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蓝衫少年皱眉的原由简单明了,就是不想背黑锅。
要不说饭能乱吃,话则不能乱说,而事却万万不能乱应承。可是在岩銮道人的跟前,蓝衫少年是绝对没有拒绝的胆量和勇气;因为他比谁都深明拒绝的后果的严重性。
他不想梧鸣上院的课堂上莫名其妙的少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是他又不太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但却又不能得罪师父岩銮道人,所以他很头疼心麻烦。
因为蓝衫少年深谙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俗理,并不是对每一个来梧鸣上院的蒙童都是金玉良言,要知道用十日的时间来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野小子,简直堪比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难度系数要大许多,至少目前自己还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限定的期日将眼前的衰相少年调理的有板有眼,因而他皱眉头疼。
————如果!!!
期限至,这个衰相少年达不到岩銮道人的预期想要验收的效果,那自己的两瓣屁股估计少不了要挨板子,且说挨了板子不怕,顶多是屁股开花流脓在床榻上趴上十天半月。可倘若师祖再问责下来,那这事就大了,自己里外跑不了要耽责背上监督失职疏松惰慢这一口大大的黑锅。
很多时候越是怕摊事,偏偏易遇事。看着站在师父岩銮旁的牛盛,蓝衫少年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心里虽说不太情愿接管这个烫手山芋,但行动上却丝毫没有半点怠慢,他从围坐的人群中快速地来到岩銮道人身旁,弯腰一躬,道:“谨遵师命!”
转而又向牛盛施身一礼,身子弯的很低,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之风,慌得牛盛赶紧跟着还礼。
望着岩銮道人离开的身影,蓝衫少年这才慢慢挺直腰板,用眼睛认真打量一番牛盛,然后才开始没好气地说道:“跟我来!”
“哦!”青衫少年喏喏地应了一声,就跟在他身后退出正厅堂朝西院里走去。
西院不大,一座独立院落,只是西院和梧鸣上院之间隔了有一段很幽长的小路,在牛盛看来有点像盘山小径旋转而上直通院落,仅这一段路约摸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西院正门。
看见门上挂着一块阴暗斑驳的额扁,上面写着“道律院”,只是“律”字中间像似被利器斜斜地划了一道很深的印迹。
只扫了一眼,牛盛没敢仔细瞅清楚,他已经听到走在前头的蓝衫少年的斥喝声,“快点!”
因初来乍到青衫少年显然没有跟他斤斤计较。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反感,也许要是换着老邻居刘北峰遇上这小刺主,估计早就要撸起袖子开揍了。
此时的青衫少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也正因为他和刘北峰的性格截然不同,所以他选择了隐忍和往常一样用微笑面对现实。
“咣当……!”
随着蓝衫少年猛的用力推开院落中间的一扇门,率先跨入门里伴着一道强烈刺眼的光将屋子里照亮。
接着这个性格古怪的少年开始将屋里檐角下的六扇窗户全部推开,六道如金沙般的光芒伴着尘埃泻入屋里,泛起一阵阵潮湿的霉味。
他一边挥着手一朝站在离门口发怔的牛盛道:“进来!
在光亮处牛盛看清楚了屋里的一景一物,六扇巨大的书橱耸立在墙壁,将背面整堵墙悉数堵的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全部是整整齐齐的书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环顾屋里周遭景象显得十分颓然荒废。
很明显这里是一座荒废了很久很久都没人打扫的书院。
牛盛不知道眼前这个古怪少年为何要带他来这里,不过从刚刚古怪少年的态度上他已然猜到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
尽管已知兆头不祥,但牛盛并没有胡乱猜测,而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面对离他几米远的蓝衫少年。
之后就看叫凌枫的少年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半天,显然是嫌屋子里灰尘大呛得慌,另一只手仍掩盖在鼻子上,一脸烦闷的样子冲牛盛说道:“喂!别傻站着啦,赶紧动手将这间书院打扫干净。”
“哎哟喂,呛死了…!!”古怪少年一边说一边快步离开屋子站在院落里,指着牛盛道:“记住,限你日落之前必须完工,从明日起这间书院就是你的课堂,另外每日晨六学习,晚九休息,午休一个时辰,三餐膳食改为午休一餐。而且不管你聪明也好,愚笨也罢;反正十日之内你必须要学习完这间屋子里书墙上每卷书的首本。”
“千万记住喽!只学每卷书的首本就可以轻松应对十日后梧鸣上院的考核啦。”古怪少年刚要举步离开,忽然又驻足冲青衫少年笑着道:“牛公子,辛苦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偶尔扫扫地权当是煅炼身体啦,至于那些破书残卷嘛,随手翻上几页得了,不必要费寝忘食狠下血本。呵呵,该提醒的我也提醒了,本不该说的我也说了,相信牛公子应该是聪明人。”
“回见!”
“哦!”牛盛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朝他应了一声。
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他似乎已心领神会,轻轻一笑,将投向远方的视线敛回, 清晰的视线,由内到外,由远及近,将院落里的一景一物由心过了一遍,一口窄井 旁倚一棵金钱榆,微风拂过,可闻阵阵榆花清香。
嗅一嗅榆花香………!
这一刻,青衫少年心情极其舒畅。
想想比预测的结果要好很多,只是打扫一下书院而已,况且往后的十日里还要天天呆在这间屋子里,理当打扫得干干浄净,那样呆在里面读读看看才会有个雅致的兴趣。
——————
怀古山圣墟阁!
初登山门,木剑少年背负两把木剑登阶而上,泰允叩响森然巍峨的山门,很快就有一个道童走出。泰允道明来意找牛村大儒柳乃庵柳先生。
闻言,道童略迟疑了一下,道:“山门没有这个人。”
木剑少年微微一怔,迎上前一步台阶问道:“柳先生当真不在圣墟阁?”
道童摇摇头,欲要关门离去。
木剑少年小九微恼,身体向前一倾,伸手推住山门,冷冷一笑,道“小道童,你可别诓我们,由牛村到此山门少说也有百里路程,往返一趟可不是那么容易,我俩可是刚从牛村柳家府上而来,柳家小姐亲口所说柳先生就在你们圣墟阁。怎么到了你这儿却说不在?”
道童依旧摇摇头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咣当…!”
山门被重重地关上。
泰允苦苦一笑,冲小九学道童的样子摇摇头,双手一摊,显得非常无奈。
小九甚火,转身“砰砰砰”将山门拍得直响。
不一会儿,正值二人苦恼无计可施的时候,山门再次打开。道童小跑着出来,从门内不远处走出几个紫衣道人。
道童指着小九和泰允跟身旁的一个紫衣道人道:“余师叔,就是他们俩个人来山门找人。”
刚刚道童关门回去,正巧碰见在院里的余隐人领着云野和几个弟子在练功,道童立住身便将山|门外那俩个少年人登门找人之事告诉了余隐人。
“找柳乃庵,柳先生?俩个少年人?”
余隐人微微一思忖,云野即问道童他们现在何处?
“山门外,赖着不肯离去,而且直拍山门。”
“师父,要不我去将他们打发走。”云野微恼道!
余隐人道:“且随我来。”
“嗯。”云野携剑而出。
朝山门外去的时候余隐人心里暗暗惊疑,柳先生也不过是三日前才到圣墟阁,怎么今日会有人寻他到山门?听童儿的口气似乎那俩个少年颇有点来者不善的样子。
要知道姓柳的老人乃是“圣墟阁”的贵宾,也可以说是阁主的幕上宾。从老人上山连日来阁主都是如影随形敬若神明陪着,而且一山之主也明令山门近来谢绝见客,门内弟子任何人不准探视骚扰老人。
余隐人作为山门日间事务总管兼巡监,深明阁主明令背后的用意。
警惕小心永远是这个中年人行事立身之根本,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柳老先生既是山门尊客,那先生的事自当是山门的事,既然与山门相干,身兼巡监一职则责无旁贷要出面处理。
此刻,来到山门外余隐人扫了一眼台阶下负手而立的俩个少年,看小九和泰允二人衣着简而朴实,破天荒地首次以貌取人,竟将名动大墟山剑都的两个少年人当作江湖二流子对待。
他刚要三言两语打发二人,就见小九旁边站立的少年泰允朝他抱拳一让,道:“兄上,今日我们来山门别无它意,听闻牛村柳老先生外出云游行迹于此,我和我的朋友一路赶来但求见过老人家,只是想当面询问点私事,不晓得山门小童因何却要推说姓柳的老人家不在山门?”
余隐人字里行间听得是一清二楚,心里却装糊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圣墟阁虽非什么洞天福地,但也非街头闹市之所,容不得在此大呼小叫坏了山门规矩。一边摇头一边朝态度谦卑少年泰允挥手。
嘴里念道:“柳老先生,在不在圣墟阁于二位恐怕都无意义,少年人何苦固执而行?山门不比别地,奉劝二位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喧闹惹事生非。”
听话看手势有点像驱赶的意思。
看情形想要见柳老先生似乎很难,至少在他余隐人眼皮子底下是没一丁一点商量余地。
没得商量则多说无益!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木剑少年此时露出了微笑,笑得泰允一脸发懵。
在木剑少年看来至少这一趟山门没白跑,中年人已明确告诉他俩柳乃庵现就在圣墟阁,只是想见却很难。
只要确定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山门,小九已很欣慰。
他抬头朝高大巍峨的山门望了一眼,垂下眼眸斜瞥了一眼余隐人,道:“兄上,可否给晚辈一个很难见的理由?”
“山门威严,柳老先生乃是本门贵宾岂能尽如人意谁想见就能见?”
余隐人拒意甚浓,大袍子微微一拂,言带蔑意又复言道:“如果两位真想拜见柳先生,何不耐心等上数日待先生离开山门,二位再去柳家拜见老先生,岂不是更能体现二位心诚之意。”
云野见师父已发出逐客的话来,他朝泰允瞪了一眼,厉声质问道:“刚才谁在山门前拍门的?”
“哼!!”闻言木剑少年眉头微皱,听见余隐人旁边站着的那个俊俏少年,生得倒是等相,就是说话却招人烦。
木剑少年嫌耳根子聒噪,冷嗤一声,并未答理,径直冲余隐人道:“兄上,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今日非见不可!”
“当真今日非见不可?”余隐人收起蔑意,态度开始变得十分认真严肃。
云野睹状,刚要发难质问小九已让余隐人拦下,“云野,休得无礼。”
“人命攸关,岂敢儿戏!”
话少精简,八字如针,针针见血。
木剑少年目光骤然凌利森寒………
云野倒不惧与木剑少年四目相对,要不说完成“祭剑”后的云野,在“修剑”的求索大道上愈来愈变得成熟锐利。
遇事就怕较真,一旦较真就容易擦枪走火,从而容易激起一个人沉睡的血性。
“你想出剑?”
余隐人突然发现眼前的木剑少年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少年,尤其是在看见小九肩后那两把木剑,眼睛陡然一亮,神情微微起了变化。
“我想试试。”木剑少年回答的速度惊人的快,简直是秒答不加任何思索。
一个问的很挑衅,很不明智!
一个答的很爽快,很具个性!
泰允听见中年人在挑衅他的朋友小九,他怕自己耳背,特意向中年人追问了一句,“你要他拔剑?”
“他配跟我师父比剑吗?”云野眼界颇高,自认为完成“祭剑”后的自己足可以无视木剑少年的存在。也许是和他的师父余隐人犯了同样的错误皆是以貌取人,认为外表看上去显得十分稚嫩的小九绝对只是个混迹于市井的“负”剑少年而已!
他又怎堪与已达“剑丹境”兼“武道六境”的师父比剑,岂非自寻死路!
就眼前木剑少年而言根本不需要师父出手,云野很自信以自己目前“祭剑境”水平足可以轻松加愉快料理了当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少年。
可惜往往以貌取人的最终结果皆是自寻其辱。
泰允微笑着问云野,“你也懂剑?于剑而言估计你至多懂些皮毛而已。”
云野甚羞,不过仗着“祭剑境”傍身理直气壮道:“祭剑境八重。”
山门前另几个弟子闻言哗然一片,面面相觑。
没想到云野师兄竟然已升“祭剑境”,真隐藏的够深够狠。
当云野一脸傲然看着泰允!
话音刚落,他突然下意识地偷偷瞄了一眼师父余隐人,心怦怦直跳惶惶不安。要知道数日前他下山后隐瞒师父诛杀了牛村古志岗完成“祭剑”仪式后,回山门并未如实禀明,按山门门规已算是犯下欺师灭祖之罪。
事以云野回到山门,余隐人一直并未知晓他的这个好徒弟已背着师父私下“祭剑”成功,且顺利晋升“祭剑境八重”。云野这也算是背师欺祖偷偷在心里藏了一桩不能说的秘密。
如今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自己竟将心里不能说的秘密公布于众,这个少年怎么能不惶惶不安?
余隐人一言不发,目光远眺,望向山峦重叠的远方,由远而近,由近而暗,渐暗的神情中似蕴藏着一股无奈的伤情!
这微妙的一幕被木剑少年捕捉于眼帘,不禁多看了一眼余隐人,暗叹了一口气。
似是在替一个值得尊敬的懂剑之人惋惜。
而眼下若论懂剑,云野在木剑少年面前止是儿科级选手。
泰允笑了,为什么近来奇怪的事情总在发生,前日是在牛村柳老先生的府门前和柳家小姐比剑,结果小九完胜。今日来圣墟阁山门前又要与人在剑上解决问题,莫非这些个星罗棋布的山门遇到棘手的事情,动辄都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
————呵呵,颇多赌家之风,胜负决定一切!
泰允打趣小九道:“真羡慕你,出来游历一趟竟这样不要脸屡刷新战绩。”
小九哑然失笑,道:“辉煌的战绩都是被逼无奈之下某些“剑友”白给的。”
这话没毛病,有人听了乐呵,有人听了剑拔弩张,气得云野差点要利剑出鞘。连一向以稳重沉着示人的余隐人听了这俩少年揶揄人的话,不森皱起眉头,脸色铁青。
够狂妄,够自大!
“师父!!!”云野按耐不住要出手。
余隐人看了一眼沉静如松的木剑少年,又看了看躁狂似犬的爱徒云野。他兀自伤情地摇了摇头,暗然垂袍而立,心里喃喃自语:“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个如松如楠,一个坐井观天;一个天生格局磅礴恢宏,一个天生如“囚”格局狭窄,终是难成剑道大家。”
云野看师父陡然滋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际,画风陡变!
余隐人收起无奈的伤情,竟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一伸手邀请木剑少年入山门。
见状,云野和山门众人皆愕然!
小九微微一笑很迷人,如沐春风。
嗜赌少年泰允亦跟着淡淡地笑……!
余隐人旨在世人皆醉我独醒,其背后用意岂是井底之人可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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