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王洋,对吧?”
“是。”
“服役于xxx编队?”
“对。”
我在病床上坐直身子、面对着我面前这个军官回答道,同时我不停地用余光去打量着站在门口那两个戴着黑色墨镜的身材魁梧的士兵。我面前这个军官面目和善,征得我同意后、他坐在病床的一角。此时他摘下帽子露出白苍苍的卷发,用粗糙、青筋突起的手擦拭了一下头顶的汗水又重新戴好。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给我提供军衔和编队信息的东西,但是他对我的信息倒是了解的很。
他缓缓地挪动着上下嘴唇,两腮耷拉的肉也跟着动起来,继续说道:“根据你的口供,你是因为走散才误打误撞来到这儿的?”
这时我才逐渐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我的突然失踪,误把我当做逃兵了,所以才特地来调查我。
我激动起来,详细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他——除了被俘部分,以证明我不是逃兵。要知道逃兵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可他好像对我是不是逃兵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对我诉说的经过产生了几分倦意。待我说罢、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两秒后又重新睁开说道:“先生,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完全相信你诚实的人格,你大可以用这种神奇的经历来糊弄一下你的家人,不过跟我就不必客气了吧。”
我惊愕得浑身止不住颤栗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通常情况都喜欢听别人讲话,但你非要听我讲话。我口才可不太好、话也不好听。”他缓缓地向前挪动身子,压低声音把头伸向我说道:“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同伴的尸体,却没有一具敌人的尸体,更令人惊喜的是、现场还有一个幸存者。据他迷迷糊糊的回忆,你被敌人俘虏带走了,可是没想到吧,你现在居然在这舒舒服服地躺着接受治疗!”
我张大嘴刚想要说话,他抬起手来阻止我,抢先说道:“你我心知肚明要在到处都是敌人的战场上走散,其幸存的几率犹如是大海捞针,而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不仅没有被杀害同伴的敌军追杀,也没有在路上遇到袭击。更为夸张的是你居然在负伤的情况下两天走了将近120公里,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啊!。”
他乘胜追击,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知道这是哪吗?你的故事确实很精彩,只不过……只不过稍微有点浪漫主义。好了,你现在可以逐一向我给出合理的解释了。”
沉默,只有无尽的沉默。我扭头看向了窗户,想要一个箭步从窗户纵身跃出——倒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解脱。我想到了我的母亲,队长的面孔也浮现出来,我背负了太多。太多生命……太多鲜血……我只想要解脱,可我却在死神面前退缩,我无话可说,只能等待着脖子上的闸刀随时落下。
我恨放我离开的那个人,我恨得咬牙切齿,牙齿碰撞直发出“咯咯”的声响。我要是就那样光荣地死去,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以我为豪,我的母亲会为我哭丧,并亲手将我埋葬。亲属会为我铺满花圈、集体为我默哀。我深爱着我的母亲,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她伤心,更不想让她背负一种罪孽。我连死都不能自己选择,却苟活了下来……
我就这样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我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会被怎样处置?”
他起身整理好服饰,诡异地笑了笑“让人民决定吧!”
他又扭头看看窗外,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之后在两名军人的保护下,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母亲见状赶忙从走廊走了进来——她或许一直在门外偷听。我闭上眼睛、极力不表现出我的恐惧和绝望。不用揣摩、光凭这匆匆的脚步声,我就知道母亲是想来询问谈话内容,没等她开口、我便故作淡定地说道:“军事机密、无可奉告。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妈你也去休息一下吧。”黑暗中我又听见了轻轻的关门声。
天空的星常常如地上的人一样拥挤,地上的人有时却像天空的星一样疏远。
我这样想着,一下子睁开眼睛。我得赶紧出院、即便是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我也想去最后“疯狂”一把。我打开手机,非常多的消息如海浪般涌来,其中既有关心我伤情的也有询问我前线战况的。我又叫来了刚刚离开的母亲,办好出院手续后,我们连夜乘车回家。这时我才发现我身处d市,那个军官说得没错,这个地方离战场远得如在天边。我后悔自己没有如实交代,自作聪明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放我离开的那群家伙也肯定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身败名裂。
路上在和母亲的交谈中得知我昏迷了两天,我是在三天前到达医院的。这次军事行动也在两天前结束。我们回家时已是深夜,街上车和人都很少、路灯不断从车身两旁飞速朝后飞去,可你如果仔细看、不一会儿它又向前飞了。
瞬间的死亡总好过漫长的等待,这种没有宣判确切死期的恐惧感一直压迫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语无伦次,为了避免引起母亲的怀疑和担心,我只好尽量保持沉默。可我一旦沉默,脑子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种种可怕的回忆画面、甚至出现了我被砍头的幻觉,连做梦也全是被判刑和枪毙的画面。就在这种反复挣扎的状态下,我浑浑噩噩地度日。
到家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队长的坟墓边呆坐了半天,并在他的家门口留下一摞钱。这个如今我才知道名字、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却为我牺牲了自己。此时我早已无法再哭出一滴泪水,如果可以哭出血水来倒是可以试试。我只能在心中赞颂、虔诚地为他及其家人祈祷。
离开后我又四处查阅战场资料——我想弄清楚那些“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了做到这件事,我甚至拜托我的黑客朋友黑入了军部系统——要知道这可是罪加一等、足以使我被判处无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不过现在我却奇怪地充满了勇气,因为不论如何我都要死得明明白白。
机密资料显示,这群“怪物”是基因改造者,他们能够使细胞在短时间内疯狂繁殖,并通过血筋将其传输到任意部位进行身体强化或者修复。其副作用则是,每次使用血筋能力会加速细胞新陈代谢,也就意味着他会比常人衰老得更加迅速,寿命更短。
即使是军方,对这种“怪物”的认识也仅限于此。至于如何进行基因改造,在哪进行,何来的技术以及什么设备都一概不知。之后我又人肉检索了那个“指证者”——他确实幸存了下来。但我并没有实施任何报复行为,无论怎么说这都是非常理智的选择。
我托军队里的一些私人关系,向上级重新递交了一份关于此次被俘的详细情况,希望能够得到宽大处理,对之前撒谎的动机也作出检讨,并甘愿承担一切军事处罚。为了将功赎过,我更是直接指明了那个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开展反间谍行动的发起者的真实身份。
为了不让日子那么难熬,换句话说为了不让我的精神崩溃、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约出了最好的朋友一起“逃亡”。我并不想让母亲在家看见我被手铐带走的一幕,我倒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在野外将我逮捕或者处决。在森林里、田野里、河流里……任何地方都行——我想好了遗言也特地准备了死去时的姿势。这段时期里我们四处旅行、由于朋友们毫不知情所以度过得非常愉快,而我只想不停地奔波、劳累,因为这会稍稍使得我更容易入睡——此时我已经失眠好几天。我幻想着只要不停旅行他就永远找不到我。然而谁都知道,只要愿意、只需数日他就能将我绳之以法。
可一个月过去了,那个人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从那之后音信全无,母亲确认家里并没有来任何客人。无奈之下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又回到了家里面。我开始猜疑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或者他已经遇害……看着电视上每天播报的被刺杀名单,我陷入了另一种苦痛,无限地猜疑。我上网翻遍了所有官员的照片,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什么信息都没有。
“难道他的身份是伪造的吗?会不会因此他被逮捕了。”“要是他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知晓此事了?”“是不是他的证据不足?”“是不是那个证人改了口供,或者这本身也是他编造出来的?”“难道我递交的书信奏效了?”“难道是这个反间谍行动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形,不断重复这句话——“让人民决定吧!”
“莫非是上级和人民宽恕我了?对!肯定是书信奏效了!感谢人民!感谢!”我越来越感觉到形势在不断好转,我仰头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大笑起来。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我兴奋得快要窒息。
“砰砰砰!”
一阵急促、沉重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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