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淮安侯府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莫小莫这是第二次进二公子白淼住的院子,上一次是他刚来的那天。虽然不是很清楚原因是什么,但莫小莫能感觉到白淼对自己的厌恶,所以他平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但今天为了小零的事儿,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莫小莫在正屋的门口跪着叩拜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大门终于开了。正屋中央的位置铺着一块巨大的精致兽皮,四周摆了两行桌椅,许权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耐心的吹着杯中的茶叶,而白淼正卧坐在兽皮之上逗弄着一只生了六只眼睛的猫。
白淼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千万别惹我不高兴?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成心来给我添堵吗?”说着,白淼笑了一下,但这一笑在莫小莫的眼里简直是阴森无比,不敢直视,“你是不是觉得……有主母依仗着,本少爷就不敢杀你呀?”
莫小莫赶紧给白淼一连磕了十多个响头,磕的头都破了,血顺着他的前额缓缓流下,叩首道:“公子饶命!小奴也是今天才知道,莫家村全村二百余口都死于非命。小奴从小被血亲遗弃,是莫家村的人把我养大的。小奴没用,既不能保他们平安,又不能为他们报仇伸冤,小奴只希望能回去最后再看看他们,悼念一下,以谢养育之恩!还望公子体恤!”
这时,吴忠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连滚带爬的跪在了正屋的门前。莫小莫和吴忠说是肚子疼去趟茅房,可是吴忠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来找二公子请令出府。要不是有人通知他,他还以为莫小莫只是借着屎道偷闲呢!
吴忠还琢磨着一会儿莫小莫回来怎么收拾他呢!没想到莫小莫竟然给他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于是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莫小莫的脸上,把莫小莫打翻在地,颤颤巍巍的叩首道:“公……公子……是奴的疏忽,让他扰了公子,奴这就把他带走!严加惩办!”
“谁让你把他带走了?”白淼悠然的道。
吴忠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一听白淼这话,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就立马狠狠的抽自己的嘴巴,骂道:“我没用!我该死!我没用!我该死……”
白淼见状又是一笑,道:“行了行了,我又没怪你,你这是干什么呀?”他看了一眼依然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莫小莫,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是莫家村的人养育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去看看是应该的,人之常情嘛!”
听白淼这么一说,吴忠彻底懵圈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公子怎么会对这个莫小莫如此体恤?但他明白,这不懂的时候就不要瞎说话,不说话就不会犯错,瞎说话容易丢了性命。而莫小莫的心中自然是狂喜万分,又是狠狠的一顿磕头,大声道:“谢公子体恤!谢公子体恤!谢公子……”
“哎哎哎……”白淼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谢。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关爱下人,所以你回去是可以的。但我可有言在先:我吩咐人明天一早就给你放出行令,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整三天!三天后若你未按时归来,我便以逃奴罪治你,将你的契约书扔入火中让你焚身而亡。你听懂了吗?”
三天,一来一回足够了!莫小莫在心中略略盘算后叩首道:“小奴懂了,多谢公子恩典!”
白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对着二人道:“好了,都下去吧。”
待二人都离开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权终于开口了:“这样一来,既体现了少爷您的慈爱体恤之心,又除掉了主母放在咱们嘴里的这只苍蝇,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白淼轻轻一笑,道:“这个小奴只会怪自己命不好,到死都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说着,白淼伸手抓了抓怀里那只生了六只眼睛的猫,那猫仿佛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但却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叫声,就好像是婴孩的啼叫一般。
秦淮巷,盛春城里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有着丰富多彩的夜间娱乐活动。树立在两旁的楼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彩旗和灯笼,衣着凉爽的姑娘们正挥舞着绸缎呼朋引伴,来往的游人们偶有雅致的与其互动一番,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而最安静的地方往往正是毗邻着最喧闹的地方,苍勿言正安静的坐在秦淮巷后面的一座无名小亭中静静的等候。与秦淮巷隔了不到两条街的位置是一片静谧非凡的宅院群,夜幕之下就仿佛已然荒置千年一般毫无生气。而这其中的一座平凡无奇的宅院之内,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妖族武士正整齐列队,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开了,苍勿言恭敬的扶着一个全身被一块黑布裹住的娇小身躯走了进来。待到进院之后,苍勿言随手关上了大门,然后赶紧疾走几步单膝跪拜在了那人的面前,冷峻的脸上满是温和与恭敬,沉声道:“御首苍勿言,拜见圣主!”
那三十个妖族武士也都紧随苍勿言整整齐齐的跪下,拜道:“拜见圣主!”
那人拿掉了裹在身上的黑布,竟然露出了一身带有片片血迹的囚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莫小莫分别的奕汐。
奕汐赶紧将苍勿言扶了起来,道:“勿言叔叔,快起来,让您受累了!”随后又对众人道,“大家快起来吧!是奕汐让各位受累了!”
苍勿言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奕汐,看着奕汐身上的囚衣顿时心疼万分,却还是忍住了,道:“没事就好!”随手递给了奕汐一个盒子,“吃了,好受些。”
奕汐打开一看,原来是妖族仁尊一脉的灵药——聚灵丹。她把药丸放入口中,身体顿时就轻快了许多,然后问道:“勿言叔叔,怎么没见到那天去营救我的几位勇士?”
苍勿言沉默了片刻,道:“他们……不在了。”
奕汐的顿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发热。若不是自己一时大意被人类抓住,那些勇士就都不会白白牺牲,于是低声道:“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苍勿言道:“不怪你,保护你,是我们的使命。”见奕汐的情绪有些低落,苍勿言也不再多言,下令道,“全队整备,准备出城。”
在苍勿言的带领下,他们悄无声息的干掉了两队夜间巡逻的守卫,终于成功的摸到了一处戒备松懈的城墙,轻松的控制了这段城墙的守卫军。但苍勿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一切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这反倒让他感到不安,毕竟这里可是西渚国的皇都。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突然火光四起。一群身着黑甲,背插龙旗的武士将他们给团团围住了,竟然是西渚国的皇城禁军——龙旗军。龙旗军的军阵中央传来了一段阴沉的声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边的龙旗军整齐的将路让开,卢臧从军阵的中央缓缓的走到了前面,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你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可以联系彼此的办法。你以为你在盛春城中杀了两个龙旗军的将士就能够安然无事的销声匿迹吗?御首大人……”
御首,是妖族圣主的最高护卫,在妖族中掌有至高的权力。妖族与人类不同,人类大体无明显差异,但妖族整体上却分为三大分支,即灵妖、兽妖与庶妖。人有魂魄,妖有命元,灵妖与兽妖的区别便在于这个命元。灵妖天生即有命元,命元乃是灵气所化。而兽妖天生并无命元,需取后天兽魂成其命元,被取魂的兽又称为兽妖的本命兽。如果没能取得兽魂,就没有命元,没有命元的妖被称作庶妖。庶妖体弱,不能久活。而御首,则是在此脉之内除圣主以外的所有灵妖与兽妖中最强的那个,他们会与圣主定下血脉契约,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圣主或是圣主血脉的情况。苍勿言就是用个办法找到了奕汐的大体位置所在,而奕汐也是由于这个血脉契约才得知了苍勿言已经进入盛春城来找她了。
苍勿言环顾一周,忽的冷冷一笑,道:“凭你们……想留我?”
卢臧摇了摇头,道:“你的事我多少听说过一些,不过今天,就算你是九目明王降世也是插翅难逃。”
话音一落,卢臧双手迅速在空中演咒,奕汐、苍勿言等人的四周顿时亮起了一个暗紫色的古怪图案,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字符,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他们围在了里面。
“虚字封灵阵?”苍勿言先是一惊,而后笑道,“不过你这阵……缺东西,假的吧?”
卢臧也不示弱,阴笑道:“能困住你,就是真阵。”
苍勿言笑着摇了摇头,道:“只可惜……我有真的……”
苍勿言挥了挥手,妖族武士从中间押送出了一个正在昏睡的人。卢臧仔细看去,竟然是历王万里宫晟!原来苍勿言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刚到盛春城就已经准备好了应急方案,那就是劫持皇子。而不偏不倚的,他偏偏选中了这个在皇帝面前十分得宠的小儿子。
卢臧问道:“你想怎么样?”
苍勿言道:“想让你送我们离开盛春。”
眼看着已经将妖族这么一大队彻底控制住了,而且这女孩竟能引得妖族的传奇御首苍勿言来救多半身份高贵,甚至可能是妖族圣主血脉,卢臧心中自是万千不甘。但历王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权衡了一下后他道:“虚字封灵阵一旦解除就没人能拦得住你们了,我解除阵法,你们将皇子归还,否则我保证你们永远到不了安全的地方。”
苍勿言回道:“成交。”
卢臧随即解除了法阵,苍勿言下令让妖族武士带着奕汐先走,他则挟持着历王殿后。待到确认了奕汐他们已经走远,苍勿言才一把将万里宫晟推了回去,对卢臧笑道:“合作愉快。”
随之,苍勿言便纵身一跃跳过了城墙,消失在了盛春城郊外的幽夜之中。
卢臧赶紧确认了一下万里宫晟的身体状况,确认他安全无事后方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龙旗军的一个领队问道:“国师,咱们不追吗?”
卢臧反问道:“追?追上了你们谁能打得过?”这一问,顿时让领队哑口无言,他接着道,“还是送历王回府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莫小莫到行令管事那里拿了出行令,背上了从别人那儿借来的包袱准备启程。不知为何,经过了昨晚的事儿大家对他的态度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比如这个包袱,就是别人主动借给他的。不过莫小莫也不太爱深想这些问题,可能是别人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吧!
走到了淮安侯府的门口时,莫小莫碰到了正在院子里洒水的小零。小零偷偷的朝着莫小莫挥了挥手,莫小莫轻轻拍了拍胸口,叫她放心。
可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他。莫小莫寻声望去,这个人他见过,正是他刚刚到淮安侯府那天替侯爵夫人查验奴隶名册的那个侍女。就算是脑子再不灵光,莫小莫也知道这个人是得罪不起的,于是赶紧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那侍女走到了莫小莫的面前,面色温和的道:“我是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你叫我素槿姐姐就好了。”
莫小莫又是恭恭敬敬的一拜,问道:“素槿姐姐叫住小奴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吗?”
素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塞到了莫小莫的手上,道:“侯爵夫人知道了你的事儿,托我给你拿的路费,多出的一些,你就去买些祭祀的用品,好好悼念一下莫家村的村民吧!”
莫小莫心中顿时一惊,他呆了两个多月,多少也知道了些这个侯爵夫人和二公子白淼的事儿。二公子白淼并非侯爵夫人所生,而是淮安侯白崇与一个歌舞姬所生的孩子。歌舞姬后来为了保护淮安侯死了,因此淮安侯始终对她思念万分,便把这份思念放在了幼子白淼的身上。谁知这样却冷落了侯爵夫人所生的嫡出长子白焱,引得了侯爵夫人的极度不满。因此侯爵夫人处处挟私报复,刁难白淼,甚至于想致其于死地。但白淼有侯爷白崇庇佑,所以这侯爵夫人基本上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两人在这侯府之中便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莫小莫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是主母送给白淼的才受到了如此待遇。要是此刻再接了主母的钱,二公子白淼怕是真的会让自己生不如死了。于是,吓得他赶紧跪在了地上,把钱袋高高的捧起,忙道:“请……请木槿姐姐您替我向主母谢恩,但这钱……这钱小奴是万万不能要的。”
素槿闻言却冷冷一笑,道:“怎么?侯爵夫人的一点心意,你要拒绝?”
这可难办了,两边得罪了哪边都不好活,莫小莫顿时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道:“这……这……”
素槿见机将钱袋摁回了莫小莫的怀中,将他扶起,温和的道:“傻弟弟,放心吧!侯爵夫人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莫家村的二百余口真是太惨了,想做做善事。你放心,你家二公子最能体恤这种事的,拿着吧!”
莫小莫闻言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二公子平时对自己那么不待见,而这次却很痛快了给了自己出行令,看来他在这方面还是很仁厚的。于是便不再推辞,跪下给素槿磕了三个响头,拜道:“还请素槿姐姐替小奴拜谢主母!”
素槿送别了莫小莫之后,就回到了侯爵夫人的住处复命。
侯爵夫人边摆弄着手中的一支花,想着怎么修好看一些,边问道:“钱收了?”
素槿答道:“收了。”
侯爵夫人最后竟将枝上的花朵一下剪了去,深叹了口气:“嗨……我是可怜这孩子,自幼被血亲遗弃,把他养大的莫家村还惨遭屠村,着实是苦命。于是就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回去好好悼念一下莫家村的村民。可谁知他的主人二公子白淼却起了妒心,竟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给害死了,真是惨无人道,人神共愤啊!”
接着,侯爵夫人冷冷的道:“到时候,就照这么传吧!要想办法传到侯爷的耳朵里。”过了片刻,她又道,“对了,我还得去趟侯爷那儿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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