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所站的地方是一片空地,旁边都是徒弟们日常生活起居的房屋,正中向上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台阶,绕过几片竹林,几条溪水,便豁然开朗,广阔的平地上升起几座高耸的楼阁,傍山而立,楼阁之间是用朱漆粉饰的长桥,链接着三栋主要的高阁,长桥背后是从高峰上飞流直下的瀑布,走在长桥上,即便与瀑布还离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细小的水珠溅溢到衣服上,高阁之下又是成片的大殿,长廊回转,连绵不断。
而在正中,巍峨的大殿之上,牌匾用行书挥写金粉成三个大字,青玄宫。
这是云澜山,排行第二的青阳子座下的居所和行宫。也是他和其它的年轻得道弟子给修炼中的徒弟讲解道经,传授道法的地方。一般进入了天玄境的弟子,在通过了各位师父师叔的重重考核之下,成为内门弟子,就能进入这里,接受更高一层的道法教授,进行更高层次的修炼,他们的地位相当于导师一般的存在,和青阳子一起传授给赵易等人道法,打理青玄宫各方面事务,自己也在不断学习和修炼。而在青玄宫主殿之上的第九层高阁中,藏着浩如烟海的道藏,这也是无数弟子想要进入修习的地方,也只有天玄境以上的弟子才能够入内。
赵易走过长廊,从偏殿而进,又走过几条回廊,迎头撞上了玉轩师姐,两个人速度都比较快,没想到偌大空旷的长廊还会迎面而来一个人,便在转角处控制不住撞了上去。玉体入怀,赵易感觉胸前一阵柔软,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但他不敢多亲芳泽,连忙扶住师姐帮她站稳,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玉轩师姐脸上突起一片潮红,她也是不经人事的少女,缓了缓心神,说道:“易师弟,不好意思,我在想些事情,没注意到你。”
“没事儿,师姐,该对不起的是我,只是,没想到师姐还挺,那什么的。”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睛瞟着她胸前说道。
玉轩怔了怔,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胸前,脸上刚才退却的潮红又泛起,急忙捂住衣服说道:“师弟,你在想些什么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对了,师父有事找你,赶快过去吧。”
她回转了心思,想起了正事,也不敢与他再对话下去,对赵易说完就匆匆从他身旁而过,低着头慌张离开了。
赵易笑着对自己说:“没想到玉轩师姐平时那样严厉,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他继续缓步向前走,走过拐角便是敞开房门的一间书房,这座不起眼的书房坐落在青玄宫偏僻的角落,却是青阳子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没有重大事宜,正殿一般是没有人的,只有像玉轩师姐这样的内门弟子每日去打扫灰尘,点亮烛火而已。他也不喜欢那般张扬作派,平时都在这书房里传达事项,演习道法,自我修炼。里面摆满了书架,罗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简和书籍,往里而去,出现一个高出地面两三尺的书台,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着素色单衣,衣着朴实无华,左手拿着一卷书看着,放在寻常人家之中只是个普通老人的模样。
赵易走上前,拱手对着老人施以一礼,轻声道:“师父,您找我。”
“来了。”老人没有动作,抬了嘴角说道。
之后就没有言语,赵易在等待师父下一步的动作,收回手后就原地站立着,书房内十分安静,安静得令赵易不适。
他起先找话:“徒弟刚才遇见玉轩师姐出去,想来又是弟子们有人不听劝师姐管教,冒出难处了。”
沉吟了半晌,赵易感觉有些不对,师父怎么还是一言不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又要开口,紧接着,青阳子放下了书,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声如洪钟传入赵易脑海。
“你又下山了?”
赵易顿时语塞,瞳孔放大,紧盯着青阳子。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老糊涂了,我不去看你们修炼,就不知道你们在干些什么?”
几个知道从青阳子口中而出,在赵易心中如平地惊雷。
“去了几次?这个月。”青阳子又抬起书,淡淡地道。
“……三次”赵易低着头说道。
“别拿师父当傻子。”
赵易顿了一顿:“真的只有五次,师父。”
“你还不说实话。”
“八次,师父,不能再多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十二次。”
青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气愤地摔下书卷。“一个月,你下山十二次,怎么,不想当我云澜山弟子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更适合当那算命先生?”
赵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师父,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
青阳子被赵易这句话问住了,停顿了下,才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练功?”
脸上堆着笑容,赵易脱了鞋子上了书台,走到青阳子背后,手捏作拳头轻锤他的肩头。
“师父,我生是云澜山的人,死是这儿的鬼,您不让我下山,我以后自然待在山上好好修炼,决不再踏出山门半步。”
拿着书的手没有半分变化,青阳子仍旧无动于衷地看着书卷,不为他这番话所打动。
“你这是把师父当三岁小孩给哄哪?”
赵易捏着他肩膀的手稍稍松了一松,脸上浮出酸涩。
“师父,不是我不想,你也知道……”话说到一半,他没再说下去。
青阳子想到了他的问题,示意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踱步到房间角落的香炉前,拿起香案上的几只新香,点燃后掀开盖子插了进去,几缕白烟飘荡了出来,青阳子合上香炉盖,语声平和:“易儿,我知道,你因为停滞在地玄境,始终不得再上一步,可这是你放弃修炼,去人世间逍遥快活的理由吗?”
“师父,我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抑制着我的修炼。自从去年那件事后,距离天玄境本只有一步之遥,这半年来却不进反退。我苦苦不得结果,这半年来,对于我,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无异于手脚尽断。”他焦急地说道。
“在那之后,我给你查看过筋脉和丹田,可是与常人无异,甚是蹊跷。但不管怎样,作为我云澜山弟子,你不得再消极怠工,荒废自己。天无绝人之路,天道在这里给你设了一道关卡,你越不过去,难道就不越了吗?越过了,便是无尽大道,越不过,你就是遗憾终生。”
回到书台前,青阳子抚上赵易的肩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易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再这样沉沦下去,至于解决的办法,我自有打算,你只管放心修炼,其他的事一概不理。从今日起,你不得再私自下山去,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人世间自然是充满了诸多诱人事物,如何克服自己的欲望,也是你修道之路上的一道难关。依照本门戒律,还是得罚你五十棍。”
“师父,还要打啊?”赵易愁眉苦脸。
“转过身去。”
赵易依言转过身子,思索师父刚才的话,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打了,所以稍稍有点轻车熟路,他不在意这五十棍的惩罚,想的更多的还是他自己修行路上的障碍,到底从何而来,纵使青阳子说了会帮他找解决的办法,可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仅仅依靠师父,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来。
青阳子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拂尘,卷起白须作棍状,向他屁股上打去。
“一,打你私自下山,无视门规。”
说完就是重重的一棍,赵易闷哼了一声。
“二,打你贪图享乐,逍遥快活。”
又是重重的一棍。
“三,打你荒废修炼,停滞不前。”
就这么打了十七棍左右,青阳子突然说道:“你小子再给我运功试试看?”
没想到赵易按不做声,原来是一直在运动内力抵抗,这拂尘打在他身上不过就是挠痒痒一般。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赵易撇着嘴说到。
青阳子冷哼了一声,加大手上的力度,接着打了剩下的三十三棍。
拂尘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如疾风骤雨,赵易感受着疼痛,心里想着,师父真下狠手啊,早知道不耍滑了。
“行了,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青阳子收回了拂尘,走回书台上坐下。
“师父,我屁股疼。”赵易捂着屁股说道。
“难道你要住我这里吗?”
“额,当然不是,师父,我想借您的拂尘一用。”
“干什么?”
“您常说,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您用这拂尘打了我,我现在屁股疼得走不动了,又没带剑,让它把我送回去,也是合情合理吧。”
“你这小子,真有你的歪理。”青阳子挥手一摆,拂尘飞起划过身边,停在了赵易身前。
“嘿嘿,多谢师父。”
他自然不能站着或坐着,只能趴在拂尘上,撅着屁股,样子极为可笑。
“回去擦点药。”看看他这模样,青阳子淡淡地说。
“哈哈,我就说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心疼我的,那我就回去了,师父再见。”说完,拂尘带着他飞出了书房,向远处而去。
待赵易走后。门口有敲门声响起,青阳子抬眼一看:“进来。”
大师兄石英走了进来,他皱着眉头,微躬着身子问道。
“师父,三师弟他,到底怎么了?”
青阳子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他在门后偷听。
“你师弟他,自从突破到地玄境之后,始终停滞不前,他虽然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从去年三峰大会之后,却受制于一股无形的力量,无论是什么道法,只能发挥十之四五,便力不从心,经脉逆行,再猛烈一点更会伤及肺腑。因为这个,他本来能早就与玉轩他们一同进入青玄宫,却因为停留在天玄境瓶颈之下,唉。”
大师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三师弟具体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从小到大,他修炼都赶在我们前面,看着他这样沉沦,我为青玄宫担心,我害怕,害怕再次失去一个优秀的师弟,怕他像二师弟一样…………”
青阳子突然震怒,猛的一拍桌子,上面的几卷书也被大力震地挪移了下位置,有一本甚至掉在了地上,他吼道:“够了,别再提那个逆徒!”
“对不起,师父,我失言了。”石英因为青阳子突如其来的震怒吓了一跳,颤栗地说道。
青阳子平复下心情,正色对着他说:“罢了,石英,这不是你的错。你来找我,有何事?”
“师父,因为九月,三峰大会的事。”
“嗯,其他两宫也开始筹备了,此番不能丢了我青玄宫的脸,你准备得如何了。”
“预计这一两月,便能突破天玄境。”
“不错,好好表现,别让紫阳那个老家伙看笑话。”
“是,师父。”
见石英站在原地不动声色,青阳子奇怪:“还有什么事吗?”
石英从怀中取出一本功法模样的书,双手捧着。
“不瞒师父,今日来,其实是希望师父,为弟子修行中遇到的问题指点一二。”
青阳子越发感到奇怪,看他如此渴求认真,以为是在突破上遇到了瓶颈。
“石英,有什么问题大可向我请教,这样拐弯抹角地干什么?”说完便看向他手中所捧着的功法,瞳孔微缩。
“四象天引诀?”
“是的,师父。弟子看不懂其中几句口诀,烦请师父赐教。”石英回应。
“虽说这四象天引诀在我云澜山只算中游功法,但你还未达天玄境,何以修得?就算你搞懂了这其中牵扯,也施展不了啊?”
“师父,徒弟明白急功近利乃修行大忌,可眼下突破天玄境在即,先前地玄境的功法弟子也都熟络于心,希望能再多一项压箱底的本事,在九月的三峰大会中为师父多争些脸面。”
青阳子深深看了眼石英垂着的脸,合上书卷。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为自己,为青玄宫争光。过来吧,哪里不清楚?”
石英兴奋地答应:“多谢师父!”拿着功法脱了鞋子上前,利索地翻动书页,找到疑惑所在。
香炉中的青烟从孔洞中溢出,摇曳着升入半空,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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