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雨雷陪着花映雪来拜访亚图老人,半路遇到青雨丝,兄妹相认之后,说起此间种种,花映雪也就下令调转马头,没再去往典雅山庄。
在青雨雷的推荐之下,晴空一行人也入住到了花映雪所入住的酒楼。
这座酒楼叫作四八达酒楼,位于距典雅山庄二十里外的情海镇之上。
情海镇坐落于山河交汇之处,有两条官道从此经过。此处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情海镇有四个出入口,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条路上,靠近镇子的地方都有一个高大的四柱三间九楼垂花门式木牌楼,雕琢精美,气魄非凡。从牌楼再向里走,是一口洪钟,钟体铜制,呈圆锥形,上小下大,中空无舌,立地一丈,顶部雕琢蒲牢神兽,充作洪钟提梁的提钮,寓意助其鸣声远扬。
四八达酒楼的老板叫作唐四八,生的宽额宽耳,笑起来酒窝灿灿。此时他正笑意盈盈的忙前忙后。由于晴空等人的入住,让他的四八达酒楼的房间所剩无几,这可是平日里并不多见的情况。
唐四八虽然不像通语者那般,精通蒲牢大陆各种语言,但这酒楼是他家祖业,他从小成长在南腔北调之中,久而久之,自然可以和所有的客官对答如流,比方什么“住一晚多少钱。”“客官想吃点什么?”“祝您一路顺风!”之类的语言,他都张口就来,这也令他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就在去年,他推倒原有的,略显破败的四八达酒楼,花大价钱在原址上翻盖了一座崭新的酒楼,名字还叫做四八达酒楼,寓意四通八达,财运通达。
四八达酒楼这个名号已经将近一百年了,算是远近闻名的老字号。
唐四八之所以叫唐四八,有两个缘由,一是因为他恰好出生在四月八日,二是因为他家祖业就叫四八达酒楼,于是唐四八的父亲将此合二为一,给他取名叫唐四八,并寄予了厚望。
四八达酒楼的构造,远远望去,仿佛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洪钟,屋顶之上同样蹲卧着两只蒲牢神兽雕像,仿佛整座酒楼是悬挂在朗朗乾坤之中的一口洪钟,只要握住那蒲牢神兽的提钮,就能将其提起,继而敲响,响彻天际一般。
四八达酒楼总共三层,花映雪一行人住在了第三层,占据了大约一半的房间。晴空一行人住在了第二层,临街的一部分房间,而第一层住了很多江湖人士,有潇洒不羁的,有苦大仇深的,有凶神恶煞的,形形,不一而同。
只是等着亚图老人归来,闲来无事,晴空就和伙伴们在一楼中庭喝酒。
袁谷子扔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边嚼边说:“这蒲牢大陆比不得其他大陆,各地方言千差万别,都不一样,说起话来好费劲!”
“咦,此言差矣,这就是龙生九子的天性使然嘛!”蝴蝶脸儿翘着二郎腿,捻着兰花指说道,“我昨天出去打听了一番,这个情海镇真是挺热闹的,最近好像来了不少江湖人士!”
敬花枝叶一听来了精神,放下筷子,憨厚之中略带狡黠地说道:“好啊!岂不是有很多人可以和我切磋武艺!”
袁谷子夹了一块羊肉刚要往嘴里送,发现面前这盘羊肉已被自己吃的七七八八了,觉得不好意思,转而将夹着的羊肉送到了子纠的碗里。
子纠瞥了一眼袁谷子,然后又看着袁谷子快速地为其他几个人,分别夹了一块羊肉,于是揶揄道:“谷子,你是属竹子的吗?吃个羊肉还心虚!想吃就吃呗,不用假惺惺的帮大家夹菜。”
袁谷子讪讪一笑,也不脸红,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
晴空心里惦记着亚图老人的归期,心思没在酒菜之上。正沉吟间,突然,门外一声惊雷,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顷刻间暴雨如注!
敬花枝叶说了一句:“要不人家蒲牢大陆水系丰沛,看,一打雷就下雨,还下的不小!”
袁谷子嘴里塞满吃食,嘟嘟囔囔的接话道:“可不是,这里的庄稼肯定好种,不像我们那,有一半的年景都缺水,谷子粒啊稻子粒啊,都不饱满!”
晴空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叨念着:“青天,打雷,倾盆大雨,莫不是我这大舅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那如果真是这样,那小丝的名字,岂不是,青天,小雨,雨丝纷纷!”
晴空端起一杯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酒水刚在舌尖流转,还未来得及下肚,只听得哐当一声,原本敞开的酒楼大门就被大风带上了,继而又是哐当一声,仿佛又被什么人给踢开了。
众人都寻声望去,只见三个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后背着一把大刀,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叫嚷着:“妈的,什么鬼天气,小二,快给老子温壶好酒,再上几个可心的菜品!”
那三个人,为首的是个矮黑的胖子,满脸横肉,眼珠子乱转,扫视一周后,走到一个两面靠墙的桌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才把身上的蓑衣斗笠放在一旁。
小二见状,不敢怠慢,十分客气地答道:“三位贵客,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然后那三个人就用另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压低声调交谈起来。
唐四八接过小二温过的酒,亲自端了上去,然后用他们的语言对那三个人客气一番,那三个人显然没有想到这掌柜的还精通他们的语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叽里呱啦的又是一通吩咐,唐四八点头哈腰地退了下来。
待唐四八经过晴空身边时,晴空止不住好奇,小声问道:“掌柜的,那三个人说的是什么语言?”
“山麓语。”唐四八一笑,低声答道。
“哦!”晴空作恍然大悟状,点头道。
敬花枝叶向晴空凑了凑,假意喝酒,压低声音说道:“我看那三个人背后背的乃是落雁刀,估计是落雁门的人!”
“落雁门?”蝴蝶脸儿挪了挪屁股,把头凑过来说:“我早上在街上打听,就听说有什么什么雁门之类的,原来是落雁门!”
晴空问道:“这落雁门什么来头?”
敬花枝叶答道:“我了解的也不多,听说门人都是是说什么山麓语,门里人都是善用刀的。那三个人背后背的大刀唤作雁翎刀,是他们门里独用的兵刃,刀法好像是,好像是叫南北刀法,取自大雁寒来暑往,南来北往之意!”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我看那三个人功力一般,不会是纸糊的老虎,徒有虚表吧?”子纠问道。
敬花枝叶露齿一笑,说道:“不好说!我没和他们交过手,要不?我找个机会切磋一下?”
“好啊,好啊!”子纠带头,蝴蝶脸儿和袁谷子附和道。
敬花枝叶一听,当了真,不由得握了握木剑剑柄。
晴空一看这帮家伙要惹是生非,连忙阻止道:“敬花大哥,你别听他们怂恿,他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你别听他们的!”
“嘿嘿!”敬花枝叶一笑,“倒真不是他们怂恿,我是游侠当惯了,看见高手就手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晴空话音未落,电闪雷鸣之中,趟着雨花又走进来两个人,银袍银伞,棕色皮肤的女子,看面相,年龄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普通,但英气勃发,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两名女子不像落雁门的那三个人一样聒噪,只是静静的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然后用一种晴空听不懂的语言对着小二说着什么,看样子,似是在点菜。小二听不大明白,回头看向掌柜唐四八,唐四八无奈只能再次亲自向前,淅淅索索地说着什么。
唐四八走过晴空身边的时候,不等晴空开口,便从他那好奇的眼神之中明白了什么,稍微一躬身,低声道:“泥刻语。”
“哦!”
大雨滂沱,北风呼啸,青瓦绿树,叮当如乐。
落雁门的那名为首的汉子,霍然起身,一脸杀气,绕过晴空他们一桌,快步走到说泥刻的那两名女子桌边,大马金刀坐了下去。
面对如此无礼的举动,那两名女子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眼瞟了一下。
那名汉子用蒲牢通用语,其实也就是拿声拿调的天下通用语,粗声粗气的问道:“二位可是浣纱派的女侠?”
两名女子同时摇了摇头,并不作答,也不知道是表示自己不是浣纱派的,还是表示听不懂。
那名汉子见到两名女子如此反应,也不奇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啊,乃是落雁门副门主,人称摩云金翅的刘三指!敢问二位女侠是何名头?”
两名女子依旧摇摇头,张嘴说了些淅淅索索的话语,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手,表示听不懂。
那摩云金翅刘三指忽的将自己的右手手肘杵到桌子之上,一绷手掌,露出了三根手指。周围的人蓦然看到,那刘三指果然只有三个指头。
那刘三指兀自提高声调,继续说道:“我啊,父母给起的名字叫刘三全,寓意我这一生,福全,财全,人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是,就在我二十岁的时候,被人削去了右手的两根手指!我啊,是练刀的啊!小指和无名指没了,还练个屁啊!”
说罢,端起桌上的酒壶,也不征得两名女子的同意,直接灌了一大口,美美的砸吧一下,一抹嘴,继续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道:“削我手指的人啊,我记他一辈子,他啊,叫作宋光祖,后来还他妈的当了浣纱派的派主!”
那两名女子听到此处,手已伸到腰间。
“老子最看不惯浣纱派的伪君子们!”说着用手猛力的拍在桌子上,随后用极快的速度从背后抽出雁翎刀,三指一握,将刀尖指向那两名女子。
两名女子毫不示弱,倏忽之间,起身,后撤,各持一把折扇,哗啦打开,半遮面容,眼神之中已是杀气充盈。
唐四八担心在这两帮人在店里闹起来,立刻媚笑着冲了上去,“各位爷!各位客官!冤家宜解……”
唐四八话未说完,一道闪电亮彻屋内,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了刘三指与两名女子之间,随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刘三指,莫要张狂,这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来人身长九尺,犹如铁塔,枣红面容,紫衣紫袍,身覆一杆长枪,抢长九尺,与身等长,紫色穗头,甚是亮眼。
“云霄宫,紫微星佟豪!”刘三指一声惊呼。
旋即,刘三指将雁翎刀在空中一挥,朝着云霄宫佟豪急速砍去,佟豪面不改色,身躯骤然后撤,躲开刘三指的刀锋,同时伸出左手挡在两名女子身前。那两名女子面露怒色,用蒲牢通用语厉声喝道:“混账!”
整个酒楼的气氛瞬间激化,杀机弥漫。
再是一声惊雷!
人影飞掠,漫天的雨线被剑拔弩张的四个身躯强行剪断。
晴空冲到门前,看四人站在雨中,已是各持兵刃,开战在即。
长街之上,云霄宫紫微星佟豪与浣纱派的两名女子互成犄角之势,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正是雁翎刀在手的摩云金翅刘三指。酒楼门前,行人全无,寒风嗖嗖,只有雨声渐渐增大。
忽的,两道人影从晴空身边掠过,刀光一闪,已然是站在刘三指身后,原来是和刘三指一同前来的那两名罗雁门的弟子。
刘三指一声“拔刀!”,三把雁翎刀,破雨开风,森然出鞘。
佟豪后脚跟上挑,不偏不倚,正好踢到枪柄,嗖的一声,长枪冲天而起,佟豪右臂高扬,稳稳当当,握枪在手,那气势,人枪合一,豪气干云。
四八达酒楼之中的各路人马立刻来了兴致,纷纷跑到门前窗边,作壁上观,甚至有嘴碎的人开始鼓动双方快快动手。
刘三指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一个“杀”字,随后,身后的两个手下,持刀踏雨而出。与此同时,浣纱派的两名棕色皮肤女子,四眸一紧,手中折扇切乱雨水,旋转飞出,就在飞行之中,折扇哗的一声全部展开,每根扇骨中暗藏的机巧打开,寒光如肃,扇骨之中钻出薄如蝉翼的利刃来,与雁翎刀在空中叮当相撞。
刘三指的两名手下,一连三刀砍出,动作整齐划一,势大力沉。第一刀,撞开扇子,第二刀,从左上至右下,劈向浣溪派的女子。第三刀,反向格挡从空中飞回的扇子!
刘三指一皱眉,喊道:“浣纱派禅意扇,名不虚传!”话音未落,运气入双臂,使出平生绝学,雁翎刀横扫,正是修炼多年,为杀宋光祖而暗藏的三大杀招之中的第一招,破雨式!
雨天使用破雨式,甚是应景!
对面的佟豪不慌不忙,心念催动,云霄宫梨花枪一出,风范无与伦比。
梨花枪法,以快为主,注重虚实兼备,刚柔相济,出招时锐不可当,虚实相生,回撤时迅疾如风,稳重大气。江湖自有传言:“枪是伏腰锁,先扎手和脚。疾上又加疾,扎了还嫌迟。”
枪似游龙扎一点,舞动生花妙无穷。
雁翎刀法,讲究“刀招沉猛”,讲究手、眼、身、法、步合一。练刀尚猛,短兵利在速进,刀之利,利在砍,气势威猛,精神勇往,身步灵活,劲力主刚,动作迅疾如风。
执刀须拔山扛鼎之力,运刀若风云雷电之神。
大雨滂沱之中,刘三指已然使出十分的功力,要在这一招中定生死!
电光火石之间,佟豪只用出了七八分的功力,只想用这一招定胜负!
江湖有言,刀乃百兵之胆,枪乃百兵之魄。敬花枝叶练剑,自古以来,剑法就融合了刀法与枪法,故,剑乃百兵之魂,所以敬花枝叶一眼就看出了刘三指与佟豪对决的机要关键。
敬花枝叶生平比武,最讲究公平对决。因为刘三指与佟豪,彼此厮杀的决意不同,所以这场对决就存在着动机上的不公平,于是,敬花枝叶想都没想便出手了!
木剑在手,切雨断风,他前跨一步,使出一招海底捞月,将木剑自后向前,由下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
天上雷电炸裂,地上火光四溅,雁翎刀,梨花枪,木剑三个兵刃,携带着三个人的浑厚功力在长街之上,轰然相击!
敬花枝叶成功化解了刘三指与佟豪的对决!
但是,敬花枝叶也破坏了江湖规矩。江湖厮杀,双方既然亮开了场子,必然是要分胜负的,至于要不要分生死,那就是战胜的一方所决定的。对战双方不开口,其他人是不能插手的!
敬花枝叶插手了!
刘三指一惊,正欲破口大骂,这种忽然冲出,搅乱对决,悖江湖规矩的愣事,行走江湖多年的刘三指岂能容忍!可他刚刚骂了一句“哪来的混账东西!”,话语就被另外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了!
“都住手!”
众人一怔,只见长街两头,已然各自驰来了一座豪华马车。
车帘一掀,自有仆人撑伞递凳。
左边来的马车之上,俯身走出来一位气宇轩轩昂的白面男子,心宽体胖,三十岁左右,一身锦衣华服。众人看去,玄衣交领,内衬鸦青对襟,外罩幽紫长袍,腰处斜斜揽了一条腰带,下坠白玉云纹玉珏,宛如当风。
右边的马车之上,缓步走下一位五官精致的中年男子,四十来岁,书生模样,中等身材,身穿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白玉小银冠。
二人一下马车,便彼此笑脸相迎,互相拱手施礼,相携走入四八达酒楼,将一干众人抛之脑后。
方才还在拼斗之中的几人,见到此二人来到,浑然没了厮杀的意图,意兴阑珊得各自散了。也没人去问敬花枝叶为何要出手阻拦。
酒楼的第三层,两扇窗户吱呀呀合拢,青雨雷一搂青雨丝的肩膀,问到:“妹妹,你的这群伙伴行事颇有些怪诞,甚至鲁莽啊!”
青雨丝呵呵一笑,答道:“也不全然是哥哥看到的模样。”
一旁的花映雪淡淡挑眉,温言说到:“青郎,别只顾着说话,叫小丝妹妹过来喝茶!”
青雨丝蹦蹦跳跳的来到茶桌旁边,端起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喝了下去,顿感舒畅,开口问道:“刚才从马车之上,走出的两个人是谁啊?”
花映雪笑而不答,只用双眸去看青雨雷,青雨雷若有所思的答道:“白面男子乃是山麓语的通语者,温罗。中年书生乃是泥刻语的通语者,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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