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白棺还未打开,四十九名少年便悉数倒在了血泊中。绝代还是一如当年,让坞城心颤,又爱又怕。坞城看着白棺上的血慢慢汇聚,顺着白棺的裂缝流进去,像一条会爬行的红色血虫一般。白棺之中,隐隐闪着红色的光,如鬼火一般。
坞城想起第一次见到绝代时的情景。那时,他的妻子刚刚为他生下儿子墨令。坞城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却被眼前的女子吸引得挪不开目光。坞城记得,她当时一身白衣如雪,悬坐于半空,氤氲白雾中,她身形显得有些模糊,却更使她美得如梦如幻。长发在落落雪瓣中,被清风微微扶起;侧容白皙冷艳,腿上放着一把木琴。木琴透白光亮,华润如玉,随着指尖的轻轻拨动,琴声缠绕在空气里,如浅浅水流,亲吻雨石;如矮矮春风,爬上山野;如低低细语,哭诉情长;如暖暖爱意,融化温阳她的身下,是一座座荒坟,干枯的树木,荒草丛生;一只只乌鸦停在枝上,坟头,朝着她的方向围着,不叫一声。
坞城看得惊呆了,突然,她转过头来,朝着他微微一笑,坞城的心,便彻底沦陷了。坞城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形容她的美更为合适。美得不可方物,坞城想,这样的词勉强可形容她的美的千分之一。
自那日起,坞城便常常与绝代私会。刚开始,他会编造各种借口,谎言来瞒骗妻子,时间一久,妻子便察觉出了异样。在妻子逼迫追问之下,坞城非但没有坦白,没有解释,反而出手打了妻子,告诉妻子,以后他的事,让她少管。
坞城的妻子并不甘心,一日,见坞城要出来,便偷偷跟在其身后,发现了他跟绝代私会,瞬间恼羞成怒,出手要杀绝代。坞城护着绝代,警告妻子休要再闹,妻子不听,步步紧逼,坞城一怒之下,出手杀了妻子。
看着躺在地上的妻子,坞城惊呆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如此,竟将从小与他一起玩耍长大,又嫁他为妻,还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亲手杀害了。他跪在地上,想要抱着妻子的尸首痛哭,突然一只手轻轻覆在他肩膀上,坞城转头看着绝代,她低着头,发丝倾泻而下,很好闻的味道,像置身雨后的百花丛中一般。绝代轻轻吻了坞城的额头。
坞城站起身,没再看妻子一眼。他紧紧地抱着绝代,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就算杀了自己的妻子,那又如何?坞城愿意为绝代做一起,愿意牺牲所有。事实证明,坞城的确为了绝代,牺牲了一切。为了绝代,他背叛了家人、家族、甚至整个魔法族。只是,坞城并不在乎。
其实,坞城不知道的是,从他进林子的那一刻开始,绝代就知道有人跟着他。绝代并没有吭声,在坞城的妻子恼怒之下,要动手时,绝代还装作一副很受伤,很害怕的样子。看到坞城的妻子倒下的那一刹,她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自初见以来,坞城一直都以为绝代只是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需要他的保护,疼爱,却不知道,她的能力十分恐怖。直到有一次,他们遇见了一群流氓土匪。
那群土匪,足有二三十人,仗着人多势众,见绝代的美色,口中各种调戏污秽之词,甚至一度想动手动脚。坞城刚想给他们点教训,却不料绝代朝他们淡淡一笑,一挥衣袖,只是一瞬间,一道寒光闪过,犹如一把凌厉冰剑。坞城看见一道道血光,一个个头颅从脖子上掉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着。
坞城被吓到了,愣在原处,看着满地尸首,鲜血染红了枯草,染红了西边的残阳。上一秒钟,他们还是一群令人憎恶的恶徒,下一秒钟,他们便尸首分离,命丧于此。坞城不知道那时,自己是何感受,只觉得脑中一片血红,挥之不去。
“如若怕了,你可以离开。”坞城记得绝代看着不知所措的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坞城看着绝代离去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怕算什么,对坞城来说,世上再没有比见不到她更恐怖的事情。
如此,坞城与绝代相处两个多月时间。一日,绝代告诉坞城,她要离开了,再见可能是十几年后了。坞城不解,他发誓这一生,绝代走到哪,他便跟到哪,永远也不离开。
在坞城的追问之下,绝代道出缘由。绝代本是上古时代一名神女,因触犯六界界规,引起天怒,被判处了死刑。幸亏她生前偷了轮回石,暗暗吞下,所以在被杀十几年后,体内的轮回石将她复活了。只不过复活之后,变成了一名婴儿。虽然拥有生前所有的记忆,法力,但还是不得不面对婴儿的身体。
复活之后的绝代,长得要比普通人快很多,三年时间,便能从一个婴儿,长到十八九岁的模样,但她发现,每次轮回之后,她只能在人间待上三年,三年之后,便会再次进入轮回。这便是对她偷轮回石的诅咒。
每次轮回后,变成婴儿,三年时间,刚长成喜欢的模样,又得进入轮回如此往复,让绝代苦不堪言。
经过一世又一世的探寻,查找,绝代发现寒玉白棺,能阻挡一切的诅咒,还能加深修行。于是,在第一百零一世时,他趁着空行道人外出游历,去三空山抢了寒玉白棺。
每次要进入轮回时,绝代都会躺在寒玉白棺中,虽然没法抵挡轮回的诅咒跟命运,但寒玉白棺能护住她的身体跟容颜,每次轮回后醒来,不用再变成婴儿,而且肉身也不会衰老,一直保持青春模样。
听到绝代要躺入寒玉白棺,进入轮回,十几年之后才能再见,坞城痛苦极了,他感觉自己连一天,一个时辰,甚至一分一秒都坚持不住。他想一直陪着她,一刻也不想分开。
“你想不想我永远留在世上?”坞城记得,在盖上棺盖之前,躺在寒玉白棺中的绝代,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滴进袅袅寒雾中:“想不想我永远陪着你?”
“想、想”坞城已是满脸泪水,连连点头。看到绝代落泪,看到她要躺在这寒棺中十几年,坞城心如刀割。
绝代从怀里掏出一本古书,递给坞城:“这是活人的世界,我是被诅咒的死魂,所以不能一直停留。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个世界,变成死人的世界,那我便能永远留在这,不用再忍受轮回,不用受苦。我就可以永远陪着你,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坞城接过绝代手中的书,只见书的外封上,写着“嫁魂术”三个字。
“嫁魂术?”坞城疑惑地问绝代。
“它不仅能把活人变成死人,还能为你所用,为你制造出一支势不可挡的军队。到时候,整个天下,就是你和我的。”绝代拉着坞城的手,眼中满是深情:“相信我,那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你可以想象一下,全天下的人,不管是魔法师、人类、灵兽、翼族都听从你的命令与号召,你说的话,就是一切。想象一下,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那时的坞城,虽然还不知道嫁魂术具体是什么,但他能理解它的本质:“你是让我杀了全天下所有的生灵?”
“不是杀了,是让他们以另外的一种方式生存,一种更好,更听话的方式。”绝代说。
“活死人。”坞城吐出这三个字时,脑中闪现出了一副画面,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死象,不再有阳光,不再有星辰,河流不动了,花草不出芽了,满眼望去,到处都是枯枝败草,残肢腐尸,能动的,只有一个个活死人。人间,与地狱相融。
“我知道你有疑惑,我不再多说,你自己考虑。”绝代说着,便盖上了棺盖,沉沉睡去。
坞城看着冷冷的白棺,他即使有再多的疑惑,都不会有别的考虑。绝代,就是他的一切,其它的,他都不在乎。
正想着,眼前的寒玉白棺动了,棺盖慢慢掀开。氤氲寒雾中,绝代缓缓地睁开眼睛,朝着坞城微微一笑,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鲜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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