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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湖之欺骗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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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亲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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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古怪。”蓦子欺对路岌山道。

    “这不算废话?”路岌山冷冷一言。

    “路武坤想要将她女儿作棋子,安插在我身边。”

    蓦子欺皱起眉头,更加古怪了。

    “你会不会觉得,这种父亲也很古怪。”路岌山打量了一下蓦子欺:“不是所有父亲和你父亲一样。”

    蓦子欺眉头更紧。她张了张嘴,却又合上。摆明了有话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想说就说。”路岌山有些不耐烦。

    “你见过我父亲?”

    有一股冷风吹进路岌山的袖子,又从他衣襟处溜出来,往他发间逃去。

    “没有。方才只是猜测。”他收了收眼神。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蓦子欺一眼,道:“你之前是在找你师父吗?”

    蓦子欺点点头。

    “以后不要找了。”路岌山没有挑明了说。

    “找到也没意义了。”

    蓦子欺皱起眉头。一个刺客杀手,最明白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她常常对强烈要求见被杀者尸身的雇主说这两句废话。

    她手里的剑脱落出来,之后她就呆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或者说表情呆滞。

    然后一颗滚烫的泪从眼眶里火辣辣的流出。

    蓦子欺转过身,就往林子深处跑去了。

    路岌山看着蓦子欺的背影,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五年前,经历了丧母之痛。

    他那对他极其严格,刀子嘴豆腐心的瞎子母亲,那个惨无人道,从小都没对他笑过的母亲终于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他跪在床榻旁,哀声痛哭着,拉着母亲的手,看着母亲那风韵犹存的面孔。

    母亲挺着最后一口气,说:“你能安生的活下去了……”她死时却是笑着走的。

    她逼自己孩子学习千山门剑法心法,从四岁开始,拿起自己根本拿不动的剑,一个招式,一个力道走向,只要不对,便是一顿痛骂。再大些,四书五经与攻盈术善,他晦涩难懂的在母亲的打骂下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然后,他成了千山门门主最得意的弟子,她成了每个母亲都想成为却绝对成为不了母亲。

    最后,他走上了门主之位,母亲走去了鬼门关。

    记得母亲走时,一个天星照的疯道士说她要下地狱,因为她作了半辈子孽,他把那道士轰出了千山门。

    这个人,当然就是路岌山。

    他确实是坎坷。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岌山吗?”母亲抓住路岌山幼小的肩膀。

    “因为你的路,注定坎坷,就是坎坷,把脚磨出血,你也要走下去,所有英雄,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要当英雄!”

    路岌山望着蓦子欺的背影,怎么都不能移开目光。

    “子欺……”高千看着穿着孝服的蓦子欺。

    蓦子欺擦了眼泪,起身行礼。

    “你把,你爹教你的剑法,再舞一遍。”

    蓦子欺掏出剑来,挥泪如雨,挥剑似虹。

    她的衣袖在风里微微荡漾,像极了蓦无名朝着她,拿着手里的玩具跑来时的样子。

    她对父亲的微笑的面孔停留在幼年。

    她记得父亲只说二字:感恩。

    就在这时,高千突然在她身后说:“朝我砍吧,把我当做林勤!”

    二人比武舞剑,似是比武,更像是舞剑。

    风飘飘而雨落,人离离而泪洒。

    她的亲人尽皆将她抛之,她又要怎么活在世上?

    只有带着执念。

    蓦子欺扑在床上已经哭了一夜,早晨却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等到晌午,才算朦朦胧胧的醒过来。醒来也是被路岌山吵醒的。

    路岌山坐到正案后,叫蓦子欺坐到他一步外的侧案后。

    “谁杀的我师父?”蓦子欺的眼泪再次萦绕在眼眶里,语气却有气无力的,疲惫不堪。

    “病死的。”路岌山倒上茶。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死……蓦子欺拭去眼泪,沉沉的低下头。

    路岌山看着蓦子欺的头发,那乌黑乌黑的头发:“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可以说。”

    蓦子欺微微抬起头,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泪还在眼眶里流转,她不想让泪留下来。

    “你以为你憋在心里,就能节省很多气力吗?你把你的气力放在了抑制上,你用错地方了……”路岌山强忍住自己的焦躁。

    蓦子欺依旧不说话。

    “哑巴,你真是哑巴吗?”路岌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让她开口说话,他不知道内心这股焦躁源头何处。

    蓦子欺放下茶杯,听着路岌山的话,泪水夺眶而出,她连忙拭去,却再次流下。

    路岌山看着她并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他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

    其实一直以来他并不是看不到,而是故意捕捉的,什么都没有。包括利益,无情,冷漠,城府,懦弱或者勇敢,心计或者谋段。

    她眼里,只有喜怒哀乐和眼泪,她心里的表情从来都能表达到面孔上,不需要怒时,她就不会怒。应该淡然时,她自然而然面无表情。

    有一种遮掩,便是毫无遮掩。这类特殊,在江湖,又成了一类有意无意的欺诈。像是路岌山那双捉摸不透的眼睛,他的笑,是惨然还是灿然,都是这类欺诈。

    “哑巴蓦子欺……你可不能再当哑巴……”路岌山走到她案后,抓住她的肩膀。

    “师父说过,废话不说,多说无用。”蓦子欺一说起师父二字,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是在绞她的心。

    “……”又是高千。路岌山现在简直要把高千尸首找到再把他碎尸万段。当然,如果高千还活着他肯定不会这么想。

    “只要想说出口的话,都不是废话。”路岌山无奈又愤恨的讲。

    “可……”张开嘴又能说什么?

    路岌山看着蓦子欺,蓦子欺看着路岌山。他那双眼睛里铺满了月光,就如同千山门的山顶。

    那是片如玉如海的碧天。他的眼睛又有多干净。

    如若真的是欺诈,又有多少人以此甘之若饴。

    蓦子欺擦去眼泪,看着路岌山。

    “只要想说的,都不是废话。”

    “我想说,我……”蓦子欺眼睛红肿着:“我想父亲,我想师父……”她崩溃的捂着脸大哭起来,不到一个月,她没了父亲,没了师父,失去了至亲,又寄人篱下。她不能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只有一个目标,杀了林勤。

    报仇的日子却往往一瞬而去。

    可她又不想报仇。她不想让自己天天活在阴霾里。看着路岌山被万户图所牵制,这也是一种阴霾。

    路岌山看着蓦子欺,不再与她说话,这就够了。

    “回床上歇息吧,我会把话写下来,醒来你再看。”

    路岌山重新坐在案后,看着蓦子欺躺在床榻上,操笔而言。

    莫以旧训抑制精魂,莫以无用功牵扯气力,莫被仇恨蒙蔽双眼,莫要完全相信这个江湖。

    路岌山放下笔,这是当年先门主给他的话,他传授给了蓦子欺。

    他又多希望在他的往昔之中,有个路岌山,可以这么告诉他,要告诉他开口说话。

    他看向蓦子欺,屏风后的她睁着疲惫的双眼,透过屏风的薄纱看向他。

    她知道他在看她,他也知道。

    他仿佛在她眼里看到了他,她在他眼里看得到自己。

    二人对视之时,时间都可刹止,风云都停止游走,生死也停转轮回。

    四海皆静谧,八荒尽无声。

    蓦子欺再次看见他站起身,缓步走出了房间。

    等到路岌山离开,她才扭过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着什么,她觉得这种等,很危险,很不靠谱。

    路岌山往正山堂走去。

    “没左辅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啊……”户恕看着路岌山往茶盅里倒茶。

    “玉戒要做七天。”

    “这么了解溢华亭业务?”户恕坐到案后,看着路岌山那疲惫不堪的模样:“你把高千的事告诉蓦姑娘没?”

    路岌山听着“蓦姑娘”三字有些刺耳:“蓦姑娘?你与哑巴很熟悉吗?”

    “不要叫人家哑巴,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吧?虽然有点厉害,有点素气,但也是个……天物?太过了……也是个美人……美人胚子啊!”

    说了这话,路岌山心里更是堵得慌:“你有什么事吗?”

    户恕笑笑,道:“我想去八荒驿站等消息,来与你辞别如何?”

    路岌山心中疑惑:“等消息?等什么消息?”

    “万一啸梅山庄也想在万户图上添一笔呢?我正好抢这个功劳……”户恕说罢,接着说:“顺便给路门主警惕着莫荡衍。”

    “重阳节,我一定会来的,你既然要唱大戏,我户恕定然要捧场。”户恕灿烂的笑笑。

    路岌山深呼了口气,没有理会户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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