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是培养服从性的地方,一切听从党的指挥,非常重视纪律性,除了正常的文化课,还有每天必有的高强度训练。每天五点半起床做好内务整理,六点就要列队晨跑、高喊口号,然后直奔食堂。七点四十分早读,八点上课,十一点就列队前往食堂就餐,两小时的午休结束后又要列队去上课,下午五点半开始体能训练,七点例行观看新闻联播,可以申请去图书馆学习,只是名额有限。十点结束晚自习,十点半就得熄灯睡觉,严格检查就寝情况。
一位“老公安”对法治记者说过:实际发生的案件各式各样,像人的指纹一样,警校毕业生只是懂理论知识,这些理论知识最多只起到指导作用。他们与社会招工的优势只体现在纪律性强、法律意识高。尤其是在强调程序的今天,警校生们有这些意识,就能占据优势,但在人际关系和精神面貌上,是分不出高下的。
事实的确如此,训练—上课—训练的三点一式生活让人麻木,学习与服从成了他们生活的主要旋律,逐渐忘记最初的梦想。对自己专业只有理论知识上理解的他们极少接触社会警察的工作,完全不知道现在学的知识到底有什么用,对前途一片迷茫。
在2011年的五月份,大一二三临近期末考,大四面临毕业与工作,公安厅禁毒局副局长洪厉景作为讲师来到黎梓斌的学校上公开课。那个学校有两个校区,那一天,洪厉景来到大禺区的兴禾校区,全院三千多个学生拿好椅子、排好队,在操场上整整齐齐地坐下,顶着炎炎烈日也要坐姿端正地听洪厉景讲课。
洪厉景讲课更像是在讲故事,二十多年的从警生活经历过挫折、收到过荣誉,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应有尽有。他告诉学生们,一名正真的警察从来都不会只停留在一个岗位上。他从基层民警做起,指挥过交通,抓拿过逃犯,扫过黄,看管过毒贩。遇到过因生活所迫去犯法的,也碰见过因为一点小误会就去杀人的。
工作时也遇到过不少神转折,本以为只是去抓一个小偷,结果发现报警人是个买卖军火的新人。曾经为一名疑似把自己关在房里放火自杀的少女调动大量的警力还有一辆消防车,最后才发现是楼下的烧焦菜的烟雾窜上了别人的家里。
他聊到了他的家人、同事,有时候会以旁观者的身份描述他们的工作和感情生活。家人会因为他工作繁忙而埋怨他,吵过架后仍然会理解他和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同事之间会有不合,可有时会因同病相怜而互相取暖。有为一腔热血抓贼牺牲的警察,也有为了家人而平凡过活的警察,有为人民尽心尽力工作的警察,也有只为稳定工作得过且过的警察。
人们没办法给他们评定好与坏,英勇的人也有怯懦的时候,平淡生活的人也会为找一个走失的孩童而变成伤残,尽责的人会因长期的疲劳而偷懒一时,敷衍过活的人曾经也有过热血奋斗的时刻。这是他们自身与现实的共同选择,只要做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过多的评论他人的生活,就是对自己和他们的尊重。
……
洪厉景声情并茂地给学生们描述一个老警察的职业生涯和人生感悟,这是学生们从来没见过的生活,一个社会工作者的生活。讲课的过程中全场鸦雀无声,却在结束的时候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就在洪厉景下台之后,一大群学生就把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被强行带过来的麦苞芷只好无所事事地坐在台阶上,她有点小感冒,咳嗽不止,觉得喷出来的口水不卫生,就把随身带着的口罩戴上,盘算着如果半个小时后洪厉景还是抽不出身来,她就自己离开。
等待的过程中,她看见一个男生在那个人堆外转来转去,身高一米七五的样子,在普通人里算高的了,可在警校里也就平均身高。
他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想方设法地找一个细缝钻进去,可搞了半天愣是挤不进去,还时不时地跳起来试图看清楚人群中心的情况。最后无计可施的他垂头丧气地坐在离麦苞芷二十米远的椅子上,似乎要等人群散的时候。
男生笨拙的样子吸引了麦苞芷的注意,她往前挪几个台阶,想要看清楚男生的脸。那张脸有点大,皮肤晒得有点黑黄,仿佛一张烧焦的大饼上画了大眼睛、高鼻梁和大嘴巴,头发剪了个平头,又短又小,衬得那张大脸像肿了似的。
他呆呆地坐着,腮帮子鼓鼓的,眼神有一丝憋屈和无奈。
过了十几分钟,上课铃响了。洪厉景的课从早上八点讲到了十点多,正常的文化课就剩下一节了。副校在升旗台拿起话筒催促学生们赶紧去上课,如果检查的时候人没在就会扣考勤分。考勤可是会被当成成绩的一部分录进去的,一瞬间,学生们一哄而散,那个男生站起来,看看洪厉景,又看看学生奔跑的方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后来有人呼喊他:“黎仔!愣什么呢?去上课啊!”他只好满脸遗憾地跑向教学楼。
洪厉景跟校长打了声招呼就走向麦苞芷:“走吧,我们去家政公司。之前那个家政工又辞职了,得赶紧给你找个靠得住的。”
麦苞芷拍拍屁股上的泥沙,就跟在了洪厉景的身后。
快要走到校门口时,一旁的小道里窜出个人:“您……您好,洪副局,额……洪老师。”
是刚刚那个叫黎仔的男生,洪厉景看着他身上的警服和警号前的“x”,有些疑惑:“你是学生吧,怎么不去上课?”
“您好,洪老师,我是经济犯罪侦察专业的大二生,叫黎梓斌。”黎梓斌站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洪厉景,只是紧张得不停眨眼,耳朵微微泛红,“这样拦着您非常对不起,其实我是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洪厉景打量着黎梓斌,没有摆架子,语气亲和地说:“没问题,不过我要赶时间,不能回答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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