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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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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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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年底的那一天,对魏晋阳来说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天晚上,魏晋阳在老丈人家吃罢晚饭后,便和妻子枣红到芦花家去打麻将。打麻将是她们事先约好的,可是到了芦花家,芦花的爱人临时有事,因三缺一人手不够,聊了一会儿便回了家。刚到工厂门口时就碰到了铁旦,铁旦心急如焚地说:“枣红,你爸出事了,赶紧回家,我在这儿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魏晋阳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惴惴不安,琢磨着岳父出了啥事,心中萌生各种可能发生的事。铁蛋把话说完,马上骑车而去,魏晋阳匆匆忙忙地骑着他那辆28永久牌自行车紧跟其后,枣红抱着儿子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将心比心,魏晋阳感到媳妇心事重重,骑车前他曾偷偷看了媳妇一眼,媳妇的眼眶湿润了,眼泪在直打转。不一会儿,闻听媳妇嘤嘤地抽泣起来,眼泪巴嗒巴嗒地往下掉。魏晋阳见状,一路上不时转过头来安慰妻子:“枣红,你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象,爸爸不会有事的。”,魏晋阳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跟媳妇一样焦急不安,他最怕媳妇哭,媳妇一哭,他的眼泪跟着也掉了下来。

    铁蛋比枣红大了几岁,与枣红都是一个厂子里的职工子女,父辈都是h省s市的老乡,两家相距不远就几里地的路程,是正儿八经的老乡。铁蛋的父亲是位转业退伍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而枣红的父亲则是1958年大闹钢铁时从家乡来到q省y市的,因岳父他爹找了个后妈,后妈才大了他十岁,与后妈关系不好,才独个出来闯天下,全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做到现在这个位子的。铁蛋的父亲比枣红的父亲大十多岁,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亲不亲故乡人”,两家经常走动关系处得不错,他们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跟枣红的兄弟俩是铁哥们拜把子兄弟。

    枣红多次焦急地问铁旦她爸出了什么事,但铁旦每次只是说你回家就知道了。

    “铁蛋,你吊人胃口,真是不够哥们!”枣红恨得咬牙切齿。

    魏晋阳从铁蛋的肢体语言猜测,岳父肯定是出大事了,或许与人命关天有关,要不然铁蛋也不会找上门来,而且不会等我们这么长时间,就凭妻子与铁蛋的关系,铁蛋都不敢告之实情,说明铁蛋非常顾虑!他不是不想告之实情,而是担心告诉实情之后,枣红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就在这时魏晋阳的心理已经有了最坏的想法。

    一路上,魏晋阳自行车铃声响个不断,街道两旁的树不断地甩在他们身后,人们听到急促的铃声回头躲闪,但枣红还嫌他骑得太慢,不断催促他骑快点,已经听到魏晋阳累得气喘吁吁。当离枣红家还有三四百米时,远远就看见工厂门口警灯闪铄。枣红的心快吊到嗓子眼了,“老公,再骑快点快点。”话音刚落,魏晋阳说了一句:“坐好!”,紧接着魏晋阳又像运动员百米冲刺一样让自行车加速。

    到了厂里,场区内外站满了大人小孩,连附近的居民都来了,有些人魏晋阳认识,他们见他们夫妻俩回来了纷纷让道,这些人一直在议论。枣红抱着孩子下了车,魏晋阳则找了个地方把自行车锁好。枣红的闺蜜柳红和她一些好朋友围了上来,对枣红说:“枣红,不好了,你爸被陈笑天打了已经送去了医院。”

    “我爸伤势怎样?”

    “听说非常严重!”枣红一边问一边向家走去。刚到楼下就听到岳母的痛哭声,大事不好,岳父可能危在旦夕!到了家里,家里站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马书记和一些厂领导来了,他们在安慰岳母,并嘱咐做好安全防患措施,担心双方的亲属做出过击行为。

    岳母像天塌了一般,悲痛欲绝,她一边哭一边后悔地诉说着一切,看来岳父的伤势不容乐观。魏晋阳了解一些情况后跟妻子商量,他连忙赶去医院,而枣红则留下来照顾她母亲。

    到了医院门口,医院跟平时没啥两样。进入医院,魏晋阳问了一位迎面走过来的护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就从这位女护士口中打听到他岳父抢救室的位置。当他打开门时,看到岳父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姣白,头上绑着绷带,手碗处夹了做心电图所用的大夹子,枣晨呆立在旁边,病床旁边检测仪器屏幕上的心电图从波浪形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见此情形,连忙用两个像电烙铁一样的东西电击岳父的胸部进行抢救,连续反复电击了两三次,见心电图仍为直线,医生便停止了电击,翻看了一下岳父的眼睛,眮孔已经放大了。医生便在病历卡上一边做记录,一边对枣晨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为你爸准备后事吧。

    魏晋阳一听如五雷轰顶,死信,死信,他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不不医生我岳父没死我岳父没死请您再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大夫的手,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请求。大夫看了魏晋阳一眼,一把把魏晋阳手拿开,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他确实已经死了。”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枣晨的眼泪齐刷刷地掉了下来,魏晋阳也跟着哭。人的生命非常地脆弱,说没了就没了。他跟妻子从恋爱到结婚,认识岳父有五个春秋。刚开始时,岳母并不太同意他们谈恋爱,说他兄弟姐妹多,家又在农村,女儿跟着他会受苦受累。可岳父说,你懂个啥?别看人家虽然长得不怎么的,可人家是大学生,人挺聪明的,我们做人不能光看着现在,眼光要放长远点。我走南闯北几十年,识人无数,我相信他是一支潜力股,非常看好他。过日子是女儿跟他过又不是我们。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我们不能养她一辈子,早晚得嫁人,只要女儿同意,我们做大人的也就不要反对。在岳父的极力劝说下,岳母也就不再反对。岳父待他如亲生儿子,每次有好吃的,都会打电话通知他们,不去他家吃饭还会生气。结婚时,没收他一分钱彩礼,酒席都是他家置办的,老婆生孩子时都是岳父先付的钱,结婚后,岳父曾到了他家唯一一次,是他到这边开会顺便来的。

    往事历历在目,魏晋阳大脑中不断回放着岳父对他的好,还没等到他报恩,岳父就没了,泪水涟涟。

    大约过了半个小钟,岳父被推去太平间。魏晋阳到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些冥币在医院及天平间门口烧了,到了太平间,枣晨已经请人给岳父理发,刮胡子。枣晨用“阴水”(用冥币烧了买水,称为“阴水”)一边清洗岳父身子一边掉眼泪,大约二十分钟后厂里来人了,带来了寿帽寿衣寿鞋等物品,枣晨与魏晋阳给他穿上。

    大约一个小时后,殡仪馆的车来了,把岳父送到了殡仪馆。魏晋阳没有随车而去,而是回了媳妇的家,妻子得知消息已昏厥过去。魏晋阳一边把妻子抱到怀里,一边掐她人中穴,大约过了不到一分钟,枣红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呜呜地痛哭,魏晋阳也跟着哭了起来,顿时哭声一遍。

    媳妇醒来不久,岳母也昏厥过去,枣红马上掐母亲人中穴,母亲醒来后,枣红喂柳红准备好的人参水给母亲吃。柳红、铁蛋等人在一旁安慰:“伯母,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亲戚朋友接到电话陆续赶来,袭击岳父的凶手陈笑天是厂里的职工,当场就被控制关进了警察局,岳父遇击时正准备坐车去市里与某银行领导见面商谈贷款一事。也是我一时疏忽,没有提前预警,真没想到陈笑天会这样丧心病狂地实施报复。

    这事是因为医药费报销问题所引起,当时厂里实在是困难,没钱,不能立即给他报销医药费,又不是不给他报销,等厂里一有钱就给他报销,只是晚报一段时间而已,象厂里还没报销医药费的又不只他一个人,可他以为我岳父是在故意叼难。这笔医药费不多,以他们的收入与家庭经济状况,是不会影响他们正常的日常生活开支的。

    事发前,我曾多次发现陈笑天看我的眼神不对,眼光中充满着仇恨、杀气,我对人向来充满着友善,很少把人往坏想,况且我跟他无冤无仇,从未与他有过正面交谈,应该不是针对我来的,就没有往坏处想也没放在心上。

    有一天,我和妻儿到岳父家,刚到楼下,一扇窗户从天而降,只听“啪”的一声打到地上,我们当时吓坏了。死神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们真是福大命大。可当时我没有过多地考虑,没有考虑这是不是人为故意的。只是想没打到人就好,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是陈笑天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

    我真是太笨了,居然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要是我把发现的这些情况及时说出来与家人沟通,并提醒家人注意,今天发生的这事也许是可以避免的。针对医药费,我们做子女的也曾建议父亲,医药费能报销就尽快给他报了,岳父说现在厂子里实在是没钱,等有钱了就给他报,又不会少了他的。要是早知道他会采取这种极端偏激的手段,就是砸锅卖铁、借钱也要给他报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岳父去世时才五十,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岳父五十大寿过了两次,说起来这不吉利。头一次是亲戚把时间记错了,五十岁就这样死于他杀,真是一点都不值得。按他的身体状况,活到八九十岁没问题。陈笑天也一样,三十多岁冲冠一怒杀人就抢毙了载入史册一点也不值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想象,只有亲身亲历才有切肤之痛,后来他老婆带着孩子也改嫁了,这是后话。

    岳父去世了,家里失去了主心骨,我们做晚辈的什么也不懂。好得岳父的叔叔、堂兄弟表兄弟等知道政策,第二天他们都到齐了。厂领导看到亲属都到了准备火化,亲属们极力反对,准备把岳父的遗体运回厂里,厂领导向上级反应情况后派人来协商处理,最后答应给岳母上户口,解决枣晨的工作,对于烈士一事未及时答复。

    当天下午,岳父的遗体进行火化,火化前,家里人还要在死者的嘴里放上一枚铜钱,这叫做≈ot;含口钱≈ot;,手中放入硬币,叫“抓钱手”,到阴间可以贿赂小鬼。火化后骨灰送到了厂里,灵堂就设在厂里大会议室。

    岳父去世后,魏晋阳到厂里请了假,这天晚上,魏晋阳夫妇和两位内弟守夜,大约临晨一点的时候,他们在大会议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都睡着了,魏晋阳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起身来到大会议室,发现灵堂上方的一张纸从墙上掉了下来,刚好被点着,魏晋阳飞奔过去把火扑灭了。要是魏晋阳晚出来几分钟或也睡着了,后果则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魏晋阳听到“咣当咣当”的响声,寻声望去,有一处窗户没关,他走过去试图把窗户关好,北风呼啸风力很大,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窗户关上插上栓子。透过窗户,他看到对面职工宿舍楼有几家还亮着灯,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向岳父的骨灰与遗像深深地敬了三掬躬,添了一些香油,脆下给岳父烧些冥币,并请求岳父在天之灵保佑家人平安幸福。

    第三天,厂里的职工及岳父生前好友陆续前来吊唁,上午十一点召开了追悼会,会议由厂里的马书记主持,市里有关领导前来参加,并与亲属一一握手慰问。

    下午六点,在鞭炮声中灵车启动,天空中仍飘着鹅毛大雪,街道两旁站满了送行的人群。因下雪,道路不好走,灵车走了十多小时,天快亮时到了岳父的老家h省s市。

    岳父家在一个镇上,这个镇子其实就是一个村子,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姓枣,在他们这儿属于大姓,足足有三四千人。天下着细雨,村里许多人获知消息撑着雨伞在此等候,来了来了,在鞭炮声中,魏晋阳夫妇、枣晨夫妇、枣春夫妇下车脆迎岳父、父亲下车回家,然后枣晨抱着遗像在前,枣春抱着骨灰在后,岳父在村里人缘不错有许多朋友,他们得知岳父的不幸遭遇,挨家挨户都燃放起了鞭炮,欢迎他回家!

    每经过一家门口,这家都会燃放鞭炮。按当地人的风俗,若放鞭炮的主人不扶你起,你得一直脆着回礼,直到鞭炮响完才可起身。除非有过结,一般你刚脆下,主人家就会把你扶起。到了岳父家,魏晋阳不知脆了多少家,他的衣服已经全湿了,两条腿脆得发麻,裤子膝盖处差点脆坏。

    魏晋阳岳父的老家是个古老的镇子,跟湘西凤凰城有一比,如今是旅游圣地。镇子两边是崇山峻岭,最高峰海拔有一千五六百米,山顶有一座庙。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山他从未攀登过,只是听媳妇讲山上有一座皇城庙,有如登泰山观日出,借用曹植《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山下有一条河从镇中穿过,河道有三四十米宽,河水清澈,河两边各有一边街道。

    媳妇家在南街东头,街道路面全部由大青石铺就而成,街道有三四米宽,两边都是店铺,古色古香,镇子里出了不少文人墨客,商贾名流。每到年关,游子大多衣锦还乡,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打狮子唱大戏放电影,泡温泉,赶庙会。老人孩子前去拜年,可以领到不菲的红包,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枣红家产业是她曾祖父手上赚下的,听媳妇说过,媳妇的爷爷是位屠夫,以杀猪为生,现在的婆婆是爷爷后娶的老婆,自己亲生婆婆在枣红没出生前得病死了,她爷爷在她读小学五年级时得病去世的。

    去世那天,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爷爷上班回来脸色姣白,走路非常吃力,一副痛苦的样子,在家里上完厕所,接着枣红也去,枣红发现厕所里有许多血觉得不得劲,便跟她妈妈说,她妈妈便跑到厕所一看,马上回来发现爷爷躺在床上。马上请来镇子里的郎中,郎中说他治不了,请送县里。婆婆请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爷爷准备送到县里医院,那时候公路境况很差坑坑洼洼,手扶拖拉机巅波得很厉害,爷爷半道上就死了。那时不知爷爷得了什么病,现在回想起来很可能是肠癌。

    这里的风俗与魏晋阳的老家不同,魏晋阳老家人去世后都是三天下土为安,而这里一般取决于是否有钱,没钱人家一般存放三天,有钱人家大多在一周以上。

    魏晋阳的岳父未满六十,属于非正常死亡,按风俗习惯灵堂只能设在外面,回来的路上,枣晨枣春兄弟俩不断地呼唤父亲回家,这是“招魂”。听老人说,客死在他乡的魂魄,找不到归途。这个魂魄就会像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他也不能享受香烟的奉祀、食物的供养和经文的超度。这个孤魂就会成为一个最悲惨的饿鬼,永远轮回于异地,长久地漂泊,没有投胎转生的希望。除非他的家人替他≈ot;招魂≈ot;,使他听到那企望着他的声音,他才能够循着声音归来。

    村里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岳母告诉治丧委员会回家后三天下葬。当天请来了道士,魏晋阳第一次见识,陈道士和他徒弟穿着一身道士衣服来了,随身携带道法所需道具。首先道士超度亡灵,然后是教子贤孙哭拜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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