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
孤峰顶上,几枝丹桂静静地越过屋角檐,探出一缕缕金色的幽香。秋风吹拂,闻见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
“寒窗十载,不如十日苦读人?陆老儿你是不是终日在“凿玲阁”呆久了,让外界的事事非非蒙住了心,看走了眼?”
一盏孤灯昏暗而泛黄,从孤峰顶暗室中泻出的余辉影影绰绰,伴着一阵低沉嘶哑的斥责声,由窄小的窗口传向幽暗的天际。
借着暗弱的光亮,看见逼仄狭窄的暗室中似囚禁着一位佝偻的紫裳老妪,白发苍苍,因光线偏暗的原因无法看清面容。
“蹉跎岁月,已历百年!你还是如此偏执,别以为他花费十年功夫读尽“道律院”整屋书籍,就能让本祖对他青眼有嘉。你不要忘了从牛村来的少年仅用十日时间已阅完七卷古籍,难道这岂非天意如此?”
幽暗的角落处伫立一袭白袍道人,目露寒光盯着囚中老妪,道:“ 十年饱经风霜虽知读书难,百年之后方明书中意。本祖呕心沥血花费了近十年时间打造的“九祥梯”,眼看将完美收官,却因你的好郎君一已之私,而将整座陆匠道院葬送入万劫不复之渊,试问你羽霓鸿当年在仙界仙门山“斩尘涯”上涅磐重生后,堕道之际落入我地界匠祖境域,可曾想过你昔日的“君王”齐玉瑾为何远赴仙域躲入七境天?”
白发紫裳老妪嗫嚅自语道:“也许玉瑾他身不由己……有不能说的苦衷……!!”
“不过,玉瑾虽然遭遇斩仙之劫,远赴仙域七境天,但他的真魂傀儡不是已被你羁押在“凿玲阁”吗?正因为你奉了仙尊燃灯之命在此地界羁押我夫君玉瑾真魂傀儡,命他在十年内替你参悟出“道律院”书屋中藏经天书八万八千卷上古神迹卷宗内核所在,妄想重新创造仙界秩序。
否则你也不会终日窝藏在“凿玲阁”,想以一己之力臆造出轰动三界的“九祥梯”,意图扼杀葬送三界诸子百家仙修之道。”
“住口,简直一派胡言,羽霓鸿虽然你很聪明,昔日三界以你为尊,可惜你现在只是陆匠道院本祖的阶下囚,你可知道当一个受三界景仰且姿色冠绝三界的“炎凰之血”最正统的仙圣落入凡尘后,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幽室中那是何等的凄凉酸楚;本祖如果那一天心情不悦了,一不小心再将你如今的状况公布于众,你猜想凡界的亿万芸芸众生会怎么看待你这个昔日仙域“君王”的女人?”
“卑鄙,陆九斤,你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仙修界的无耻小人。”紫裳老妪冷冷地说道:“言而无信之辈,岂配做得一域之祖?”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至少与“凿玲阁”近在咫尺之遥的那个“傀儡”说了才算。”白袍道人一捻长髯,阴毒地说道:“倘若本祖真没有真材实料当不得一域之祖,那本祖只好请你的昔日挚友皮老道来一趟道院,问一问当年“君王”齐玉瑾的宝贝千金落入凡间她现居何处?他也许能回答上你这个比较刁钻的问题。”
“嫣儿?”老妪一语触痛伤心处,她愤恨地拖着佝偻的残躯猛地扑向窄小的窗口,枯瘦如柴的十指猛地抓住窗檐下冰冷刺骨的钢柱,道:“皮老道当真领着嫣儿来了凡界?哼,你休要骗我。陆老儿,莫不是因你逼他不成在此设计诓我?”
白袍道人闻言兀自摇了摇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在逼仄的甬道中踱步,一脸蔑笑地说道:“信不信由你!”
“噢!你知道吗?近来在“道律院”仅用十日就读完七卷古籍的“天赋”少年是谁你难道不好奇?”
“是谁?”
“古牛村,牛丞府家二公子!”
“那又当如何?”
“读书少年虽说也在仙界那本授荫庇福的《末生典籍》上。不过他的运局目前来说似乎也很一般。”
紫裳老妪不解,复问道:“芸芸众生何乎万千,一介凡生与我嫣儿有何关系?”
“岂不闻龙生九子,个个命局迥然。虽说读书人自来命局就很差,运局也很一般。不过,如今他可是你羽霓鸿的宝贝女儿最中意的人。啧啧…,你说一个凡人跟一个天生拥有“炎凰”之血的高贵小仙女在一起,一旦久了,你说读书人的运局又将如何?”
白袍道人复述之言已带刺激寻衅之意,“难道你当真不在乎你那宝贝女儿未来仙途的运局?”
“命局天定,如果想靠人为而妄图逆天改命又有何意?至于所谓的运局,相信这丫头眼下的运局绝对不会比你差。”
“哼!”白袍道人闻言甚怒,不过很快平熄胸中幽怨之气,道:“她的运局的确不会比本祖差。”
“陆老儿,你很聪明,而且很有自知之明。”
“是嘛?往往再好的运局自己却不能掌控又有何用?你不要以为你的女儿有那老东西护着,本祖就不敢动她!逼急了,别说有旁支“昊天墨承剑皇一脉”就连主支“昊天道承剑圣一脉”本祖也敢动!”
“狂妄!你试试看…!”紫裳老妪目露寒光,又带着颇为玩味的口吻说道:“姓陆的,你如今连自己这座道院的运局都不能够自己掌控?你竟然还敢妄动邪念想招惹“昊天墨承剑皇一脉”的人?我一妇道人家在此也奉劝你一句,小心玩火,易引火烧身。”
“嘿嘿!谢谢“善言”提醒,我陆某人记下了。”
白袍道人一甩长袖,伸手邪笑着指向窗外,漫漫长夜,道:“丹桂皎洁,秋景赏目!可惜了一对神仙眷侣,永远天涯相隔,惟一留下的眷恋却是要终日厮守着“凿玲阁”中那个没有情感的傀儡,唉,真是可惜了………!”
话峰一转,似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下次再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扭转运局。”
继而,转身离开幽室的那一刻,白袍道人刻意停了停,然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幽室中的紫裳老妪。
几纵几旋,一袭白影已飘然如风从孤峰顶落下,一脸慈祥地走进陆匠道院的厢房。
————
晨帘幕卷轻霜,秋露微寒!
被免去殿考的读书人,此刻已早早醒来,洗漱完,按那个少年凌枫的传话进入陆匠道院大殿面见师祖。
自登山门,这是牛盛第二次面见师祖,他难免有点紧张。整张俊朗的面容没有了往日泰然自若的样子,更多的则是拘谨。
“快瞧,快瞧,这不是那个读书“疯子”
吗?”
“真是天才啊!厉害,厉害,这家伙读书天赋简直太恐怖啦!”陆匠道院大殿门外侧立着两个小童,见那个读书少年从远而来,不禁背过师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真厉害,十日内读七卷,连矅师伯和岱师伯用尽十日时间也才读下五卷。看来用不了多久师祖肯定要解除对“道律院”禁令!”
“嘘,小点声,师祖亲封禁令岂会这么容易解除?你别瞎说八道,小心屁股开花。”
“不信拉倒,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道律院”肯定解禁。”
待读书少年牛盛走近,俩小童立马噤声,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着读书人走入大殿。
““道律院”禁令?什么鬼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一刻,牛盛生平第一次起了好奇心,道律院禁令?莫不是自己呆在那书屋的这十日里不小心触犯了什么山门条律?
少年内心犯嘀咕,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觉得那里做的不妥。不过凭自己的揣测“道律院”书屋至所以如此荒芜凄凉,久而无人打扫,肯定和师祖封下的禁令有关。
“梧鸣上院弟子牛盛,拜见师祖。”眼看到大殿前,牛盛慌忙收起神思,进门恭恭敬敬跪在窗明几净的大殿中央,伏地一叩。
尔后,抬头见正面一张古椅上坐着的那位白袍老道,依旧和第一次见面一样飘逸绝尘,只是此刻他手里正捧着一卷古书,听见读书人拜见之声后,手捻长髯风轻云净的道了一句,“起来吧!”
“听闻你初来山门,为了十日期限殿考废竟能寝忘食苦读古卷七本且倒背如流,此份辛苦实乃不易。有道是天道酬勤,光能啃下书卷而不明其意也算不得“读书”,你可记下了?”
“嗯嗯,弟子谨记师祖教诲。”少年闻言,内心顿时惶急不已,赶紧伏地拜叩。
因为机敏少年他已从师祖那番话里听出点端倪,显然师姐早已知晓他只有死记硬背的本领,却根本参悟不透那七本古卷里面文章的真正涵意。
明知强读七卷古籍,而不知其意,简直是纯靠“蒙”。师祖既然已识破,为何又不道破?而且还敇去殿考?
此间,牛盛的耳边又响师祖的声音……!
白袍道人陆九斤又道:“殿考虽说已免,道院破例将你纳入山门,本祖原打算留你在身边做随僮,但念你“读书”资质颇为禀异,若做了随僮着实可惜了;你以后就留在“道律院”做个“读书人”怎么样?这也是你师父岩銮近十日来对你悉心观察后给予的考评。”
“玛的,读书人?”少年一脸懵逼,这是哪儿跟哪嘛?说好进山门是来学道问仙的,怎么整出个读书人?
很费解!也很无语……!
“读书人不好吗?”师祖陆九斤微微拧眉,他已猜到少年人的心思。
“读书能学道问仙吗?”牛盛怯怯地问了一句。
“书中自有黄金屋,自然书中亦有“颜如玉”!大道朝天,道理至简至朴,必然少不得多读书,方能朝着学道问仙而晋升。懂了吗?”
“懂了!”
少年脸“刷”地涨红,兴奋的同时,他忽然觉得从师祖的身上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柳乃庵。
“师祖,为什么“道律院”平时不见山门其它弟子出入书屋?”
“放肆!”
原本牛盛打算一口气问两个问题,刚想说下一句,是不是“道律院”有什么禁令?
显然师祖已动怒,目光幽寒朝眼这个少年人扫了过来,直吓得小少年赶紧噤声浑身俱颤。
这一刻,牛盛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耳光,嘴真他玛的欠。
有时候好奇真能害死人,真没想到师祖翻脸比翻书还快!
望着少年人发颤无助的样子,师祖陆九斤怒意微降,冷冷地说道:““道律院”书屋藏书八万八千卷,岂是道院人人都能秘窥的吗?”
“弟子错了!”
“道院规矩,有错必罚。罚你手抄“道律院”藏书十本,书橱上三层自选十本于明日午时抄完交给你师父岩銮。”
白袍道人说完,径自执卷而阅,不再多看一眼大殿中央跪伏的少年人。
“疯了,真他玛的是个“疯子匠”,手段当真是杀伐果断,毫无一点人性可言。”少年心道这是什么个鬼地方,动辄就拿“读书”“手抄”折磨人。
“弟子告退!”
少年强忍着不满悻悻地从大殿离去。
刚出大殿没走几步,牛盛突然像疯子一样撒腿就跑,一口气跑上“道律院”,进入书屋就开始“手抄大战”。
玛的,太变态了!
读书人一边抄一边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