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轻凡离开城镇后独自走了很久,走过了山丘,绕过了泥泞,最后走进了一片密林。他脚下并没有路,不过他的心中有方向。
密林幽深曲折,充满了茂盛的生命和说不明白的危险,还有引人探索的神秘,不过吸引姜轻凡的并不是这些。密林深处阳光几乎照不到的地方,有一片稍微平坦的红土地,土地上孤零零的伫立着一座孤坟。坟墓前竖着一块木牌,牌上空无一片,没有刻下任何一个字。
有人说过,墓碑上如果没有字,那么死去的灵魂就很难找到它的家。
姜轻凡走到这个地方就停了下来,这里藏得极深极远,而且没有任何方向指示这里,不过姜轻凡还是找来了。他来到坟墓前,静静地看了一会。他伸手拂过木碑,好像空白的字是刻在他的脑中,刻在他的心里的,他的双目变得一片空白。就在他的目光慢慢凝住起来时,他忽然一脚将木碑给踹倒,分外干脆!接着,姜轻凡把手中刚才还用做引路棍的铁棍又当成了铁铲,动手挖起了坟墓。他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会便把坟墓给彻底挖开。
新鲜挖出的土堆在一边和姜轻凡几乎等高,就如一个人站在了他的旁边。
坟墓里面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箱,木箱不是棺材,造型不像,作用更不同,大小也不能够放进去一个死人。
姜轻凡打开木箱,里面是一个快要腐烂的包裹,姜轻凡小心的将包裹捧了出来,慢慢放在地上,包裹打开,包裹里是两把刀。
两把一宽一窄,素淡内敛,毫无锋气的刀。细看刀鞘古朴,刀身略微有些厚重。
这两把刀只看卖相似乎不怎么稀罕值钱,可是这两把刀放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对最亲密的夫妻、最信任的袍泽。
现在这两把刀看上去都有些黯淡,好像已经失去了颜色。
姜轻凡伸手一左一右握住了两把刀,将它们提了出来。刀瞬间又有了颜色,有了光彩!耀目夺魄!
姜轻凡把铁棍埋进了坟墓,带着两把刀走了。
这两把刀,是他从家中带出来的唯一两样东西。那时候他本来已经从家中逃了出来,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他又重新冲进了燃起熊熊大火的家中。大火虽然没有烧死他,却烧烂了他的整半边左脸。
当他手中握着这两把刀的时候,种种往事又从他的脑海中闪现了一遍,依旧是那么清晰。那些人的样子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现在他的手中有刀。
该是时候了,去找寻那段痛彻心扉,伤及肺腑灵魂的回忆,然后斩断它!
现在,他的手中有刀,有刀!两把刀!
神风堂地处在一个风景秀丽绝佳的好地方,占地广阔,翠林依绿水,一片大好风光。堂里的弟子这几年不断地在增加,气势正盛时,隐隐已经有成为华北第一大帮的趋势。堂主魏长风的大名,在华北更是如雷贯耳,几乎没有人不敢不避讳。
魏长风很享受地位的提升,更满足于与之带给他的种种享受。他喜欢享受,在享受的时候从不吝啬,并乐于分享,所以很多人跟着他沾了许多光。不过没有人知道,得到他好处的人在之后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几年,魏长风极少出手,他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他说的话愈来愈充满着可怕的分量。
他一句话就能要了别人的命,一句话就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这一切的开始,都来自于几年前他所参加的一次行动。那次行动他虽然伤亡惨重,但是他所得到的收获是很丰富的。
他做事再也不用畏首畏尾,不用怕报应因果。那两个人死去后,他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再受到任何的阻碍。他就算把所有的苟且之事做尽,也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指手画脚。外面所传出的一切,永远都是对他最有利的一面。
堂里和堂外,无不对他垂首帖耳。
不管是武林世家还是军旅大将,都不敢不给他面子,不能不敬畏他。
魏长风面相粗犷,有着一双比正常人大上近二倍的手掌,手掌不仅巨大更是十分厚实,摊开时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一个人的脑袋完整的包围住并捏碎。他第一天练本堂铁掌的时候,他的师父就说他天生就是最适合这种武功的人。
他只用了几年的功夫,就成为了神风堂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得到了师尊厚爱,风光无限。
这些年来,魏长风付出的努力并不比别人多,然而到了一定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便接过了上一任堂主的重任,当上了神风堂的堂主。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不满。
神风堂在他的手中,整整壮大了一倍。
魏长风地位一天天的上升,对武功的痴迷反而跟着一天天的在增强。从他当上堂主之后,他每天练武的时间比之年轻时更多了很久。他虽然极少出手,但是他自信一双铁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付任何人。
此时,魏长风正躺在一张熊皮铺就的软塌上午睡。他睡觉的时候声音很大,就好像熊皮上的他是个死人,而呼噜声是由他身下的黑熊所发出的。
多年以前,那时候的魏长风还很年轻,气盛的他一双铁掌刚刚练成。有一天他在野外意外遇到了一头黑熊,黑熊已经成年,十分粗大健壮。魏长风虽然身材在人类中很高大,但是跟黑熊比起来就显得瘦小的有些可怜。可是他却嘿的一笑,主动朝着黑熊扑了上去。黑熊和他几乎是在同时朝着对方拍去一掌,掌风凛冽威猛迅速。一掌过后,魏长风的铁掌拍去了黑熊乌黑的巨掌,然后又一掌落在了黑熊的头顶上。
巨大的黑熊竟是被他一掌给活活拍死。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魏长风的大名开始渐渐地在江湖上响起。
每次魏长风躺在熊皮上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睡眠时总是十分香甜。
他午睡的时候没有一点规律,有时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有时刚刚睡下又会悠悠的睁开眼睛。不管是出于哪种情况,他清醒的时候,都是精神百倍的模样。
魏长风需要随时充满精力,因为有许多事正等着他去做。
当魏长风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软塌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笼罩在黑色麻衣里,就连整个头部都被黑色丝巾包围,只剩下了两只明亮的眼睛,甚至看不出男女。
魏长风在睡觉的时候,从没有人敢打扰他。别人不管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一定要等到他睡醒才能说。
这个黑衣人自然不敢打扰魏长风,他打算等魏长风睡醒再禀报自己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然而他刚进来的时候,魏长风就醒了过来。
像魏长风这样的人,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状态,神经总是时刻紧绷着的。
魏长风醒来时故意没有睁开眼睛,呼噜还在持续着。他等待了好一会,直到肯定黑衣人始终动也未动,才慢慢睁开眼睛满意的看向了黑衣人。
魏长风一眼就看见了黑衣人腰带上缝着的一块很小的腰牌。这样的腰牌神风堂内并不多,只有在外面执行机密任务不方便透露身份的弟子才会有一块。每块牌子上都有编号,每个编号背后都有一句很晦涩的暗号。
按照正常的规矩,无论在什么地方接头,只有在黑衣人对上暗号后,神风堂里的人才会对他放松警惕。魏长风只扫了黑衣人一眼,没有问他任何暗号,就伸手将黑衣人招了上来。
魏长风自问黑衣人既然走到了他的视线中,那么神风堂内的其他人必然已经跟他对过了暗号。他丝毫没有怀疑黑衣人身份的真伪。神风堂内的防备是由他自己亲自安排,外人很难闯进来。即使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侥幸找到了他,他也不怕,他对自己的铁掌非常有信心。
黑衣人脚步很稳,走到离魏长风脚边不远处才停下。
魏长风看着黑衣人的眼睛,心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魏长风居高临下,审视着黑衣人,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黑衣人颤着声音道:“属下有一件要紧事禀报堂主。就在前不久,我堂位于川水镇的秃鹫赌场,竟是不知被哪个贼人一把火烧了干净!赌场里面的我们的人,死伤惨重。”
魏长风脸色一冷,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听见黑衣人说的是“哪个”而不是“哪些”,于是沉声问道:“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一个,还是一群?还有,他知不知道我们和秃鹫赌场的关系?”
黑衣人正色道:“只有一人。我想,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魏长风思考了一会,皱眉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黑衣人沉声道:“没有。”
魏长风盯着黑衣人看了一会,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全完消化了这则消息,可以凭理智做出决定的时候,才道:“查没查到做这件事的人是什么身份,是哪股势力的人?”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还未查到,不过贼人的样子很特殊,属下想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魏长风脸色恢复平静,只要能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他就有对付的办法。他挥手将黑衣人招到近前,小声问道:“那个人的模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黑衣人微微垂首道:“他的左脸被毁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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