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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里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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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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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历九月二号,秋季开学的日子。

    当无数学子收拾心情奔赴学校的时候,一辆挂着角a05b13牌照的军绿色猛士越野车驶进了谷阳地区青龙河公社黄台大队的龚家湾小队。

    开车的蓝明夷是省外国语中学初三一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真正的都市白领,今天之所以大老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乡村,是因为她的得意门生——期末考试全市第一的龚共工辍学了。

    说起来这事与她并无多大关系,学生上不上学那是家长的事,她作为班主任只要负责好教学就行,可是眼看着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学生就这么荒废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的。

    “小兔崽子,今天若是不将你揪回去,老娘就不姓蓝了。”

    蓝明夷一边发着誓一边将车开到村里唯一一处尚算完整的宅子前。

    她一身浅棕色齐腰小皮夹克配墨绿色薄绒衣、深蓝色牛仔裤的清爽装扮,虽然年龄已近三十,但是那天使般清纯甜美的俏丽容颜与35e、24、35的完美身材,却完全不像即将而立之人。再加上一米七二的个头,优雅知性的气质,咋一看上去,就跟模特一样。

    而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有人将她当成模特。记得有一次她跟闺蜜聂青鲤一起去参观车展,还没进门便被一遛记者拿着长枪短炮给堵住了,等两人好不容易逃出重围,一问原因,竟然是人家将她们当成南韩著名车模李银美与黄美熙了。

    事后,照片被人上传,两人迅速蹿红网络,在一众粉丝及自媒体记者有如狗仔一般的疯狂追踪下,生活受到极大困扰。为了躲清净,她们决定逃离都市,像那些跑到终南山上结庐的文艺青年一样隐居一段时间,其中选择的地点便是这龚家湾。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足乡下,在傍晚进村的时候,眼看着一派清丽绝伦的田园风光——就跟雷震《村晚》中写的那样“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真是说不尽的心旷神怡。

    然而时过境迁,今天旧地重游,却不免有些喟叹。因为与那时相比,所有的一切都已发生改变,这里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世外桃源。

    由于龚家湾地处弦河与谷河的交汇处,三面环水,一面背山,交通十分不便,出来进去全靠村口一座不知道什么年代修建的石板桥,若是这座石板桥哪天坍塌,村子也就封闭了,所以这些年随着经济发展,村民们陆续搬离,到如今俨然已成了荒村。放眼望去,断壁残垣,茅草从生,在这初秋的季节,显得格外萧索。

    蓝明夷心中怅然,下车后正要上前叫门,却在这时,忽听背后有人问道:“请问你找谁?”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背鱼篓的少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只见对方年龄十四五岁,身高一米六七,上面一件套头卫衣,下面一条七分牛仔短裤,鼻梁上带着一副玳瑁色塑胶架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印象。不是她要找的学生龚共工还能是谁。

    对面龚共工也认出了蓝明夷,顿时吃了一惊,待到反应过来,赶紧迎上前,十分狗腿的打了个千儿道:“美女老师在上,学生龚共工给您请安了。”

    他两年前随父母进城,并在蓝明夷的帮助下入读省外,本来无忧无虑,如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为了实现考取清大的人生目标而努力学习,可是不料年初的一场车祸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他父母在车祸中双双丧生,爷爷也因受不了这个打击而突发脑溢血不治而亡,他孑然一身,在城里没法生存,无奈之下,只得将房子卖了,带着钱回了农村老家。却没想到老师竟然追到了这里,这可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少给我来这套。”蓝明夷十分生气的道,“我问你,你不是说回来住一段,开学便回去吗?为什么要撒谎?你可知道以你的成绩是能直升高中部重点班的,以后保送清大,你的一生都将因此而改变?”

    面对质问,龚共工有些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说了谎话,欺骗了这个一直以来关心照顾他的老师。

    只是现在让他回去,却也是不现实的。因为他房子都卖了,回去住哪儿?难道说蓝明夷家……不说那个一直追求她的娘炮教导主任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穿小鞋,就是跟她同住的“黑猫警长”聂青鲤也不会同意啊。

    再说生活,别看卖了房子,然而除掉银行贷款,落到手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住在农村还凑合,若是城市——特别是像管都这样的准一线,真心消费不起。

    “我也不跟你废话,”蓝明夷接着说道,“现在赶紧给我回屋收拾,一会儿麻溜儿的回去上学。”

    “这……”龚共工顿时一阵为难,可见蓝明夷柳眉倒竖,一副不容商量的神气,知道以她的性子,在这当口根本不会听自己任何解释,只得指了指西边即将落山的太阳,借故拖延道:“老师,咱们有话进屋再说。现在天都快黑了,走夜路可不全。就算您老人家不为自个着想,也得为我着想不是,我们家现在就我一棵独苗,这要是但凡有个好歹,您老人家罪过可就大了。”

    蓝明夷一听,不禁被气乐了:“怎么着,要不我把空军一号给你开来……”

    “那不用,咱又不玩推特。再说那玩意儿飞得忒高,头晕。”

    龚共工说着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将蓝明夷往里面让。

    宅子不大,占地一亩左右,典型的徽派农家四合院落,马头墙,小青瓦,看老旧程度应该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其中除了前门的三间平楼以外,正屋的瓦房与左右的偏房都带着浓郁的民国气息。

    一棵高大的银杏栽在正屋东窗檐下,茂密的枝叶铺展如盖,被秋天的朔风一吹,顿时飘飘洒洒的落下一地金黄。

    两人一起进入堂屋,龚共工给蓝明夷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尝尝我这毛尖,自家后园种的,虽然品相不太好,但是绿色无污染。且味道纯正,一点都不比外边那些成千上万的差。”

    蓝明夷接过来,象征性的呷了一小口,然后四处扫了一眼,见还是老样子,便问道:“我这一路过来,发现整个村子就你一个人住了?”

    龚共工嘿然一笑道:“提倡城镇化,大家都搬到新农村去了。不过如此也好,这不马上就世界末日了吗,要是闹个丧尸什么的,我一个人反倒安全些。”

    由于科学家预测的小冰河期即将到来,自二零一二之后一度沉寂的末日论又再一次在网络上喧嚣起来,而今年又是一个多事的年头,自三月以来,短短六月间,全球各地便发生了大小一百零八次地震,冰岛、西伯利亚、日本、北美等多处火山爆发……基督徒、皆认为这是末日审判即将到来的征兆,呼吁信徒们前往圣地礼拜,而一些邪教组织更是借机揽财,向人们大肆兜售赎罪券……以至于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之中。

    蓝明夷对于这些向来不太感冒,听了一阵好笑道:“你竟然信这些无稽之谈……”

    龚共工却一本正经道:“本来我是不信的,可随着澳洲威尔曼生物制药公司被爆出‘变异狂犬病毒事件’,就不由我不信了。老师您是不知道,据说这种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令犬猫科动物染病,然后再通过这些病毒携带者的体液将病毒传染给人与其它动物,而随着全球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不知有多少家庭养有宠物,这要是传播开来,还不是世界末日。”

    他口中的“变异狂犬病毒事件”发生于两天前,国际医药巨头威尔曼生物公司设在澳洲金山岛的生物研究中心因为安保系统故障导致一直以来秘密研制的变异狂犬病毒泄漏,半日之间全岛感染,而为了阻止病毒继续扩散,联合国经过紧急磋商,最终决定对该地实施核外科手术——将整个岛屿从地球上抹除,同时画定周围三百海里范围为永久禁区。

    蓝明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半晌,方才没好气的戳了一下他的脑门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学生整天脑子里都装些什么,怎么不是纯美恋爱就是世界末日,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吗?”

    龚共工心道:“居安思危,我这怎么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了?”不过却不说出来,而是笑着打趣道:“怎么……咱们班里有人早恋了?不应该啊,有您这位灭绝师太在上面镇着,谁敢触犯戒律。”

    因为平时不苟言笑,对班里要求严格,蓝明夷被学生们给取了个“灭绝师太”的绰号。可人家那都是在背后叫叫,哪像他这样当面叫的,当下话音一落,便被一把揪住了耳朵。

    “说谁灭绝师太呢!”蓝明夷一阵气恼的叫道。

    龚共工自知失言,连忙求饶:“我这不是生气吗,老师您想啊,在学校三令五申的强调不得早恋的情况下,咱们班竟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这也太拿您这个班主任不当干部了吧。”

    蓝明夷也实在拿他这没脸没皮的模样没办法,遂松开手,言归正传道:“别贫了,还是说一说你吧,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龚共工道:“这不是我回不回去的问题,而是我房子都卖了,回去了根本没地方住啊。”

    蓝明夷一听就不高兴了:“这叫什么话,怎么就没地方住了,难道我家不能住啊?”

    “您家?”龚共工一阵无语,“得了吧,一个灭绝师太还不够我受的,再添上个赤练仙子,我还活不活了。”

    他跟聂青鲤可是有过节的。记得有一次蓝明夷带他到家里拿参考书,恰好碰见聂青鲤在,当时那娘们儿刚起床,正一丝不挂的往冼手间走,猛见一个男孩子进屋,顿时便炸了毛,穿上衣服后,硬是拿着扫把追杀了他半个小区,若不是蓝明夷死活拦着,差点没当场把他给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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