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各界统一后很多年后的一个秋天。阳光不是很强烈,午后的大地暖洋洋的,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和煦的微风如同小手般轻抚脸颊,让人不想睁开眼。
正值秋收,遥远的大片玉米地,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纯然匍匐在绛紫色石头上,往远处看着,喉结上下收缩,他正在幻想着玉米棒子在开水中一煮,咬一口,汁香饱满,回味甘甜。那是他前几年帮人劳作时总会干的事儿,可是今年等不上了。
这采石场里有的只能是冷冰冰的石块,一个个巨大的绛紫色石头把他包围起来。在这里除了绛紫色不掺合其他杂色的地界,官兵们眼睛贼好使,稍微偷个懒都不行。午饭吃的乱炖,厨子肯定是闭着眼睛炒的,有时候没放盐,有时候又是齁咸。菜叶子总是像刚从沼泽地里捞上来的,没干透,吃在嘴里湿哒哒,黏糊糊的,也没有个正经味儿。
开始来的时候,纯然是满怀期待的,甩着力气,挥着热汗,动力全放在饭上了,可是第一餐就让他垂头丧气,浑浑噩噩。第一餐没了,还有第二餐第三餐以及后面看不见头的天数,但他还是期待着,到了一定的时间,滚烫白胖的馒头从锅里露出头来,炖的汁香四溢的肉,翠绿的蔬菜,这些就可以让他获得长久的满足感。可是这个世道连这些都舍不得给他。
纯然总是爬上采石场的最高端,眼巴巴望着在另一端忙的热火朝天的人们。他不是不想回到那种乐逍遥的日子中去,比起那种让他得到满足感的活计以外,他还需要银两来满足那个风摇雨坠的家。他来到这个地界将要满一个月了,这里是皇家采石场,在这儿的都是吃官饭的。他们这种的被称为劳力,即便是劳力,薪水也高的吓人,这也是他来这儿的最终目的。但这个钱不是那么好挣的,偶尔掉落的石头分分钟能砸死人,劳工们的安全并未得到更好的防护标准。但是这种高额的薪水还是引来大量人的前仆后继,而每天都会有一些不幸者草草退场。来这里干活的,总是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拿命换钱,到哪个朝代也是贫苦人民的写照。人总是得活着啊!
纯然还喜欢看天,那蔚蓝的天空总是会有天龙族的预备战神御剑飞行而过。他们穿着一丝不染的洁白的圣服,他们自始至终的目视前方,只会给下方仰视他们的人族留下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偶尔会有几个年纪尚小,不懂世事的少年低下头来尚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但也都是不苟言笑的面容。
纯然羡慕他们,他总是在夜里辗转反侧,质问自己为何生下来是人呢,他可是做梦都想生在天龙族,能镇守四海边界,保卫天地太平。他也想着有朝一日穿着洁白无瑕的圣服,在天空中自由的穿梭来穿梭去。要知道,那可不是所有人有生之年都可以触碰得到的东西,只有天龙族的预备战神才可以拥有它。
维护天地秩序的种族只能出在天龙族,好像这成了各族默认的守恒,想要超越却都心知肚明,各族各界未稳定之时,第一个战神出在天龙族,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皆在天龙族横空出世,开始各族也是蠢蠢欲动,人人都想夺得‘战神之族’的光环,但是渐渐地似乎都认可了这个结果。
战神只能处在天龙族,这是规则。
天龙族也更加注重这个荣誉的诞生,他们的王拿出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培养一代又一代的战神。那些被有幸培养的当然也是天资非凡,要经过层层选拔,多年的积累与努力才能得到这个至上的荣耀。也自从有了战神这个名号,天龙族开始日益强大,凌驾于所有族群之上,成为了各族之王。当然这个王可不是字面上的,就好比受天龙族庇护的族群是要交保护费的,各族每年都要奉上贡品,感谢这个守护他们的族群,因为他们自己才不会被魔界侵犯。
而作为天族的一股分支,魔界那些妖们自是对这个强大的族群敬而远之了。
细长的马尾鞭在空中甩了一圈,吹着口哨抽到纯然的麻布坎肩上,生疼,这一鞭子让他回过神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往小推车里装石头。
打他的那个官兵叫石大牛,一天到晚喝的醉醺醺的,又是上了年岁的身子骨,老眼昏花从来抽不到人的。纯然挨得这一鞭子让他酒醒了大半,兴奋劲涌了上来。
“哎!你们哪个兔崽子说我的鞭子不好使来着,滚出来让这小子告诉你。”
他兴奋的骑着马在空地上溜两圈,又赶到别处去‘报喜’去了。他走了好一会儿,纯然还在为自己不是天龙族而垂头丧气。
郑鱼那小子跑过来调侃他。那是和他同村的,和他一同出来闯天下的,两人也是打小光着屁股玩到大的。
郑鱼这小子模样俊朗,和纯然有一拼,年龄也不相上下,就是嘴上功夫太厉害,也说不出来漂亮话,出来之后也不知道收敛,因为这张嘴身上总是带着伤,但他总是不长记性。
“你能被石大牛那老东西打了以后可小心了,是个人都能踩你一脚。”
纯然依旧闷闷不乐,“我刚刚走神了。”
“吆,你小子又想什么美事了,是挂着给你爹买药呢还是天龙族小美女迷住你了。”
提到‘爹’这个字眼,纯然就会变得畏手畏脚,失去了想象的权利。他爹身子骨不好,全凭药续命,吃的那些有效药还都死贵。即便那些药很贵,纯然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爹,倒不是他们父子情深,相反他们的关系从小时候起就比较生疏。在他的记忆里,爹这个称谓一直是触不可及的,他仔细想想的话记不起太多他们在一块的温情时刻。但是他总是忘不掉有一回亲戚说他爹笨,怪不得生的儿子也笨。他那老实木讷的爹去维护他,他说你们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不要说我儿子。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有时他也哭泣,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害怕会永久性失去这个称谓的对象。那终究是他爹,是多年前他那句维护给了他强大的力量,有了自己坚守的格局,还给了他某些意义上的权利。
总之,爹的那句话总是让他热血沸腾,浑身温暖如春。
郑鱼又把脑袋凑过来,待旁边没人了才鬼鬼祟祟的对他说,“你别看石大牛这副熊样,前几日他那临城的外甥女来看他,那小姑娘长得可真俊。”
“那和你有啥关系,他外甥女就是嫦娥下凡,都与你无缘啊!”
郑鱼嫌弃的白了他一眼,自讨没趣的没往下说,去找能和他深入讨论的兄弟去了。
纯然整理了下衣服,继续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
这时一阵锣声响起,平日里叫他们吃饭的那个官兵站在岗亭里望着他们,他一出现,劳工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仰脸望着他。
“伙计们,今天是巫族的金秋节,咱们头儿让各位也沾沾喜,放假半天。”
纯然踢着地上的石子,小声嘟囔着,人家巫族过节,咱凑啥热闹。
脑袋随即挨了一巴掌,“你傻啊!咱最大的头头是巫族的,这你都不知道?”
拍他头的还不是郑鱼那个混蛋。
郑鱼下手不轻,纯然捂住脑袋,龇牙咧嘴的回过头来。但是一遇到郑鱼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又无气可循。
“今晚什么安排?”郑鱼勾住他肩,对他的回答满怀期待。
纯然想了一会儿,“回去睡觉吧。”
又挨揍了。
只听郑鱼说,“今晚咱也去巫族沾沾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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