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往所无法直接接触和捕捉的是最珍贵的东西,如空气、阳光、意识、时间……”
“一个没有坏人的社会会停止进化,一个全是坏人的社会会加速发展。”
“我的财富留给素不相识的人?不!我的孩子,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财富,你得靠努力去获取!”
……
那个不懂事的下午,令我一生难忘的下午,父亲就那样安详地端坐着,说着莫名其妙的人生道理。
如果说从入睡到醒来是休眠;那么从意识断线、然后经过漫长的虚无世界、再到意识重新连接那一刻,这意味着重生……
漫长的黑夜逐渐染为通红、我伴随着疼痛艰难地睁开眼睛,火红灼眼的太阳迫使着我再次闭上。双手双脚不知何时已经逐渐恢复了知觉。我一只手扯出口中包裹着的手帕,另一只手去遮挡太阳光线、僵硬地坐直起来。蚊虫萦绕在我蓬乱的头发上、随着我起身四散逃离开来,各种垃圾从我的身上开始脱落,我虚弱无力像是脱水。当我恢复意识我身体的每个器官都疯狂嘶喊起来,肚子的咕噜声,伤口发炎的声,眼睛肿烂的苦痛声、骨头扭曲的“咔咔”声……
我坐在这一望无际的垃圾堆里——显然这里是个垃圾填埋场。我肯定是被定期运输城市垃圾箱的车辆倾倒在这里的,幸好我及时醒来,不然他们很可能会把我连同垃圾一并填埋或者火化——说实话这两种死亡方式都令我厌恶。唑唑逼人的太阳、仿佛要将我融化。我环视一圈后、翻找到一些较为干净的矿泉水瓶,里面还有一些水,生理反应逼着我只管大口大口地将水灌入体内。之后我又捡起几个完整的或者只被咬了一两口的干净面包,掺着水大口大口吞下。我的大嘴此刻就像一个无底洞,不停地填埋着“垃圾”。我还饥渴万分地继续四处翻找着“垃圾”吃。
不知是幸运还是上天的戏谑,我在一件废弃的破旧大衣里翻找到一个钱包,里面大概有几百块钱,我揣好那个钱包,并换上那件废弃大衣,尽管十分炎热也总比衣不蔽体要好。我晃晃悠悠地从垃圾堆这头走到那头,仔细翻找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还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停下徒劳的翻找,开始拖着沉重的身子径直朝垃圾场外走去。
我并不知道这是哪?但猜测应该离家不远,我心里默念着——我得赶紧回去。填埋场的位置十分偏僻,我巡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工作人员,只有两辆空空如也的运输车——估计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或者吃午饭去了。我走出填埋场的大门,来到一条公路上,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周围全是未开发的泥土堆,树木也很少见到几棵,要多荒凉就有多荒凉。我只得沿着公路无穷无尽地向前走着。
路上偶尔经过几辆货车和运输车,他们没有理会我,只顾扔下一道浓灰,扬长而去。
不知道走了几个时辰,我终于来到了一条大街上,人们远远地避开我,并对着我指指点点。我承认我的装容确实非常不洁,但我并没有在意,因为我不觉得我是乞丐或者流浪汉。我站在街边准备拦出租车,可是不论我怎么招手、没有任何车辆停下。索性我拿出几张钱又拼命在空中挥舞着,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没人搭理。
我再也没有了耐心,气愤地瘫坐在地上。此时我的肚子突然绞痛起来——肯定是吃了脏东西的原因。于是只好前往寻找公共厕所。可是还没找到公共厕所,我的胃已经撑不住了,我开始上吐下泻,在大街上将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得一干二净,人们更加对我不满,但他们显然惧怕我,不敢上前说教。
刚开始时我尽量将赃物吐入垃圾桶,可后来就完全不在乎了,因为我几乎是每走一步就会伴随着眩晕、呕吐。我张开嘴想要呼救但是感觉我好像不会说话了。我瞪大了眼睛——瞪得眼眶发裂产生剧痛,拼命嘶吼起来,可仍是无声、沉默。我拼命用手抠着我的喉咙,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毫无声响,只有干呕。无论我怎么做都只能发出被手帕塞满嘴巴的“嗡嗡嗡”声,这下我真成了个疯子了。我到处疯跑、到处呕吐,我抓住过路的人指着喉咙想要求救,可他们不是推搡我就是叫骂着。蓬乱的头发、肮脏、肿胀的面庞、破旧的大衣、满是血迹的长裤、满是伤痕的身体……
看来我再也无法顺利坐车回家了,我抱头蹲在大街上哭泣。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无人愿意搭载我,我也明白了已经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在将吃进去的东西倾吐干净后,胃又难受、饥渴地嘶喊起来。我在公共厕所里洗了一下脸,又清洗了一下伤口,并整理了一下着装。
为了以防人们认出我,我买了一个口罩和一个棒球帽。我走在大街上、始终低着头,目光呆滞地四处扫视着,举止也变得鬼鬼祟祟。
之后我在便利店吃了点东西,又购买了一些消炎药、绷带和新裤子换上——这又花费了一两个小时并且几乎花光了我身上的所有钱。转眼间时间已经从正午来到了下午,我的行动不再那么慌张、我悠闲起来。傍晚时分我终于乘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并不拥挤,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望向窗外。大街上人并不很多,大多数都行色匆匆,或许是急着下班回家照顾儿女、或许是忙着聚餐、约会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是想起来曾经一家人聚餐的温馨画面,此刻都已悄然逝去。
“逝去的才最珍贵,对吗?就像你一样,母亲。”
各个街道的路灯开始逐个亮起,最后一抹夕阳照在脸上、金灿灿的,很美。
不一会儿深邃无垠的漆黑天空开始群星璀璨,拔地而起的大厦也绚丽夺目地划开黑慕,川流不息的车辆形成一道光河……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生产和生活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在这繁华的表面之下,有太多人们看不见的东西,真的是我错了吗?我极力偏着头,尽量避开其他人异样的眼光,故作镇定。但是最终那个多疑的司机还是注意到了,我看见他瞄了我一眼,然后开始和某人进行通话,于是我只好趁他不注意混在乘客中赶忙下了车,并快速离开。
我躲入了一条小巷,见他并没有追上来,我开始借着昏暗的灯光给自己敷药。已经流脓溃烂的伤口再也无法拖延,如果情况糟糕,我甚至可能还会成为一个瞎子。又哑又瞎,我可不想那样。我忍着剧痛、将消炎药均匀的抹遍几乎全身,然后用绷带将身体缠裹得严严实实,一些我够不着的地方,也凭着痛觉乱洒上一些药水。
这里离我家已经不到一个小时的步行路程,走出小巷,我又疾步行进着。我首先来到了中心广场、这里除了已经被清理后残余的隐约血迹外,什么也没有。那个一如既往摆放的垃圾箱又重新盛满了垃圾,此刻我仿佛还能看见不远处那一圈圈的罪恶脚印。
我明白,早在母亲来救我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事先确定了我的位置,然后又找到了这个离我最近的藏身地点,于是她便闸断电源开始行动……
不过当时她的内心里肯定还残存着一丝希望,认为如果人们发现的够晚,她也能够安全脱身,不过人们在这事上太警觉了,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我这次又昏迷了至少一天半,一切都晚了,太晚了。这一次我不再那么悲伤,而是充满了悲愤。我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疯子。
我轻手轻脚来到了我的小区,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顺利上楼来到了家门口,奈何我并没有钥匙,大门无情地紧锁着,我不敢弄出响动,更不敢找人开门,只得灰溜溜地又小心离开。
没有证件、不敢露面、没有工作,无奈的我只得住在桥底下,每天依靠捡破烂卖钱为生。我四处翻动着破烂,甚至养成了一种爱翻垃圾的怪癖。时而我还会被逼无奈进行乞讨——向这帮凶手。
当我乞讨时他们变得十分慷慨、和善,面目更加虚伪、也不再对我避而远之,恰恰相反他们开始主动走近我、施舍我。
但我还是披星戴月、昼夜不停地捡破烂,好像这会使我好受些。
一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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