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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暮烟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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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彼时的南唐奉宋正朔,主动废帝号,降为江南属国,沿用北宋年号“开宝”。南唐帝王李煜自贬为“江南国主”,史称“李后主”。

    南唐定都金陵,城内秦淮河蜿蜒流转,聚千古风流与才情,汇入“扬子江”。

    长江下游自扬州至入海河段,因古有扬子津渡口而得名“扬子江”,江面至此烟波浩渺,江阔水深。

    这一日的扬子江畔,晨光熹微,雾霭茫茫。

    春日清晨,虽还有几分微寒,但阻隔不住升腾的阳气与暖意。

    晨光随云卷云舒,或明或暗的透射于江面,雾霭层峦叠嶂,宛如仙境。

    江边闲闲的泊着一叶扁舟,空无一人。舟上有小巧茶案,陈设茶盏、茗杯等物一应俱全,风炉、茶壶还悠悠冒着热气,像是随时等着主人返回。

    细看那壶、盏、杯,都是一色的粗陶,却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素简中透露着风骨。

    侧耳细听,似有古琴余韵未绝。

    循琴声而去,雾霭深处,有细细青石子小路,蜿蜒而上。

    缓步上行,有一临江巨石挺伸江面,三面环江,仿佛是悬于凌空。一鹤发老者席地而坐,轻抚琴弦。

    七弦古琴,音域无边,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江风吹拂着雾霭匆匆而过,吹起抚琴人雪白的衣袂,几欲驾雾而去。

    闻者只能屏气凝神,唯恐惊扰这仙境、仙人、仙乐。

    待一曲终了,抚琴人方缓缓起身,鹤发老者一袭白袍如雪,面如冠玉,一双黑目如古潭透着清冷卓然,洒脱与疏离中一派道骨仙风……

    老者向身后立着的一位素衣少年微微点头示意。

    少年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说道:“弟子拜见师父,弟子随父戍边,受益匪浅,现返回金陵城,因心中着实挂念师父,故而一路寻来。”

    老者悠悠的问道:“此行可否顺利?”

    少年答道:“劳烦师父记挂,还算顺利。”

    老者转向浩渺的江面缓缓说道:“战事沙场,生死边缘,对你的心智是极大的磨练。你父乃是当世名将,南唐柱石,有这样的父亲,当可引以为傲。但是,为师想提醒的是,你要常常规劝开导你的父亲,过刚易折,凡事不可过于执念。”

    这老者乃是当今以“仙人”之名名重天下的唐世旷,能断天下,能料未卜,“儒、释、道”精贯于胸,通天文、晓地理,超然离俗,仙踪缥缈,多少达官显贵觅其仙踪而不得,原来遁迹在此。

    少年听闻提到自己的父亲,心中不禁暗暗担忧,忙道:“师父机锋玄奥,弟子愚钝,还望师父指点迷津。”

    “人的命运就如天上的风云际会,无常与不测,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们不过是略窥一斑,又怎敢道破天机?”

    少年心下一沉,微微变色道:“师父的意思,难道是……,我的父亲未来将有不测?”

    老人眼中掠过一抹暗色,“天道归一,远处的金陵城,不久将迎来它的命数,你的父亲又是护国大将,前路必定凶险无比……”

    少年陷入了沉思,但年轻的心是无惧任何凶险的,只听他坚定的说道:“家父常说‘沙场是为将帅者最好的归宿’,他老人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若终有一天他为国捐躯,也必定无悔无怨……,而我,也会以父亲为荣光,身披他的盔甲,拿起他的刀剑,完成他的遗愿……”

    江风吹拂着少年的衣袂,意气风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这是我们父子间的约定,也是让我无惧未来的约定!”

    世旷老者沉默良久才说道:“注定要发生的,逃不出‘因果’二字。放下执念,随遇而安,方是正道,可是,又有几人真的能做到呢?不过是妄言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老人转过头来,那深邃的眼神直入少年的双眸,“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请记住,真正能和仇恨对抗的,不是敌人的死亡,也不是仇人的鲜血,而是全然的面对,以及最后的释怀!”

    乌云再次袭上少年的面孔,他略显惶恐的说道:“今日师父之言,实在弦外有音,只可惜弟子阅历浅显,无法领略真谛……”

    老人淡然一笑,如穿透乌云的霞光,“每个人这一生都有自己的修行,要自己去悟……”

    少年颔首道:“以弟子当前之修行,还无法参透师父话中真意,但弟子定当谨记在心,并用心体会!”

    两人默默的伫立在风云变幻中,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世旷老者道:“为师只求“自在”二字而不得,终为名声所累。我即将云游他处,若在此处再呆下去,只怕毁了这块清静之地。”

    “那弟子如何才能再见师父?”

    “三个月后,我会回到此处,你可前来寻我。”

    “弟子谨记。”接着少年双手捧出一样东西道:“师父所授‘短刃相搏’的招数弟子已演练纯熟,所借‘鱼肠剑&039;已用毕,现归还师父。”

    “不必归还为师,赠送于你吧!”

    “此剑乃是宝物,又是师父心爱之物,弟子怎敢收下?”

    “纵使是世间至宝,如非物有所用,何如弃之?此剑还有一枚玉质剑鞘,剑入鞘后形如发簪,可别于发髻,极难被人察觉……”世旷老人顿了顿,又道:“来日,你可能会用到……,一并赠与你吧!”

    “师父……”少年还要推脱,已被老人阻拦。

    “人终其一生,所得到的往往不是所求的,唯有看破、放下,才能得‘自在’,对鱼肠剑如此,对爱恨情仇也如此……”

    “来,沅夕,再听为师抚琴一曲!”老人接着道。

    琴声一起,银瓶乍泻。

    名唤沅夕的少年醉于其中,不禁吟起先贤诗句:“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老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吟出后两句:“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琴声陡然哀怨,凄婉,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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