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尹眯了眯本就不大的双眼，略有沟壑的脸上阴晴莫辨。
“几位如此有心，本府若是再拒绝，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不过……我玉龙府也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因我的疏忽大意而有什么差池，也是难以向仙门百家、向潋滟百姓交代的。”
羽清投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
“那么依照大人的意思，我们又当如何？”
“几位想要为百姓排忧解难，本府自然是支持的，”莫府尹笑了笑，又看向宫慕哲，“玉龙府的卷宗可以提供给几位，不过若想观阅，须有宫护卫陪同在旁，如何？”
“这是自然！”李乐之笑道，顺便一手扒上宫慕哲的肩，“我们和宫大哥可是朋友！就算大人不说，朋友之间也当然是要一起行动的！”
宫慕哲偏过头垂下眼帘看向肩上的手，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
“那便谢过莫府尹的信任，”玄懿对着堂上抱了抱拳，“予等定不负大人所托，查出那个卖假药的异族骗子的真面目。”
……
月色被云雾遮掩，纵是处在江南的春天，凉意却伴着夜色笼罩蔓延。
宫慕哲穿过隐蔽的丛林小路，又走过蜿蜒的水榭长廊，终于看到了那个早已等待许久的宽阔身影。
“大人。”他半跪在地上，低声开口。
莫府尹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隐藏在夜雾之中，就连声音也被深夜吞噬了几分。
“慕哲，你应当知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属下明白。”
“不，你不明白……慕哲，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城府狡猾的人吗？你以为本府找来你，真的是因为做贼心虚而希望你帮助隐瞒误导吗？”
“……”
莫府尹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走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宫慕哲的肩膀。
“慕哲啊，自从五年前收留你，我便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也一直，把你当做最能理解我的人……溪江村的真相，我的确知晓，但是……
“但是，那个真相，是一瓶毒药……当它被打开的时候，就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闻言，宫慕哲的心头顿时涌上震惊与疑惑，但既然莫府尹已经这么说，他便也无法再追问下去，只得担忧道：“大人。”
“我不知道是你的朋友在刻意误导本府，还是被告知了错误的信息，总之，今日堂上，他们所说的与当年的事实相差甚远；听本府一句劝，无论你们这些天里见过什么人、听到了怎样的言论，我都希望你们立刻断了追查真相的念头。
“你的朋友们都是侠肝义胆的年轻人，但是他们还不明白……”
他背着手，步履沉重地走到池塘畔，望着面前的一片凝重。
“有的真相，是不能触碰的。”
……
宫慕哲心情沉重地悄然离开玉龙府，一路上都在思考应当如何向众人告知此事。
沐羲看似证据确凿，府尹亦是有苦难言，这两人究竟隐瞒了多少、欺骗了多少，着实令人百思不解……
而沉浸在冥思苦想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围墙上，一个不知跟随了多久的黑色身影飘然而过。
……
清晨，莺啼燕语，花香柳拂。
精致的糕点早茶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虽只是一顿早饭，但其品种之多、做工之精，令围在桌旁的众人胃口大开。
“昨日那出戏演得可真是漂亮啊！”李乐之夹起一根油条（1），咬了一口，囫囵吞下，又道，“你唱白脸我唱红脸他唱黑脸的，那莫府尹是被我们耍的团团转了。”
然而，玄懿并没有表现出几人预想中的得意之色，只是闷闷地用勺子搅了搅刚打好的豆汁，语气也有些懒散。
“那是自然，好歹也是予参与的计划，必定是周全缜密的，不过，予们还是得快点想好之后该怎么办，毕竟他做官这么多年，肯定会极力隐藏对自己不利的信息的。”
羽清正要细细询问，抬头却见宫慕哲走近，便改口向他抱拳道：“宫少侠，早。”
宫慕哲走到桌旁，向几人作揖坐下。
“几位，”没等众人开口寒暄，他便抢先道，“昨夜莫大人传我入府，告知了我一些事情。”
对于莫府尹会私下会见他一事，众人心中皆能有个大概，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毫不隐瞒、和盘托出，着实让人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惊讶。
“各位的想法，宫某也能体会一二，但是我早已做好打算，即便自己身为府中护卫，亦要坚定地站在正义一边。”
他的眼神毅然，看起来情真意笃，而非泛泛说出几句漂亮话。
李乐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宫大哥，其实本来我就很信任你，现在你现在说这一番话，让我更坚信咱们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嘿嘿嘿。”
宫慕哲认真地对他点点头，继续向众人道：“但是，昨夜的交谈，让我很迷茫，所以要告知几位，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无论什么话，”玄懿终于抬起头来，道，“但说无妨。”
“莫大人说，当年的真相非他有意隐瞒，而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不得不掩藏，他知道我们昨日骗了他，并且希望我们尽早放弃，以免带来灾祸。”
闻他此言，众人皆是一惊，一时难以说出话来。
许久之后，涟才缓缓道：“……也就是说，莫大人和沐羲姑娘，这两人中恐怕至少有一人在说谎。”
“可是……”晔璠弱弱道，“哲哥哥先前说过，莫大人这些年来一直将他视若亲子，更何况昨夜莫大人还是只会见了他一个人，应该不会骗人的吧……”
“但是沐羲姑娘，也没有必须欺骗我们的理由。”
羽清叹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如果当初不是认为她的话足够有道理，我也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从她的话中，玄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如果予没理解错的话，是不是其实，至少在你的同门中，你早已有了怀疑的对象，对吗？”
羽清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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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油条：一种古老的中式面食，中国传统的早点之一。类似的油炸面食可追溯到唐以前，早在南北朝时期，《齐民要术》中就记录了油炸食品的制作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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