，“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口红，那么多色号，你为什么要挑死亡芭比粉？！不知道这个颜色是年度死亡唇色no1？！”
江绚书再次重申：“我真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牢记、一定牢记。”
屏幕里的美女嘟着两片芭比粉薄唇，潸然泪下：“你记住有什么用，我都火化了！只能带着这个丑丑的妆容在底下被无数的姐妹嘲笑，都怪你！都是你！”
委屈和愤怒之下，她的容貌开始变得扭曲，那半张被修补好的脸显渐渐露出车祸之后的惨状，假发也不翼而飞，顶着半张面目全非的脸用一只眼珠瞪着江绚书。
“你让我难看，我也不让你好过！”
美女瞬间变为女鬼，手扒着电视机的底框，电视机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江绚书惊恐不已，她要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啪嗞！”电视机机身冒出一点火花，女鬼的头已经探出来，江绚书伸出尔康手：“等等！你能不能换一个爬？这部电视年代久远坏了就没法修了！”
他指着阳台还有厨房：“窗户水缸什么都行，就是别碰电子产品行吗？我买不起新电视了！”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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