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宫廷宴会,有一个人,一如既往的没有被邀请参加,似乎早已被遗忘;他正独自坐在屋内,屋子宽敞明亮,内设中规中矩,几处盆景植物长势、修剪、造型,给房间增添了不少雅致,在房间坐塌的后侧,数具精致楠木书架,到是十分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出自宫廷御用,名匠之手,书架上的书也都整齐而放,归类细致,细致到每本藏书,都一一辅有编码;书籍读取先后,出自何处,乃何人所著、记载内容,都早已被这屋内主人,烂熟于心;这间屋子坐落于宫城之外,一个王府内,虽是一做王府,但府邸规模,并非如其他王府浩大,住在这里的主人叫“元末”;
“元末”是当朝上皇与自己一位叫“敏妃”的妃子所生,他出生之日起,就先天带有奇病,四肢麻痹而畸形,浑身胎毛犹发黑重,犹如魔婴,吓得宫廷御用的接生阿婆都差点将他掉在地上,本是遗弃之命的这个婴儿,因没有一声啼哭的乖巧,和当时还被上皇宠幸的母妃、以及在场仆人的死心劝谏,方才保住了生命,但从这个婴儿出生之日起,宫城中就接连不断出现皇子暴病而亡,仆人宫女疯癫弑主,上皇花园出现毒蛇咬人致死、太母的宠猫夜夜狂叫不停等诡异事件;宫廷之中的人,都暗中将这不祥之兆,归咎到这个出生便视为妖魔的婴儿和“敏妃”身上,上皇元夌最终也未经受住宫中的流言蜚语,愈发惶恐之中,便随意起了一份罪责,将这母子二人和贴身老仆赶出宫城,以最底的皇子衔位,和生活用度,安置在如今的这座府邸之中。
在入住这府邸之后,“敏妃”全身心思,都用在精心照顾元末身上,不惜典卖自己陪嫁宝饰,重金遍请各界名医为其治病,不过都收效甚微,所付心血无处不体现她母爱的温润,至于宫中这一年来所发生的诡异事件,她早已深知,是有人故意而为,力求排除异己,才使用这栽赃陷害的阴暗手段;不过出了宫城倒也远离了是非,更让“敏妃”宽心的是,自己的孩子虽然身体缺憾严重,但智力聪慧无比,更拥有过目不忘、读人内心的神奇本领,这也是支撑自己就算万难也要将他抚养长大。
母子二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二十五多年,元末内心深知母亲这些年,为他所做的一切,这里面融含了无限屈辱、冷眼、嘲笑、自卑等世间所有的磨难,就连自己身上的血统都被人质疑和唾弃,平日来往,除宫中派发各项用度之人,便也少有其他人员来往。也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坚强长大,但四肢缺憾依然,身躯萎靡如孩童,但面容俊秀,发冠干净利落,身裹宫廷料段制成的覆袍,以掩盖四肢缺憾。
元末在屋内坐塌上平静的坐着,他心中已,经全盘知晓这次宫廷宴会上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阵营的形势,激烈的争辩的程度,都和他心中预想的一模一样,仿佛自己就在大殿一旁,悄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也深知在这满朝权贵之中,没有一个是能与自己相抗的对手,这样暗中斗而不破的局面,是该被打破了,天下的世界需要个新的秩序,自己就是谋划这一切的那个人,想到这里他对着屋外喊“阿几,阿几”喊完后,立马一个壮实的青年从外面进到屋内,站到坐塌前方的位置,双手行礼做出请示吩咐的样子;这个仆人叫“啊几”和元末年龄相仿,忠贞诚实,灵活稳重,是“敏妃”在被驱出了皇宫之后,偶然再一次乘轿回府路上,通过晃动的窗帘缝,看到不远杂乱的巷口,有一只野狗在破旧的藤框前来回转圈,时不时嗅闻框内的东西,她本无心想知道框内是何物,可就在这时,野狗将藤框倾倒,里面滚出一个衣衫包裹的婴儿,年龄和自己怀中的孩子相仿,且滚落到地上也不见哭啼,“敏妃”此刻内心里联想到自己孩子的遭遇,母爱便促使她喊了落轿,让随行的贴身老仆将藤框中孩子抱起,老仆环顾四周一看没人,将孩子抱到王妃轿前听从安排,“敏妃”看了看这个孩子,已经面容发黄,瘦弱不堪,也不哭闹,便知道是被人遗弃,想到刚好可以带回府中,陪伴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便安排老仆带回照料,后来发现这个孩子是天生不会说话,再无其他疾病。
元末看到阿几站在跟前,便指着左边靠窗的桌子说“到顶阁上去,按这个色块顺序,把色屏朝西面打开,半个时辰后准时撤下”
阿几看了一眼色块,熟练的拿起并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便退出元末的房间。
阿几其实对这样的操作,已经完全熟练掌握,虽然自己不会说话,但是心中明白主人这样做的原因,也愿意一生就这样跟着他,替他做好每一件交代的事情,哪怕是需要用自己生命为代价,他都心甘情愿的去付出。
元末也知道陪伴自己长大的阿几和母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们在自己的身边,才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经过昨日宴会的惊险一幕,襄亲王元臻仍心有余悸,坐在房间内,心想幸好自己把王妃和孩子安排去了九川,现在在这宫廷之中也无了后顾之忧,也深知有人忌惮自己在朝中的人脉关系,平常刻意避开与朝中大臣的来往走动,就是不想被认为会参与结党权斗,虽然朝中有大臣希望自己能站出来共同维护朝纲,但以前顾虑较多,担心家人卷入其中,便也不会故意得罪各方,但如今,已直接感受到危险朝自己扑面而来,再不能只疲于应付,改主动出击以求自保,想到这里便决定夜间去一趟太宰屠松府邸,晚上元臻换了一身便衣,带上一贴身护卫乘着夜色掩映,架着一黑色普通马车,悄然出了宫城“华阳门”后,便在乐阳城中绕行了几条街后,才来到了太宰屠松府邸的后门,护卫停住马车前去扣门,一会儿门开后一仆人拎着灯笼照看了一眼门外护卫,没等门内仆人说话,护卫低声说道“襄亲王要见屠大人,不必通报了”开门的仆人一听便准备弯腰请安,被护卫赶紧用手阻止,并示意不要声张,这时襄亲王下了马车进了府邸,当屠松看到襄亲王来到自己府邸,顿时心里一惊,赶紧行礼并说“不知襄王亲临,有失迎礼”襄亲王见屠松行礼便也出手握住屠松的手并说道:“屠大人不必行礼,半夜来扰,有事找你,进屋说话吧”屠松顺势请襄亲王元臻进屋,襄亲王回头对自己的护卫说到:“在外等我”,屠松对门外的仆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说完随即关上房门,领着襄亲王到内屋坐下,两人坐下后,屠松开口说: “襄王来我府邸,实为感激致敬,如今朝野动荡,身为太宰一职,有失职之罪啊”元臻随即说道:“屠大人不必自责,昨日宫宴辩论,你已尽力,如今,只怪朝野之上居心叵测之人实在太多,私欲横行啊”
屠松道:“亲王所言极是,尤其是首傅贾瑞,他身为当朝首傅要职,本应带领群臣辅佐上皇,然而他奢靡成性,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由这样之人占居首傅一职,朝廷焉能不乱啊”
元臻听屠松说完后,看的出来他对贾瑞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说道“贾瑞是上皇亲定的首傅职位,背后的计谋手段我也知晓一些,如今他暗中培植势力,铲除异己我都有所耳闻,对屠大人也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预拔之而后快,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看到亲王善意提醒自己,说道:“多谢亲王关心,我是上皇亲封太宰,官职与他平级,暂时他奈我不何,反而亲王要多加留意才是,他已被您四弟呈亲王收买,将全力助他夺嫡取胜啊”
元臻略有几分黯然道:“元休的确已经拉拢贾瑞,朝野多半已经倾向于他,从昨日宫宴之处,便不难看出,这也让我替大人未来仕途,深感忧虑啊”
屠松此时也深知目前处境,也想尽力维护自己目前在朝野地位,便将心里,早已想说之话吐露出来:“亲王请恕我直言,虽然您也是上皇亲封的珠冠亲王,但您却手无实权,更无兵权,这让您在这权谋争斗中,已处于危险境地,对手势必会诬陷加害,而呈亲王元休不一样,他不但是珠冠亲王,还手握乐阳都城都尉一职,那可是乐阳城的护城军啊,要不然他昨日岂敢嚣张到当众为难于您,所以襄王现在,已深陷危险之中啊”
元臻料到屠松会这样说,于是说到“大人所言极是,平常你我表面疏远,但私下交情深厚,在朝中政务办理,也暗中于排忧解难,这一切我都铭记于心,当前能得到大人相助,实感欣慰,今夜来到府上,便是想与大人商议,如何应对目前迷乱局势,以及最近的一件大事”
屠松这时心中已彻底无了顾忌,轻声说道“亲王所说大事,是否就是谣传的禅位大会,我虽然身为太宰,也在上皇身边谋事,但没有看到正式谕旨,不过确实有人给我透露过一二,由于缺乏实据被我驳斥不要胡说乱讲,这人就是御案赵实,他在拟书朝廷发给凯城祥王您皇叔的一封密文中,洞悉到一句话,这话大致是:“坐久成疾,替新求固”,结合密文整体是说,担心被取而代之,但是却被赵实曲解认为是上皇禅位,不过我已呵斥他,不让乱说,想必这谣言就是这样出来的吧,,要真是那样,我身为当朝太宰,上皇也会召我,听听举荐直言啊,但是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莫非襄王也是担心上皇真心决定禅位?要是那样我第一个举荐您为“暨”新任上皇,因为只有亲王您能重整朝纲,与诸侯纵横捭阖,得体斡旋吗,保我“暨”江山延续啊”
元臻听到此处赶紧示意屠松说话注意,防止隔墙有耳“大人,我何德何能担当重任,父皇身体无恙,禅位之事我看不实”
屠松头向元臻面前一伸道:“襄王早做绸缪,禅位之事迟早会来,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手握实权啊,襄王啊”
元臻何尝不知需要掌握军权呢,这时他也想听听屠松的看法,便问:“请大人明示,本王愿洗耳恭听”
屠松便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既然亲王愿意听卑职谬论,那我就说一说,不对之处请不必在意,如果上皇真心禅位,能掌控真个禅位大会的安防的是谁,首先,乐阳实际军权有三处,第一是您六弟“元昭”越亲王,他独掌城外守备营虎翼军,如若城内动乱,他领兵前来完全可以控制外城,对宫城形成直接压力,第二”呈亲王元休手握乐阳城内都尉一职,虽然战力不如城外虎翼军,但在突发动乱时,能做到迅速控制内城和各处城门要塞,就算虎翼军强行攻城,也能守个一日不成问题,这一日,上皇宣布禅位举行加冕时间足够,一日后他已登基皇位,谁来攻城或取而代之,那便会招来早就虎视眈眈窥探皇位的各路诸侯王军,将对弑君篡位之人以兴师问罪的名义进攻乐阳,到那时谁还能保住皇位呢?第三,那就是上皇自己的御龙禁卫,也就是保护皇宫的禁军,这支军队只受上皇调遣,若能得到这支军队,便握住了一定的主动权,但是就算禅位以后,上皇也不会立马交出这支兵权,所以拥有这支军队才能掌握夺嫡主动权”
元臻细心听完屠松的认真分析,也着实认为不无道理,自己也早都意识到这个军权的问题,没有军权予以保障,的确无法在权谋争斗中占有一席之地,尽管自己可以纵横捭阖,斡旋各路诸王,到最后也只有九川的诸王,自己的岳父共王能出兵帮助自己稳住目前阵脚,可是没有一个绝对的理由,岳父带兵进乐阳,是会遭到其他诸王的反对甚至讨伐,那将适得其反,虽然岳父的王军可以击败乐阳城外的虎翼军、城内的都尉部队,宫城内的御龙禁卫,但是不符合目前乐阳的整体形势,想到这里略感焦急的说道“屠大人对目前乐阳军防之事分析实在细腻,考虑周全得体,不过每项动兵都必须得父皇许可,他们岂敢私自用军”
这时屠松感受到元臻有些为难,便继续说道:“襄王,你应该知道,特殊时刻,军令有所不受啊”
元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自己在以此安慰自己,今天来见屠松也是想与他有个商议,顺便看看他能否把解决方案说的与自己想的一样,便又问道:“大人鉴于目前形势,想必早有解决方案吧,要是信得过本王,可否为我出谋划策献一良计呢,不甚感谢啊”
屠松早就等元臻这句话了,于是说道:“襄王太过客气,于你献计献策,就是辅助我“暨”朝江山永固,那我就说说我的愚策,如今都城兵力分部中您四弟呈亲王元休是一嚣张跋扈之人,也是您前进道路中明面上最大的敌人,他还想置您于死地,要得到他的帮助彻底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条路实为不可取,宫城内的御龙禁卫军,是上皇的宫城禁军,只属于您父皇,是问都不问,碰都不能碰的大忌,所以也不可取,现在唯一有希望的就是您六弟“元昭”越亲王的守备营虎翼军可以为之所用,从目前您俩的关系,我认为襄王可以一试啊”
元臻听到屠松说的和自己曾经的想法一样,心里有了想继续听下去的意愿,于是说道“屠大人,你这果然是一良策,我深感欣慰能与大人如此促膝而谈,可是,要接管六弟的虎翼军谈何容易啊,没有父皇的谕旨,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屠松揣摩到元臻有点这个意愿,便知道自己的希望也许就要来了,于是便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元臻说道:“襄王真心有意想接管虎翼军吗?说实话这虎翼军也只有在您手里,才能变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目前他在你六弟手里真是徒有虚表,并无实际战力啊,要想完成这交接转换,其中必然要用些手段才行,我当权力相助与您啊”
说道这里,元臻也已经明白,屠松是想让自己对虎翼军取而代之,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到也不奇怪,最多也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但对于目前自己所面临的处境,这真是一个适合的机会吗?,暂且不管这些,先听听他是否真有万全,待他说完自己心里再做权衡取舍。
于是镇定的对屠松说道:“承蒙大人信任,我愿洗耳恭听”
屠松这时也想抓住这次机会,必定元臻此刻是信任自己的,于是便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前日,上皇拟旨,让我筹办每年一次的探春之节,时间定于半月之后,地点在乐阳城外的燕南山,举行游春赏景,与之随行的官员中,上皇让我先拟一名单,由他钦定,我只负责此次出行安排,但全程的军事护卫,由上皇的禁军负责,而场地外围的安防还是给了虎翼军,而近年来,虎翼军没有出过太大的驻防失误,虽然小的纰漏有些,上皇也并不追究,必定是由越亲王亲自统领,他又是上皇当今最信任的儿子,所以难得会有疏忽大意之心,而我们就是要利用这次难得机会,让上皇不再信任如今的虎翼军统帅,就而将其易主,这改换之中,上皇绝不会把他唯一的大军交给外人,交给谁呢?肯定是目前几个亲王之中的一个,而目前亲王之中,我看再也没有比您更为合适的,因为呈亲王已经掌握乐阳都尉部队,上皇不可能让他再接管虎翼军,否则庞大的军权过于集中于一人,那上皇岂能安坐皇位,其它几个皇子不是亲王,所以大可不必担心,所以您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元臻认真听完屠松的计谋,心里隐隐觉得此人果然老辣,暗藏阴毒,越亲王于他并无怨恨,却也被他当棋子一样利用,可见自己以后还得多加防范;可面对如今的局势,屠松必定是和自己一个阵营,还的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而眼前这计策也确实是一个方案,至于怎么具体实施安排,想必屠松也早有计划,至于听不下去,元臻还是选择先缓一缓,于是借故说道:“大人不亏是我“暨”国当朝太宰,审时度势之才却是堪称无二,这后续安排还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大意啊,今日你我谈话,只可烂于肚内,不然将会大祸临头全家性命不保啊,时间不早了,打扰大人休息,本王深有歉意,计划之事等我消息”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说完心中计,划屠松已经知道,如果这个计划一旦被开启,自己将会赌上全家人的性命,但只要襄亲王愿意相助,那势必将事半功倍,自己离扳倒首傅贾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听到襄亲王元臻对这次密谋的如此慎重,也起身回到“亲王放心,今夜密谈,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请襄王放心回宫歇息,没有您消息我不会轻举妄动。”说完便恭送元臻出门,元臻示意屠松不必相送,随即走出门外和自己贴身侍卫开了屠松府邸,在回宫的路上,元臻都一直在揣摩与屠松这番谋谈,在自己脑海里预先重复推演,到底这个计谋会被推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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