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刚才走过去一个白色人。”坐在姚志对面的少年突然开口说，姚志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一个叼着烟，脖子上挂着个相机的男人匆匆从咖啡店的玻璃窗外走过，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没想到会是一个白色人，姚志心想。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叫做墨白，是个十分有趣的小子。他天生只能看到两种人，一种是白色人，另一种是黑色人。白色人是有着坚定信仰的人，这样的人打开最为圣洁的教堂大门往里探望也不一定见到几个，而黑色人，也是那些总是为各种琐事所挂念的人，这种人形成了这个以黑色为底色的世界，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姚志也是个黑色人。
不过姚志并不在意，毕竟没人说过白色人就高人一等，而且是黑是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每天还要忙很多事情呢，没有空理会这种哲学问题。
墨白其实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父母遗弃了，如果不是姚志路过那个废旧垃圾桶的时候他还有力气动一下，可能就熬不过那个冬天了。而现在穿着精致小礼服的他，看起来却漂亮得很，十足的贵族范，一点也不像是个曾经有过那种过去的人。
相逢就是缘分，更何况墨白那让别人厌恶的奇怪眼睛对姚志来说却是最大的助力，收养这个少年便是理所应当的事。当然了，如果墨白能吃得少点就更好了，毕竟这已经是早餐的第三块三明治了！
“看起来倒是很普通。赶紧吃完，客人还在等着我们呢。”姚志催促道。
墨白点点头，吃东西的动作优雅，但却速度很快。这一点姚志很喜欢，不会耽误事。
“既然你能托人找到我们，那就说明你应该对我们有所了解了，介绍的话我就不说了，直接把情况告诉我吧。”姚志说。
姜总面色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东看看西望望，把窗帘拉上又检查了一下门锁，最后才坐回椅子上，一脸凝重地说:“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和我老婆两个人一块去海边玩，本来都是开开心心的，之前也都有去过，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可是这一次我们却发现海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建了一个鬼屋，我老婆玩心大，就提议一起去看看。我平时是最怕这种东西了，牛鬼蛇神的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姚志听着他的话点点头，确实有不少有钱的老板总是在年纪大了以后就会开始相信这些东西，其中也有些人也经历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心中对这种东西更加深信不疑了，其实都是些迷信的想法而已。
对姚志来说这些都很正常，毕竟他的工作就是和那些东西打交道，他是一个驱魔师，但和那些个跳大神的道士可不一样。
平时那些东西不会出来和人打交道，不过要是在特殊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情况可就不一样了，那些东西里可没几个善类。
“所以她硬拉着我去的时候我死活没同意，再说都已经快是晚上了，那鬼屋还在营业就已经很诡异了。没想到我老婆一气之下就自己买票进去了！我一看拦不住，实在没办法，就在出口处等她。左等右等，都快十分钟了还没见着人，我心里着急，正要去前台问问，她人却出来了。”
“她看到我冷哼了一声，说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某人胆子小，不敢进去。我看她安全出来，也松了一口气，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后面又是买包又是买口红，好说歹说才哄好了。原本以为这事情就算完了，可是没想过了没几天，我老婆就出事了，头发疯了似的长，一天得有半米多，而且一直黏黏糊糊的，怎么弄都弄不干，整个人也不停地哆嗦。我也是吓坏了，以为是得了什么病，找了好几个医生往家里带最后都没有结果，这才意识到八成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托了好多人这才找到了两位大师。”
听到这里姚志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姜总的老婆绝对是碰到那些东西了，只不过半个月前？这个时间倒是有些巧啊，搞不好还和他们有些关系。
“两位大师，一定要帮帮我，我妻子的状况是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还能勉强吃些东西，可是这几天已经是完全吃不进去，吃什么都会吐，身体抖得也比以前厉害多了，我怕再过几天都快撑不住了。”姜总语气急切地说，眼中有泪水在不停打转，看得出来他们夫妻感情应该是非常不错的。
“我知道了，这事情解决起来不难，你现在就带我们过去吧。对了，不要叫我大师，我不是什么跳大神的，我姓姚，你叫我姚先生就好了”。姚志语气淡淡，相比这件事，他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
“现在？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东西嘛？我前两天已经托人准备了一些黑狗血，黑驴蹄子，糯米之类的东西了，不知大姚先生需不需要？”姜总有些惊讶，心中着急但是也些疑惑。
听姜总这话姚志不由得皱了皱眉，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客户碰到他都是一样的态度，他可不是什么盗墓的，也不是什么打僵尸的道士。
“不需要了。优秀的战士只要有一把剑就可以陷阵杀敌，而我已经有两把了。”姚志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墨白，少年一直安静地在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真是个不错的房子，姚志心想，等自己退休了也得买上这么一栋小别墅，不过最好靠近市区，这样点外卖方便一些，不然自己又不会做饭，住得像姜总这么偏僻，搞不好得饿死。
“墨绿色的。”墨白抬头看着二楼的小窗子，面无表情的说。
不用他说明姚志也能知道这栋房子的异常，仅仅是站在院子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不属于这酷热季节的寒气了，外人只会觉得是这大户人家空调开得比较足吧，毕竟是有钱人。
“姚先生，你看这”姜总站在一旁，神色很是担忧，欲言又止。
“开门吧。”姚志把手揣进裤兜，碰到兜底的那一个小巧古朴的木质小盒，心情还算轻松。
姜总上前熟练的用钥匙打开房门，刹那间寒气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间冷藏室而非一间住人的房子。
“我老婆就在二楼最靠里间的卧室里。这里面实在是太冷了，不管穿多少衣服都没有用，我没办法待在里面，就不能给给两位大师带路了。”姜总向门内望了望，语气有些不自然。
“没关系，十五分钟后你再上来就好了。”姚志笑了笑，向前走去。
墨白紧跟着姚志，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不紧不慢。
一楼的客厅布置得错落有致，桌椅沙发，文玩展柜和挂在墙上的巨大二十四寸液晶电视，东西简单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尤其是那个充满童真感的蓝色沙发姚志很喜欢，配合现在的环境还有一种海底的感觉。
餐桌上放着几盘不知道是什么菜，看上去已经完全冻在一起了，这应该就是姜总给她妻子准备的饭菜吧，不过好像没有怎么动过。
“它们发现我们了。”墨白突然轻轻开口说。
“嗯，注意到了，对方也是有所防备。”姚志说。
难怪姜总会选择在办公室见面，而不是直接在这里，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办事的地方。
“还有发现什么吗？”
“它的颜色更深了。”
姚志转头看向楼梯口方向，想了一下便转身走过去。
这个世界的人只有两种颜色，但如果不是人的话，颜色可就不好说了。
墨绿色的东西不少，虽然之前听到姜总的描述时姚志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但事实还是要讲究亲眼确认的嘛。
木质楼梯的风格确实很高雅，可是现在姚志和墨白每踩一步就发出一声咯吱声，在这安静冰冷的房子里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这楼梯怕是修的时候工人们偷工减料了吧。
登到二楼之后那股寒气更盛了，温度怕是降到只有几度而已。
姚志既不怕冷也不怕热，这是一个驱魔师最基础的职业素养，在最热的天依然穿最完整的西装，在最冷的时候则是体恤短裤，目的在于锻炼驱魔师对于温度的抵抗能力。
这些都是驱魔师协会的规定，虽然姚志觉得很是扯淡，但也不得不遵守规定。但是姚志的锻炼期早就结束了，现在还穿着厚厚的西装只是因为他喜欢罢了，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个职业人士，而非跳大神的。
姚志一路未停，直接走到姜总所说的最里侧卧室门外，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他按了按门把手，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卧室的门就这样被打开了，这么顺利的过程让他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果然是海鬼吗。”姚志说。
卧室右侧的床上，一个身穿白衣花袍睡裙的身影背对着他们颤抖着，粘湿的长头发散乱的垂落到床上，又从床边延伸到地面上，有几束发梢甚至已经长到了门口附近，就在眼前眼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所谓海鬼，就是那些东西中的一种，而那这东西，被驱魔师们成为魇。名字是谁取的已经不知道了，年代传承了那么久，到了姚志这一辈已经是第三十六代了。
海鬼其实并不算少见，可以说有水的地方就会有海鬼存在，这种魇伴水而生，不近阳气，基本是无害的。
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眼前这个海鬼，在受到了强大的异质刺激下产生异变了，这样的魇被称为妖魇。
每一个妖魇对人类来说几乎都意味着灾祸，它们不同于正常的魇，越过了人世界和阴世界的模糊界限，来到人世界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便会发狂，攻击周遭的各类事物。
姚志缓缓向着床上的身影走去，谨慎选择着自己的落脚点，尽量不踩在那些粘湿的头发上，可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地上的发量也越加密集，铺满了整个地板，姚志也不得不踏在那些头发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响声。
“姚。”站在门口不动的墨白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担心，他垂放着的双手突然攥紧，指缝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六根银针。
姚志回头看了墨白一眼，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又接着向眼前的身影靠近。
寒气更胜，周围的温度已经将要降到零度了，而这些寒气却是全来自于一个人的身上，很难想象一个体温接近零度的人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姚志伸手搭到那女人的肩上，将她转了过来，面向自己。女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成一块了，转动她感觉就像是在转一块石头。
他又伸出手，谨慎地撩开女人面前厚重的头发。靠着背后门外的微光，姚志可以勉强看清楚眼前这张枯瘦煞白的脸。
女人双眼紧闭，牙齿狰狞地咬在一起，脸上青色的血管如同裂痕一般，看上去很是恐怖，如果不是那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了这还是个活着的人，姚志都还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具干尸。
姚志眉宇间有些凝重，确实如姜总所说，他老婆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若是再晚上两三天，就真的只能准备后事了。
“后面那个就交给你了。”
“嗯。”
姚志放下撩着头发的手，伸手揣到兜里，拿出一包烟，掏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拿出一枚精致的银制打火机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在他身后，墨白指缝间的银针微微泛着光，一副全力备战的样子，对的方向却不是姚志面前的这个女人，而是门外通道的楼梯口转角。
海鬼不止一个，墨白在刚踏入这栋房子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姚志也一样早有察觉，他虽然没有墨白那双能够轻易看穿一切的眼睛，可十几年的驱魔经验可没有掺一点水分，对魇的感应敏感无比。
姚志从西裤口袋里掏出那一枚古朴的桃木小盒，盒子正面印着怪异的鬼面花纹，两柄长剑从鬼头上方交叉穿过，像是神圣的利剑驱散妖邪，周围的四个角用俊逸的小篆分别写有封、诛、镇、灭四个古字。
浮生印，姚志的另一把武器，也是其最开始拥有的一把。
每一个驱魔师都会有自己特制的武器，一般都是上一任驱魔师在卸任前为后辈专门打造的，姚志的浮生印就是他那号称“茅山道人”的师父给他打造的。上个世纪的人取的道号总是这么古板，一点年轻活力都没有，哪像他的道号“魔斩官”，霸气！
他用拇指轻摁鬼面，木质盒面像是感受到什么，竟然如湖面般微微荡漾，一枚小巧的铜币不可思议地从木盒内部穿过完全封闭的盒面，弹射而出，被姚志快速抓在手中。
铜币有些奇特，中间孔洞极小，若是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清楚，币面上印着和那木盒相同的古怪图案。
“得罪了。”姚志严肃地说。
铜币被摁在女人的眉心处，竟如烧红的铁块一般烫灼着皮肤，升腾起缕缕白烟。
“啊！！！”
凄惨的吼叫声从女人的嘴里发出，她四肢剧烈地挣扎起来，那满地的头发也随之扭动，像是要活过来一样，恶心的水渍顿时飞溅开来。
姚志左手摁住女人眉心的铜币，右手从她后背绕过抓住她的右肩用力一转，轻易就将女人转了个身。他左手弯曲紧夹着女的身体，右手从她的胸前环过，抓住自己的左手小臂，将女人扭动的上身锁住，向下用力死死地将其以平坐的姿势压在床上，剩下两条腿在床单上拼命的蹬踹。
呼吸声从门外传来，这么微弱的声音在那女人凄惨的吼叫声中本不应该被查觉，可传入墨白和姚志的耳中却是清晰无比，冰冷异常。
墨白右手指关节捏紧银针，缓缓抬起。在走廊另一边楼梯转角处，那团墨绿已经愈发的浓重。
“不要攻击他！”姚志大喊，墨白手中的动作立刻停止。
在这宛若冰窖般的房间内，少年的额角却有细汗冒出。
惨叫和挣扎持续了二分钟才渐渐弱了下去。
“姚？”墨白轻声说，门外那团墨绿色的海鬼已经退去了，他有点想不通，应该迎来的大战没有出现，这一次的驱魔过程竟然如此轻松。
姚志轻轻松开怀里的女人，将她平放在床上，她的脸色依然苍白无比，但表情己变得安详平和，眉心处还留有淡淡的圆形红印，姚志手中的铜币却消失不见了。
“去把窗帘拉开吧。”
“哗……”
刺目的阳光透窗而入，映出满地的狼藉，原本还是布置整齐的房间早在刚才头发地暴动中变得混乱不堪。
姚志拿出叼在嘴里即将烧到尽头的烟，随手一扔，不可思议的火苗从发推中窜出，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到头发所在地每一个角落雄雄燃烧，却在接触到衣柜，床单这种可燃物品时没有半点燃烧地迹象。
片刻地焚烧只留下一地的灰，房间里冰冷的感觉在刚才的火焰中一扫而空，取代地是一种暖洋洋地感觉。
姚志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姜总站在门前面带忧色，焦虑地低着头不停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走吧，结束了。”
姚志轻身离去，路过床边还不望顺手抓过毛毯盖到那女人的身上。
“两位大师，我老婆她怎么样了？”姜总一见两人从屋里走出来，急切地迎了上去。
“没事了。”姚志拿出烟点上，眼含深意地看着姜总，“她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每天多晒晒太阳，半个月内最好分房睡吧。”
姜总讪讪一笑，又长舒了一口气。
“报酬记得打到我的卡上。不用送了。”姚志深吸一口烟，回头又向着楼上的窗户看了一眼。接下来你好自为之吧，姚志心中暗道。
“姚，剩下那个不用解决吗？”墨白突然开口问。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他也知道刚才不是什么好时机，现在他们走在宽大的公路，离那小别墅好几百米远，倒也没什么顾忌了。
“这是个交易。”
“交易？”
“那海鬼，应该说海鬼婆用自己生命提出来的交易。”
“什么是海鬼婆？”
“已经初步稳定意识的妖魇，海鬼更进一步的形态，若是真的稳定下来，也许可以成为灵也说不定。”姚志说。
如果说有能够在不危害人类的情况下在人世界稳定存在的魇，那便是灵了。灵这种生物极难产生，先不说克服因为环境不同而产生的狂燥感对魇这种生物已经很不容易了，其间还要保证自己不会被驱魔师发现并除掉，这可能性已经小到不行，而真正使得灵的产生困难无比的原因是进化。
灵是魇蜕变后的存在，其形态和能力天差地别，期间的进化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进化这种事情又玄妙无比，根本说不清楚，至少到现在为止，驱魔人们都还搞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专家的论文都出来几百篇了，到现在也只有几个不确定的主流猜想而已，连验证地方式都还找不通路子。
“可惜了它附身的女人都快要死了，它也得跟着死去。不过海鬼婆这种东西，婆孙互生，一大一小两个共同存在，大的为了给小的机会，甘愿牺牲自己。”
“那女人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要是之前那海鬼婆再反抗，斗下来或许真的小命难保，所以那海鬼婆和我做了一个交易，用那女人的命去换它孙子的命，放弃了抵抗。而且那海鬼孙自拔獠牙，附身在了姜总的身上，阴阳相冲，就算是有些危害，也顶多是让他的体质变弱些而已，一年内不能成为灵也就会散去了，我也不太好出尔反尔除掉他。它要是真能进化为灵也不错，就当是做了件好事吧。”姚志说。
墨白点点头，一脸受教了的样子。
这小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姚志看着墨白欣慰一笑。
“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找你师祖，有些烂摊子还得收拾一下。”姚志敲了敲脑袋，姜总的事情还不算解决了，一想到半个月前海边的事他就觉得有点头大，这么久过去了，自己竟然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真是丢自己“斩魔官”的脸。
“我们打个车回去吧，这鬼地方走了这么久连个地铁站都没看到。”姚志提议道。
“打车过去很贵的吧？”
“嗯？对了，刚才忘了让姜总把打车费给报销一下了。”
墨白瞥一了眼正懊悔着地姚志，默默拿出手机打开打平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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