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潜。大则首尾不见,小则缩如蚕蚁,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潜则遨游于波涛之内。时而遁入幽冥,隐迹藏形;时而兴云布雨,以济苍生。龙者,能万人之所不能,盖九州降以祥瑞,大爱无疆,解民倒悬,众心所向,独领风骚,可遂鹏程万里之愿,逞纵横四海之志。故,龙通灵三界,上可位列仙班,下亦可比当世之英雄。天下人皆爱之。
进入十七世纪的明朝,国家处在内忧外患,几近崩溃的边缘。自万历后期,政治腐败、奸佞当道,外族崛起,能臣凋零,及至崇祯帝继位接掌时,已是积重难返,如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崇祯帝之前的几代皇帝由于长期昏庸怠政,早使经济迟滞、国库空虚、武备涣散、叛乱迭起,身后留下滚滚骂名。立国愈两个半世纪的大好社稷就此日薄西山、气数已尽,如大厦将倾,来日无多了。
作为一国之主的崇祯皇帝自然不会甘心看着自己的王朝就此衰败下去,他以前任未有的勤勉与坚持,全力维系着政权的运转,努力把控着朝臣和时局,并苦苦探索着能使国运中兴的施政良策,尽管他的一切作为都已与其初衷渐行渐远。此时的这位真龙天子真的感受到了回天乏术的无奈与彷徨。
正文:
第一章 夜说龙图
公元1641年冬,农历十一月初七的晚上,北风呼号,空气干冷,千年难遇的极寒把护城河里的水给冻得透透的。冰面上反射着扎眼的月光,那从冰面上弹起的月光就像一道冰箭穿刺着任何胆敢注视它的人们,令人寒彻筋骨。北京城的居民们早早地就紧闭大门,滚上了炕头蒙头大睡,似乎这样就能暂时忘掉户外的寒冷。
夜已深,偌大的紫禁城乾清宫里仍是烛火通明、温暖如春。一个衣着旧黄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在里面沉思踱步,从其丝帛珏佩的着装服饰上不难推断出此人便是大明王朝的皇帝朱由检,后世惯以其年号谓名崇祯。从外表看,崇祯帝年龄就在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体型偏瘦,再加上不太宽厚的肩背,给人一种单薄羸弱的印象。他相貌英俊,气质高贵,肌肤白皙,举止中透出帝王的端庄威严,只是近前观看时,他两鬓染霜、面纹横出、眼窝内陷,颧骨外突,目光黯淡无神,气色也不佳,即便是皇宫大内的锦衣玉食也未能把他保养得容光焕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饱受精神摧残、长期忧虑抑郁的心累之人。离他不远处的龙案上堆满了奏折和票拟,有很多尚等着皇帝的御笔批红。这些公文都是各地传来的加急快报,上面奏陈的内容不乏十万火急、亟待处理的重大事项,但现在却被束之不理,任其闲置。其实,崇祯帝并非厌倦了批改奏章,而是在他的心里此时正思量着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从执掌天下以来,国势日下,崇祯帝自认虽殚精竭虑、矢志图兴,欲以一己雄心力挽狂澜于即倒,怎奈天公不作美。崇祯元年起,中国北方各省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例举奏本一二:陕西,年年有大旱,全境天赤如血。至崇祯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大饥,八年九月西乡旱,略阳水涝,民舍全没。九年旱蝗,十年秋禾全无,十一年夏飞蝗蔽天……十三年大旱……十四年旱。百姓多流离失所,争食山中的蓬草,蓬草吃完,剥树皮吃,树皮吃完,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腹胀而死,尤其崇祯六年,全陕旱蝗,耀州、澄城县一带,百姓死亡过半;河南,盖数年来,无岁不苦荒,无月不苦兵,无日不苦挽输。庚午(崇祯三年)旱;辛未旱;壬申大旱。野无青草,十室九空。……村无吠犬,尚敲催征之门;树有啼鹃,尽洒鞭扑之血。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似闻鬼哭。欲使穷民之不化为盗,不可得也。旱灾又引起蝗灾,使得灾情更加扩大。崇祯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亦皆有蝗旱,人相食,草木俱尽,土寇并起,其饥民多从“闯王”李自成。崇祯十三、十四年,南北俱大荒……流离失所之人动以万计聚集,异乡讨卖,死人弃骸,盈河塞路。窥一斑可知全豹。长江以北大部分省份其旱灾状况大致相仿,易子而食的传闻不绝于耳。
旱涝之后必有疫情。各地大疫蔓延,远的不说,即便是京畿之地,也难得独善。崇祯十四年,有“疙瘩病”自河北传入,大行肆虐,北京人口锐减四成,人人惊恐。天津鼠疫大发,传染至盛。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数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门逐户,无一保全。有入京漕运官员报称沿途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人死取以食。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亦仅余四壁城隍,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无音,未遇一耕者。自江南至中原疫疾四起,医药无治,朝发夕死。至一夜之内,百姓惊逃,城为之空。
祸不单行。天灾往往激起人祸。各地灾民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纷纷揭竿而起,啸聚造反、打家劫舍、攻城略地,流窜四方,甚至杀害地方藩王、焚毁朱家在凤阳的祖坟,已呈天下大乱之势。而积年已久的关外祸患——辽东女真趁机强盛壮大,现已羽翼渐满,自立番廷,屡屡破关夺隘,威胁京师,虏掠人口财物,崇祯十四年松锦会战完败明军,令明军十几万将士灰飞烟灭。朝廷现已处在无兵可调用的危险境地。满洲八旗军驰骋塞外又对关内虎视眈眈,随时都会铁蹄飞践长驱直入,与大明王朝逐鹿中原,妄图入主华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以上描述的所有惨况都实实在在地一齐指向了一个征兆:亡国之象。只是崇祯帝不愿承认,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罢了。奏折中一字字、一行行将残酷的现实叙述得触目惊心,如一记记重锤撞击着崇祯帝的胸口,使他在精神上无形中已经背负了一座大山,此时正压迫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哪里还能容其宁神静心地坐下来继续阅批下去?
“为何朕登基伊始就天灾人祸不断?难道这都是上苍的安排?既是天意,嫌朕无才无德,却为何命运又偏偏把朕推上皇位这风口浪尖上来呢?朕自问上不负浩荡青天,下不负黎庶百姓,每日里自省不忘系大明兴亡于己身,虔心国运、匡扶社稷,不敢有半点敷衍。难道这些做得都还不够吗?”崇祯帝一边痛苦地摇头一边拖着凝重的步伐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夜空中一轮明月,又看看自己在烛光中映到墙上的身影,瞬间有种茕茕孑立、孤独寂寥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上天的弃儿。顾影自怜之余,他不由得内心惆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在崇祯帝身旁的檀木架上,摆放着一尊两尺见长的玉制摆件——“冲天吼”。这尊“冲天吼”还是他在十四年前扳倒大太监魏忠贤后,特意命人放置在这里的。那时的“冲天吼”就是崇祯帝君临天下、意气风发的真实写照。这玉雕神兽,张着血盆大口向着天空引颈狂啸的样子十分传神,不知赢得过主人多少次欣赏的目光。怎奈世事难料,天下局势陡转直下,已将曾经意气风发的大明皇帝逼到穷途末路。而今的这尊“冲天吼”对照着主人的当下处境来看,其状更像是仰天哀嚎。
“皇上近日偶感微寒,已有不适,保重龙体要紧,今晚还是早点歇息吧。那些奏章文书等明日再批不迟。”说话的这人年届半百,体型发胖,身穿宦臣袍服,正是平日里不离崇祯帝左右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他的身高本与崇祯帝相当,但卑恭拘谨的身形看起来比崇祯帝矮了半个头。他轻声央求崇祯帝:“奴臣恳请皇上先去睡一会儿吧。”
王承恩,其人出身贫苦,幼年读过书,十四岁时家破,无依无靠,迫于生计净身入宫当了太监,后被派往信王府服侍小皇子朱由检,直到其坐上皇位至今,一直贴身伴驾,忠心耿耿,办差得力,乃被崇祯帝视为心腹之人。
“想睡也是睡不着啊。你看看,那些奏折里写的哪一个有让朕心情好受的?奏上来的没有喜都是忧。关外建部已成气候,欲行平灭却力不从心。自松锦会战失利,洪承畴被围松山城朝夕不保,锦州城被围更久,已近弹尽粮绝,边镇、关宁诸将只会求自保,跟朕吐苦水、提条件,分明是惧敌如虎畏缩不前,朝廷又无多余粮饷援助,八百里求救急报多如雪片;关内各地平乱局面也相继失控,贼势日渐坐大,李自成已经羽翼丰满,现正在三围开封,不日即可破城,而朝廷竟已军力空虚,无一兵一卒可发驰援,城内军民凶多吉少。”崇祯帝边说边翻腾着那些令他懊恼的奏本。“你再看南方沿海,朕也是鞭长莫及,江浙福建广东等地,军商相互勾结,富可敌国,举持自重,几可另立乾坤。看着北方连年旱涝,收成锐减,多地赤贫如洗,百姓饱受饥荒之苦,屡发民变,这些钱粮大户却无动于衷,连南直隶也根本调派不动。朕呆在紫禁城终日眼睁睁看着山河千疮百孔却无力修弥整合,这是要让朕忧国忧民忧臣忧戎忧灾忧乱,直到忧死了算啊。”崇祯帝把胸中怨气一股脑地发泄给了这个亦臣亦亲的心腹太监。
“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基业根深蒂固,自有吉祥,皇上莫要急累坏了龙体。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当首,急不得。皇上的身子乃我朝之本,固本方可安天下。”大太监王承恩轻声劝慰道。
崇祯帝不理王承恩的话茬儿,顾自管王承恩讨要说法:“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论见识不见得比那些个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们低,这些年来陪朕阅览全国各地的奏折比内阁大臣们看的还多。你和你的老师曹化淳都是有见地的人。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也长了不少学问。咱们今天不谈政事,就说说朕。你是在朕当信王的时候就跟着朕了,你最了解朕,你说说,朕有哪一件事做得有违天意,招惹神怒?想朕君临天下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尽心勤勉,一心为社稷,替天下人承担罪过,光罪己诏就发了两道,可究竟是为何天灾人祸就一股脑地都向朕压来?”崇祯帝说到这里举起十指如钩的双手,在空中又紧握成拳,仿佛想要把老天爷拉下来质问一番。
“其实,奴臣思考这个问题已有时日。难不成这里有个天机?借此让我皇平世乱、立君威?皇上年幼时,臣就追随左右,眼见皇上才智过人,英武绝伦,为事谨慎、不违天理,心知迟早为流芳千古的一代明君。”
“唉!朕不要什么流芳千古的虚名,只要眼前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朕即足矣!”
“皇上胸怀天下,忧急万民,天地可表,日月可鉴。这是上天欲降大任于皇上,让皇上动心忍性、磨砺雄心以增益能。”王承恩想用几句漂亮话哄崇祯帝高兴起来。
“朕不是当年天真的信王了,不想再听这样不着调的恭维之词。你就直说,朕现在还有没有机会重整河山,平定天下?”
王承恩忙接话道:“哎呦瞧皇上您问的。您是真命天子,自有齐天宏福。甭看现下是有点乱得难以收拾,但在皇上您的英明治理下,日后必会拨乱反正,天下归心。”
“可朕如何才能做到拨乱反正,让天下归心呢?朕现在感到的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崇祯帝说着垂下了头。
王承恩眼球转了几转,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嗯。。。。。。回皇上,当年先帝弥留之时召来皇上您于榻前托付江山,称喻尧舜,确实是慧眼匠心,没有看错。奴臣也是在想,既是如此,却为何上天不公,让皇上偏逢这多灾多难的时局?追朔大明立国两百多年来,除太祖开创霸业时历经天翻地覆之变外,往后历代都还从未曾面临过这般危机四起的凶险乱象。奴臣因此事没少为我主心鸣不平,但就是百思不得其解。适才皇上提到了奴臣的恩师曹化淳曹公公,倒是使臣想起了过去他曾对臣说过的一席话来。。。。。。”说到这里,王承恩有意把话停顿了下来。
“嗯?怎么不说了?曹公公对你说了什么?说给朕听听。”崇祯帝望着窗外夜空,紧锁着眉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在奴臣说出之前,皇上可否答应奴臣一事?”
“嗯,朕依你言。快讲。”
“奴臣说完之后,如果皇上感兴趣,臣可明日再详加解释。但今晚,还请皇上暂歇龙体,待天明养精蓄锐,欲取欲夺全凭皇上裁断。”
“好好好,快说快说。”
“奴臣记得,恩师曹公公曾对我说过,他掌管府库期间每年要做帐实查验,曾注意到有一张经年已久鹿皮所制的绘图。”
“图?什么绘图?”
“寻龙图。”
“寻龙图?”
“对,是一张寻龙图。如果历届掌印都传接无误的话,按其说法那图应该是制成于太祖皇帝初定四海的洪武元年。”
“可这跟朕刚才谈的话题有何相干?”
“回禀皇上,这话得从头说起,颇费周折。陛下有所不知。曹公公在宫廷太监中是不可多得的才子,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对府库内的古籍古图大都浸淫多年深有研究。他在请辞还乡之前,曾与奴臣到宫中库房进行了一次账实清点交接,其间指着一副鹿皮卷轴对奴臣说,那是太祖皇帝在位时绘制的寻龙图,上面描绘记录了如何寻找真龙的法门路径,以备后人遇到空前劫难时好拿出来以应不时之需。依此看来,太祖皇帝在立国之初就以其远见卓识预料到了会有今天的时局并已经提前备好了应对之策。历届掌印口口相传此事,一直传到奴臣这里,可大家从来都未当真,只当是交接时的程序,忠其职办其事而已。陛下您也早有明令在先,严禁宫内太监干政,因而我等从未敢将此类琐事秉承过皇上。可时至今日,奴臣眼见皇上为国鞠躬尽瘁、寝食难安,健康每况愈下,心中实在心疼,窃以为当此关头不能知情不报,遂以替我主解忧之心冒死禀荐寻龙图,求度当前之危难,尚请皇上相信奴臣绝无半点把天下大事当作儿戏的想法。如果皇上认为奴臣是信口雌黄,奴臣亦甘愿领罪受罚。”说着,王承恩惶恐地屈膝跪倒在地。
崇祯帝把他望向夜空的一对无神的眼睛慢慢转向了王承恩。“你这些话让朕听起来感觉挺新鲜。难道世间真有龙?。。。。。。”崇祯帝有点心不在焉,自语道:“即便有真龙存世,于朕又有何用?还能帮朕治理。。。。。。”突然,他脸色一沉面露愠色。“咦?大胆王承恩。你当朕还是个三岁小孩子吗?这等光怪陆离之事怎可取信?朕若是迷信玄幻之说,仅凭黄老之术治天下,岂不落给天下人笑柄?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质疑朕治国理政的能力。”
“皇上恕罪。求皇上宽恕奴臣多嘴。奴臣只是为皇上着急呀,皇上。都怪奴臣无能,不能帮皇上分忧解愁。”王承恩额头触地,连连请罪。
崇祯帝见王承恩惶恐已极的样子,缓和了口吻说道“算了吧,快快起来吧,朕不会怪罪于你。朕知你是出于一片忠义,朕已心领了。”
王承恩未敢起身,反而更低地伏下身去连忙解释。“请皇上息怒,奴臣知罪。奴臣说的并非子虚乌有、空穴来风,实是内廷掌印代代相传。奴臣原本也是对此将信将疑,只不过急切间想用这么个传说安慰一下皇上以宽圣心,好让皇上您能暂息操劳休息片刻。奴臣实不愿因此传说蛊惑圣聪,于日理万机中还要为此分神,不能专心致力处理国务。倘真如此,奴臣虽万死不能赎罪。”
“好了好了,平身吧。地上凉。”崇祯帝语气中透出体贴之情,毕竟这王承恩是贴身呵护自己长大的体己太监,情同至亲。
王承恩缓缓起身,小心说道“谢皇上垂爱。”
“朕不会急糊涂到连现实与传说都分不清的地步。”崇祯帝安慰着王承恩,眼光又恢复到了无神状态。“不过,王承恩,你刚才所说的假借神龙化解危局的这番说辞,朕虽从来没听说过,倒也有些兴趣。”
王承恩一时未猜透主子的心意,不敢再冒然进言,只是垂首陪着笑脸。
崇祯帝开始不停地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朕倒是听说,龙蛇之物极具灵性,经常守护着数量可观的金银财宝。龙所盘踞之穴必是一个大大的宝藏。。。。。。王承恩,你说是这样吗?”
“适才承蒙皇上没有怪罪,奴臣不敢再胡言乱语。只是恳请皇上兑现方才答应给奴臣的承诺,能暂息贵体,睡上半宿。”
“先不急呢。你既然已经向朕透露了寻龙图的传说,就该把这事从头到尾的讲完,总不能让朕自己去联想那个传说的其余部分吧?”
“回禀皇上,奴臣对寻龙图一事知之甚少,全凭曹公公当时的言语指教。有皇上明令在先,内臣干政是一大禁忌,因而曹公公对寻龙图也是讳莫如深。当时他只是略微提及,弘治年间孝宗皇帝也曾从身边太监口中得知过此事,然而并未当真,事后还在朝会上向当时的礼部尚书李东阳请教过有关龙生九子的传说。”
“是呀,想我先皇祖孝宗皇帝乃是我朝有名的开明之君,当时的天下被他老人家治理得国泰民安、威服四夷,哪里还用得着什么神龙襄理左右?可如今,朕却被时局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而不得不寄希望于幻魔玄神的出手相助,真是可怜可悲呀。”
“皇上!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今日之乱,非皇上之过也,都是庸臣误国!”
“那也是朕用人不当所致。”崇祯帝这么自揽责任倒是少见。
“恳请皇上切勿自责,还应尽早拿出决断,借太祖福荫以神武之力倒转乾坤匡定宇内,也好去除这些年来咱们君臣上下心头的焦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劝慰着。
“嗯,嗯,你再把话说明白点儿。”
“奴臣的意思是,太祖当年建国得益于龙之神助,并将秘密记在了寻龙图中。那么时至我朝,寻龙图也自然能派上扶助天子治国的用场啊。皇上。”
“世人若知朕治理国家已是回天乏力,不得不搬出祖荫来匡扶社稷,该当如何评说?”崇祯帝仍在患得患失。
王承恩见主子话有转机,忙跟了一句。“皇上,奴臣只是就事论事地说一句,自古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此天下危急之际,皇上应以苍生为念,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勇于一试,何必在乎世俗的成见?”
“好个王承恩,啊?你一会儿说不愿蛊惑圣聪,一会儿又怂恿朕去勇于一试,你到底是何居心?”崇祯帝虽然故作嗔怒,但眼睛里透射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气神来。
这一点点的变化早被善于察言观色的王承恩及时发现了。“我的万岁爷呦!您就别再试探奴臣的良苦用心了。社稷的安危要紧啊!”
崇祯帝的目光在王承恩的脸上扫来扫去。“说一千道一万,如果不是形势危急,把朕逼到这种绝境,朕还真不会拿你的话当真。可是,光凭这个传说嘛,朕听起来委实难以信服,一时也难做主张。你再给朕说说那张寻龙图的详情,把你所知道的统统详细讲来。”
“禀皇上,奴臣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不敢再妄加臆造。奴臣以为曹公公对此研究多年恐怕已有建树,知道的东西应该更多一些。如果陛下认为奴臣的建议还有必要往下探究,奴臣可明日派出手下飞马急召曹公公入京觐见,当面向皇上陈清有关寻龙图的诸多内情。”
“好,好,就依你之言。正好朕也有点想念他了,当年曹公公遵朕旨意,平反昭雪很多前朝的魏党冤案,办事卓有能力,朝廷上下好评如潮,颇得朕的倚重。只是他近来年高体衰,屡次告老,朕才很不情愿地放他走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想不到一晃,他已经回家三年有余了。。。。。。”崇祯帝的目光又转向了窗外的夜空。
“皇上且放宽心,奴臣明日一早即办此事,料那曹公公不日即能前来当面禀明皇上您所要了解的一切。现在还请皇上您暂忍一时,先去歇息。。。。。。”
“你说的这寻龙图的事情,朕其实并不认可,但这心里又多少愿意信其有之。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转机吧?”崇祯帝的心思还在反复。
“皇上,奴臣才学疏浅、能力微薄,上马不能替皇上驰骋疆场,下马不能为皇上理政安民,唯有一颗忠心奉献给我主,纵使将来为禀荐寻龙图一事受万人责难,遭千古骂名亦无怨无悔。”
“你这是说哪去了?没那么严重,朕心里有数。只是,寻龙图一事现在不宜声张,宫中的太监里面还有谁知道?你保荐的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可知此情?”崇祯帝也不想扩大涉及面,尽管他提到的这个人,其实也自认为是很可靠的。
王承恩先前为了减少分身事务,专心做好秉笔伴驾的差事,特提荐自己的心腹同僚司礼监太监高时明接任掌印一职。
“回皇上话,《寻龙图》事关重大,奴臣就怕人多嘴杂、泄露天机,因而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高时明虽然是做事尽心,颇得皇上赏识,但到目前为止,奴臣对他也是只字未露。”
“甚好。此事更不能让朝臣们知悉。朕无需广开言路,绝不会让那些好论是非的内阁大臣们觉察到有关此事的半点风声,否则最终都会传到那些可怕的言官们耳朵里,到时恐是从早到晚没的清净了。”
“奴臣谨记在心。只是曹公公到京后,奴臣可否略微知会一下,以便他提前做好御前召对的准备?”
“这个自然,朕准了。啊,还有,那张寻龙图,朕想马上观看,你速速取来。”
“哎呦我的万岁爷,这可使不得呀。奴臣理解您的急切心情,可现在是半夜时分,黑灯瞎火的在府库里找寻一张图,一时难以办到。再说大小太监们除值岗的以外其他人都已睡熟了,若仓促间叫醒他们,打着灯笼迷迷瞪瞪地进入府库难免出现差错,万一流火不防,引燃府库存物,造成火灾把那寻龙图焚毁了,那可就麻烦大了。不如让奴臣明早天亮带上府库掌司等三四个得力人手,拿着账本进去细细翻寻,不消一个时辰必能找到。还请皇上稍耐一夜,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如何?”
“也好。朕是心急如焚啊,恨不能事事一蹴而就,这都成心病了。好了,你先退下休息去吧,明晨专办此事。现在叫个司礼监其他秉笔来侍候就行了。”崇祯帝说着转身健步走到龙案桌前,稳稳坐下,右手捉起了朱笔。
“可皇上龙体。。。。。。”
“朕是真睡不着啊!好了,别劝了,天也快亮了,朕的精神头好像更足了。这里暂不需要你了,明日你的任务是务必尽快将寻龙图取来。”
“可是,皇上九五至尊,金口御允之事,又怎能食言呢?”王承恩仍要坚持。
“你跟随朕多年,忠贞不二、任劳任怨,颇得朕的信赖。朝堂之上那么多文臣武将,能被朕视为肱骨心腹之臣的也只有你了。朕今晚跟你交个底,朕这心里不安呀!现在天下崩坏、山倒海沸,民心丧乱,狼烟四起,此乃星宫移乱亡国之象啊,祖宗基业,若一朝有失,则万劫不复。若此,朕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朕平日里故作镇定是给天下人看的,哪里敢对他人说出这心中的恐惧与烦闷?”说到这儿,崇祯帝压低了嗓音,“朕自己心里快没底了,常常在白天因忧国而废食,在夜里被噩梦所惊醒,唯有呕心沥血地勤于国事,朕这心里才能多少安稳一些。你现在劝朕休息,朕实在躺不下去呀。莫要再给朕添乱。这里还有很多折子要批。。。。。。别愣着了?先下去吧。”
“呃。。。。。。遵旨。”王承恩很了解崇祯帝的这种一意孤行的性格,知道劝不动了。
“快退下吧。” 崇祯帝不再看王承恩一眼,眼光已经投向手里的卷宗。
“奴臣告退了。”王承恩只得悻悻拜别皇帝,向后退身。
王承恩慢慢退出了乾清宫的大门,走出大门之际隐约听见崇祯帝嘴里吟咏起即作小诗:“夜半星稀人入静,尤坐批奏比诵僧。尚嫌冰轮光寒苦,愿作月下一青灯。。。。。。”
王承恩顿时泪流满面,在黑暗中向着殿内深施一躬,嘴里哽咽自语:“奴臣深知皇上内心疾苦,纵然肝脑涂地亦将竭力成就皇上千秋功业。保重,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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