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水声潺潺,在银白月光下愈加明亮。
长风见白衣男子毫不珍爱竟将宝刀切肉,那明亮的刀身立刻油晃晃一片,内心只呼可惜,喝了他人酒又分他人食,长风内心过意不去,两耳细听水中似有田鸡扑腾,喜上眉梢,抬手作揖道:“公子,可借宝刀一用?”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也不迟疑,刀柄朝外递过环首刀。
长风提刀踏上水面,只见浮空掠影般手起刀落,两只体型足足巴掌大小的田鸡已然被刀尖从水中挑起,又是一串雪花刀光,两只田鸡已被开膛破肚。长风回到篝火前,捏起木枝串好两只田鸡,撒上些许细盐就将木枝插在篝火边。
白衣男子敞开胸襟,豪饮囊酒,笑声清朗,说道:“小哥,身法轻盈,涉水不湿身,耍刀出剑意,灵快精准,有西江一路剑道神韵。”
长风内心震惊,眼前白衣公子见识实在了得,自己并不习惯用刀,刚才也就随意使了几个剑式,竟然被他瞧出西江二字,他若非出自宗派名家,决然不能有此见识。长风自谦笑道:“公子谬赞,小子确实来自西江,跟着村野老师父学了几年粗鄙把式,不如公子身贵名骄。”
白衣男子再次递过酒囊,言道:“在下蜀中李龙环,好交江湖俊杰,小哥不可妄自菲薄,请问高姓大名?”
长风起身拱手言道:“小子长风,拜见李公子。”
白衣李龙环急忙一手摁住长风的拱手,笑言:“再喊李公子就是看轻李某人!在下正值而立之年,应该痴长你几岁,如若不弃,喊我一声李大哥岂不更显江湖儿女豪爽。”
长风这回是真乐,“小弟年方二十,李大哥有侠义古风,与李大哥交好,小弟沾光,敬李大哥一口酒!”说完,长风深饮一口囊酒后把酒囊抛回。
白衣李龙环也是喜极,眼前小子虽然衣着粗陋,却有英才之貌、俊杰之姿,性子憨厚且随和,自己稍有恩泽他便加倍返还,虽说武功不及自己,却也能看出名家风范,日后必有大才,何不收纳以作他日大用。
李龙环想完便脱口而出:“今日你我相逢荒郊也算落难之交,更为意气相投,何不拜作异姓兄弟增一江湖趣事。”
粗衣长风见李龙环双眸清澈更似真情流转,一时感动,跪地就拜,言语间慷慨激昂, “小弟愿与李大哥结成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龙环拉起长风,熊抱入怀,“好兄弟!待大哥一番准备,结拜之礼当要隆重!”说完,李龙环徒手从篝火中抽出燃着的三木枝,插入泥土里当作焚香,摆齐牛肉、馒头,然后要长风与他并肩跪地指誓皓月。
李龙环念一句,长风跟一句: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蜀中李龙环、我西江长风,在此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谁若违此誓,便如此田鸡,分尸裹腹食之!
李龙环引说的一句“谁若违此誓,便如此田鸡,分尸裹腹食之!”说的诙谐,长风笑颜逐开,内心却微觉不妥如鱼刺在哽。
酒囊只有一个,内容却很多,足足五斤高度白酒,传递酒囊你一口我一口显得并不畅快,于是酒囊便被挂在枝头,谁要敬酒只需以内力催动石子弹射酒囊,一股沉香烈酒从高空飞溅入喉,疑似银河落九天,此情此景好不惬意。
当被问及出身过往时,长风回答得极其简洁,孤儿,被人养大,以前过着田园式隐居生活,跟过山间隐士学了几招粗鄙剑式。
溪边篝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作向,炽热的火光映照在李龙环俊俏的脸庞上,显现出一片潮红,或许是今晚饮酒过急过重,他揉搓着太阳穴,舌头不听使唤的打着卷,言说:“贤弟海量!哥哥我望尘莫及。”
长风淡然笑道:“酒过伤身,大哥量力而行便可。”
篝火前两串田鸡已然烤熟,油滋滋的散发着诱人香味,李龙环抄起一串递交给长风,自己拿一串品尝,细细咀嚼后才赞叹这野味鲜美,值得再饮。
“大哥为何追赶那支殡葬丧队?”长风问道。
李龙环掏出手帕拭去嘴边油腻,缓缓说道:“为兄上周抵达北域,家父与枫叶城叶家老祖奶有些恩怨,就想找个机会潜入叶家院落探探虚实,奈何叶家高门大院看护极其缜密,后来在茶楼遇到一位往叶家派送瓜果时蔬的老妇人,这老妇人嘴碎,又贪我银子,扯着我闲聊一箩筐的废话,竟然当我是浪荡子贪图叶家小姐美色,最后才说重点,叶家老祖奶寿终正寝,叶家上下正要筹措发丧。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当我得知叶家要发丧轮盘山圣地,我便起了好奇之心,索性一路追跟丧队,只是叶家江湖一流世家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那队伍中分出一个老仆从与我纠缠良久,待我脱身才有了今日四处寻找丧队的举动。”
长风喃喃道:“我就是信了轮盘山的传言才护送师父灵体来这里安葬。轮盘山圣地有奇观,可渡亡人罪孽、可安先人魂魄,亦可祈福轮回。山前古墟梁老汉警告我前路危机重重,我才放弃入山。”
李龙环笑得合不拢嘴,“你呀你,武功不差,胆子却小。那叶家底蕴悠长,未必没有高明手段排除万难进入山中腹地。你我只需紧跟队伍步伐,远远旁观,也可增长见识。”
“大哥,那传言可信?”
“未必不可信!我家祖上便是在轮盘山得了大气运才会福泽绵长。另外,江湖中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若有心求证,放开手脚大胆追索便是。”
“我武功修为太差,鲁莽跟随怕要耽误大哥。”
李龙环正色道:“你忘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权且陪伴我走一趟。”
长风只好点头答应,却又问道:“只怕山间踪影难寻,大哥可有解决办法?”
李龙环盯着篝火上空飞升的星火陷入沉思,良久才答道:“叶家这次出行的人数众多,未必全靠吃干粮饱腹,或许已经在宿营地起灶弄饭,只是傍晚幽暗我没瞧见,待到明日清晨早炊,你我只需登高望远,哪里有炊烟,就往哪里赶。”
长风叹服这大哥李龙环机敏有谋,又问:“我那牛车肯定跟不上大哥骏马,若只是短途,小弟能靠轻功身法勉强跟上。”
“这好办,弃掉牛车,贤弟乘马,为哥只需稍稍借力马尾便能纵飞如燕。”
青年长风面露难隐,就怕回头时找不着牛车,该如何面对老梁掌柜,打定主意说道:“一切都听大哥安排。”
李龙环见他吭吭哧哧,心中有些不悅,想到眼前长风如一张白纸般的江湖阅历,也就释然,又追问:“贤弟可想好出山后去往何处?”
长风摇摇头,说道:“从小隐居山野,身无长技,到是会一手农活。”
“算了,到时候为哥再替你操心。今日酒足饭饱,早些休整,明日早起。”李龙环催促道。
夜深寒凉,长风半熏微醉斜靠在石头上,看着篝火旁侧卧的陌生白衣李龙环,他那白皙面容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山间夜鸟啼鸣,心中无比踏实,若能跟眼前结拜大哥行走江湖,也是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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