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鬼还是芳姨的债主。
我有些奇怪，芳姨的记忆我是看过大概的，她认识好几个姓韩的，好像没有叫韩国乐的。
我对这只鬼说的话，持怀疑态度。正常来讲，但凡有冤债阴债，执念过强的话，那基本从死了头七就差不多会缠上债主，缠上三年磨去债主身上的一两盏灯，就开始作凶。要是债主气运鼎盛，那时间还得往后延。
一些命硬的债主，冤亲能缠他缠几十年到死，结果债主屁事没有。这种情况比较少，但也有先例。
清代有个叫陈燮的地主，和当时的吏部主事同名同姓。他靠着有个当官的亲戚跟和珅有一点关系，在地方上横行无忌，欺男霸女。害死了不少人，晚年和珅被抄家，他又很快的撇清了关系，在乡里做着土皇帝，但也不如年轻时风光。到他快嗝屁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看见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索命。
陈燮本来不信邪，但没过几天就怕了。千回百转的，请到了当时许家的族长许长安出手，这才安宁下来。
许长安是我的天祖父，当时据说是不愿意出手的。结果陈燮亲自带人登门拜访，一边带着一箱黄金，手里又拿着一纸讼状，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习过武的家丁。他跟许长安说：“久闻许先生法术高深，陈某景仰不已。近日陈某人碰到了一点麻烦，希望许先生能高抬贵手，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陈燮又指着这箱黄金说：“如果许先生帮忙，这箱子黄金只是见面礼，事成之后更有重赏。”
他根本没有给我天祖父许长安说话的机会，又扬起手中的讼状说：“我还听说有个叫许处阳的白莲教反贼，从郧阳逃走了，现在朝廷正在通缉他，我得知这个反贼还有个名字叫许晷。许先生，您懂我意思吧？”
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许长安只好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自己晚年却被百鬼索命。他处理好这次麻烦后，又被一只妖邪给缠了身，发作的时候嘴里会发出狼狗的声音，还会咬人。最后在他五十七岁那年，被族人给关在了一间屋里，活活饿死。
缠上芳姨的这只野鬼死了不知多少年，现在才照过来索债。这种先例，可能有，但我没听过。
有个成语叫鬼话连篇，意思是满口都是骗人的话。这个词可不是空穴来风，一些游魂野鬼，乃至是厉鬼，甚至是妖邪，冲到了人就经常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蒙骗别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或冒充神灵显圣，以便附体。或假装冤亲债主，讨要过路财。或魅惑勾引人去死，来给自己找替身。
这些都是阴物惯用的伎俩，人的精气神包括命，对于它们来说，都是大补之物，能壮大自己的实力。有正就有反，人本身，又是最能克制它们的生物。如水能灭火，火又能烧水的联系。
所以我对这只鬼说的话，保留怀疑的态度。
我没继续逼问它缘由，转头问芳姨：“芳姨，你认识一个叫韩国乐的人吗？”
芳姨怔了怔，然后点头说：“认识，他是我同学。不过在00八年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原来那个提携她的同学就是韩国乐呀，印象里她只喊这个同学为乐，没直呼过大名。
“你欠他钱没还吗？”我又问道。
其实这多半是个废话，根据记忆来看，在07年的时候，芳姨和阿乐的事业都各自都有了起色，到0八年市场动荡时，芳姨还为阿乐提供了不少帮助。但阿乐后面被一群外国人下套坑了，欠了三千万，他承受不住就跳楼了。
芳姨摇摇头说：“没有，他帮过我那么多忙，我怎么还好意思欠他钱呢？”
“那他来找你讨什么债？”我又问道，“你再想想？”
我之所以不去问鬼，是因为由人说出来的，事情会好解决得多。
我怕这游魂贪得无厌，多生事端。
而人的语言，本身就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若是事主承认一桩，只消这鬼说有还是没有，那么所讨之债，只此一桩，一旦了结就必须走。
若是鬼说出来的嘛，人点不点头都没用，满足他一样，他还能要两样。
这是因为人话是雅言，鬼话不足信。
反倒对人挺不公平。
芳姨眉头紧锁着，正在仔细的回忆。
她还是摇了摇头说：“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我欠了他什么。”
芳姨又说：“他是我的恩人，这没错。我感激他把我从旋涡里拉了出来，但我事业有了起色后，能偿还的都偿还了。我是个脏女人，不能去破坏他的家庭。”
哎，她的这段记忆我咋没见到。
我又看向了韩国乐，问它：“有何冤屈孽债，速速报来！”
“启禀上师，草民命中与此女有一世之缘，奈何造化弄人。此次寻来，是为了解这段姻缘而超生之故。”它蜷缩在金光下说着。
我听到后，立马从包里拿出金钱剑，又用铜镜照向它，对它吼道：“大胆！何方妖邪，速速显形！”
它这句话翻译成人话就是，它看上了芳姨，要配阴婚。
这不是一个普通游魂能做到的。
活人被厉鬼缠上配阴婚，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定了娃娃亲的，其中有一方早夭，需配阴婚再做化解。另一种，是未婚先死的死者家属祈愿，被活人冲撞到。
从来没有听说哪个活人叫魂被缠上，是因为需要配阴婚的。
而且死者，还是一个已婚亡故的人。
这不是一般鬼煞游魂会做出的事情，已婚的亡灵不会有这个执念。而这样的，只有妖邪！
妖邪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包括但不限于成了气候的精怪，只要有修行但又没有受到封正的阴物，都可以称之为妖邪。
其中就有一类，最喜化成鬼魅冤亲，去探取人的记忆，化形成债主去讨债。吸食人的精气神，破坏人的气运，以提高自己的道行。
人天生就有五百年的道行，是妖邪非常垂涎的。这个五百年并非时间单位，而是计数单位。打个比方，假设道行是水，人天生就有一升的水，妖邪得靠自己一点一滴积累出这一升水，到关键时候，还要渡劫。
人为万物之灵长，就没这个问题。
所以佛家就有人说：失了人身，万劫难复。因为人是最适合修行的生物。
我已经咬破手指，滴上一滴血在铜镜上，照着这个“韩国乐”。
它的身子开始颤抖，冒出阵阵黑烟，散发着桀桀怪笑。
客厅突然摇晃起来，仿佛像是地震了般。
我示意芳姨不要怕，躲进卧室。
她不用我说，都已经跑进了卧室躲了起来。
“韩国乐”已经完全化成一团黑气，客厅四面八方都是桀桀桀桀的声音。
墙上传来了“嘶”的一声，我画的那张钟馗神像，成了纸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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