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吐蕃战神
三天后,使团走出山区。望着茫茫无际的黄沙云不知终于明白了古人为什么称沙漠为沙海。要不是经牡蒙等人提醒使团备足了淡水的话剩下几天的行程可真会要了使团这群人的命。
因为按照日行百里的速度要通过这片沙漠只需要五天的行程,但等到真的走起来才发现能够日行五十里都是奢望。且不说沙漠行走时的人马劳顿,就单单是车驾轱辘的不停深陷就让云不知头疼不已。
两个时辰使团只走了十里的路,照这个速度算下来使团通过这片沙漠至少也要十几天。可这样淡水的消耗就跟不上了!
云不知和方海正在头疼的时候,于海从后面赶了过来。于海悄悄的靠近上来说道:“侯爷,属下有个发现!”
云不知知道这个于海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所以但凡他的汇报都值得重视。云不知立刻问道:“哦?是吐蕃人耐不住性子了吗?”
于海展颜一笑说道:“这倒不是!侯爷,您注意到了没有?咱们的车驾不断的往沙子里陷,可公主的车驾可从来没出过这种问题!我偷偷的观察过,他们好像是用树皮之类的东西捆在轱辘上,加宽了轱辘的宽度!”
云不知心中一动,他立刻明白过来。他用马鞭指着于海笑骂道:“臭小子!公主那里有什么小动作你会不清楚?现在才报是什么意思?说,你在她那里是不是拿了什么好处了?”
于海仰天叫屈道:“我的亲侯爷啊!先不说人家公主摆不摆我这个小斥候,就算她真的给我好处我敢要吗?我可全都是为了侯爷的家庭和睦啊!”
云不知继续摇头笑骂道:“那你小子就忍心看着咱们这些弟兄们累死累活的?”
于海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侯爷,我也不忍心啊!可事有大小之分,这点辛劳如果能够换来侯爷家的举案齐眉我也只能看着兄弟们辛苦一下了。”
方海也是人老成精,他无比认真的说道:“侯爷,使团现在的淡水消耗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有加快行程的办法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云不知看着一左一右一唱一和的两个人终于想清楚了一句话:帝王无家事!自己已经和这些人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云不知厚着脸皮来到望舒公主的车驾旁,他知道以慕容望舒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有战马靠近。可直到他与马车并驾齐驱马车的车帘也没挑一下。
云不知无比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后开口说道:“望舒公主,可是睡了吗?”
车帘轻轻被挑起,一张精致淡雅的面孔从车窗处露了出来。慕容望舒“意外”的看向云不知,然后笑着说道:“呦,是侯爷亲至啊!望舒不曾远迎,还请侯爷恕罪!”
云不知这张老脸还真有种没处搁的感觉,他连忙陪笑道:“公主言重了,本侯担当不起啊!这段时间忙于使团的各项事情未曾及时探望,是本侯冷落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才是。本侯这厢给公主赔罪了。”
慕容望舒先是一怔然后就是会心的一笑。她略显得意的说道:“侯爷原不必如此。是望舒有些小家子气才跟侯爷怄气的,侯爷会生舒儿的气吗?”
云不知其实一切都是心知肚明,他没想到的是慕容望舒只是跟他稍微耍了点小心思,然后就云淡风清了。尤其是最后她自称“舒儿”的一刻,让云不知早已枯井不波的心弦突然轻微的振动了一下。
云不知有些自惭形秽的说道:“是本侯有错在先,公主大量不与我计较才是!我哪里会生……舒儿的气啊!”
当云不知觍着脸说出“舒儿”二字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在发烧。
慕容望舒也被云不知的一声“舒儿”叫得瞬间脸红到了脖子、心里小鹿乱撞。
两个都都低着头谁都不肯先抬头看对方的眼睛。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可偏偏就在如此微妙的情形下“噗呲”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从车驾中传了出来。
云不知本以为车驾之中只有慕容望舒一个人才“斗胆”的喊了慕容望舒一声乳名,谁想到车驾之中竟然还有别人。
云不知就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他语无伦次的说道:“公主有事就先忙吧,本侯……先行告退!”说完打马就飞也似的逃跑了。
慕容望舒的车驾中传来两名女子嬉闹的声音:“京墨,你个坏蛋!我掐死你、掐死你!”
“公主饶命啊!我也是实在憋不住了啊。我错了、再不敢坏您的好事了!”
“你还说!都是因为你。老娘我今天跟你拼了!”“不要啊!公主饶命啊~~”
十几步外的方海和于海看得真切、听得明白。于海坐在马上嘿嘿的笑道:“咱们侯爷就是厉害!连调戏自己未来的娘子都这么有情调!佩服呀!”
方海也跟着一脸坏笑的说道:“你小子也动了春心了吧?现在遇没遇到中意的人呐?用不用老夫给你做个大媒?”
于海挠挠自己的脑袋惆怅的说道:“我现在就是穷兵一个,就算看上了别人人家能看得上我吗!”
方海眼睛一亮,他用马鞭在手里反复的敲打着同时嘿嘿笑道:“那是她们没眼光!我有个女儿正好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于海先是一愣然后满脸堆笑的问道:“方大人,您女儿多大了?漂亮吗?长得像谁?”
方海一听有门,他笑得满脸放光的说道:“小女今年刚好十六,长得啊~~那是相当的漂亮!至于像谁吗……那当然是像我喽。”
于海前半截还迎合着、笑着可当他听到最后的时候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他拱手对方海说道:“方大人,后方似乎是有什么动静。咱们回头再聊吧!”说完打马就向后方跑去。
于海原本满怀期待的要把女儿嫁给于海,谁想到说到后来自己说漏嘴了。他气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自言自语道:“妈的!小兔崽子,比猴都精。再说了闺女像爹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老夫长得不够威猛吗?嗨!我怎么糊涂了?我说长得像她妈不就完了吗!笨了!”
京墨带着两车切好的树皮和布条找到了陈玄礼,她把用途一说陈玄礼就明白了。午休之后使团又开始以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向北加速行进了。
一个时辰之后,于海来报:吐蕃骑兵加速追赶过来,预计天黑之前能够追上使团。
云不知笑道:“好啊!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催促车驾,咱们也再加点速度。先耗他们一会。”
吐蕃骑兵见燕军突然增速竟然没有继续加速,而是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跟进。云不知得到消息后苦笑道:“唉!人家也不傻。既然早晚都要打,还不如选天亮的时候呢!”
使团停下后开始按照陈玄礼的部署从容不迫的结阵。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吐蕃人竟然也是成半包围姿态,围而不打。
这次云不知终于看清了追击的吐蕃骑兵。这些人多数身穿红衣或者是红袍,少数也有黄色、褐色装束的。他们的战马比突厥马更矮小一些。似乎耐力更好也更适合高原的环境。这群人都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两颧骨处的皮肤发红发黑。据说是因为高原上的太阳太过毒烈,把人皮肤晒伤的。所以燕人也管这种红脸蛋叫做——高原红。
“呜~呜~呜~”随着悠长浑厚的牛角号声响起吐蕃人开始组成攻击的阵型。前三排的人举起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半人高、三尺宽的木板催动着胯下的坐骑开始向燕军的阵地缓缓加速过来。
陈玄礼并没有表现出震惊的表情,他只是低头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了点什么。从燕军的后方分出两路骑兵,一路向东一路向西迅速的脱离阵地并在战场外五六百步的地方驻扎下来。
这一举动把吐蕃人吓了一跳,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燕军在被围攻的情形下还敢分兵。分出的虽然不是什么大队人马,但他们也清楚这分出来的两队人马必然会对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他们可还记得夜袭燕军失利的那一次对他们造成最大伤害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不足百人的队伍。
吐蕃骑兵的指挥者暂时止住了进攻的人马。他是个身穿红袍身体壮硕的老者,他回头跟身后的两名红袍人交谈了片刻。然后吐蕃人也向东西方向各分出了三百骑兵,等这些人组成了防守阵型之后牛角号声再度响起。
举着木板的骑兵带头再度加速向燕军冲了过来。
云不知和方海站在高处向吐蕃人的阵地仔细观察着。云不知对方海说道:“方大人,我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些吐蕃人估计也就是两千人左右吧?”
方海点头笑道:“侯爷看得没错!估计现在都剩不到两千人了。”
云不知又突然问道:“刚才那个指挥者似乎难做决断,跟身后的两个人商量了一会才做出的决断。吐蕃人也有行军参谋吗?”
方海摇头苦笑道:“侯爷,这个我就不敢说了!我就只跟突厥人打过仗,他们是肯定没有这样的职务的。跟在主帅身边的最多是几个有身份的贵族,但一般他们在两军对阵的时候是没权利发表意见的!”
云不知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不对呀?就算吐蕃军中真的有智囊的话也应该是他们主动靠近主帅而不是主帅回头去询问他们啊?”
方海和云不知突然猛的对视,异口同声的说道:“除非是身份特别尊贵的人!”
云不知也不理正在发起进攻的敌人,他对身边的牡蒙说道:“立刻请望舒公主过来!我有要事相商。快!”
吐蕃骑兵快速向燕军冲了过来,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就在所有防守人员都紧张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陈玄礼却还是没有下达任何指令。有些人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因为往常在这个距离早就开始发射连弩了。但这次陈玄礼却迟迟没有下令!
六十步、五十步,就在此时陈玄礼突然大喝一声:“铜钦!”
“轰”的一声巨响,吐蕃骑兵连人带马的被振得翻倒、腾空、砸向地面。他们手里原本举着的木板也早就脱手。
于此同时,牟嚣也猛的一声暴喝:“射击!”一时间所有的连弩、脚同时怒射而出。浓密的箭矢如同一面黑色的墙一样瞬间撞击在了失去了防护的肉体之上。有的吐蕃人尚飞驰在空中就被几支、几十支箭矢射成了马蜂窝。一百五十步内所有的生命不管是人、是马的全部灭绝!即便是偶尔有被木盾遮挡的人却也没能挡住这些强弩的贯穿。
等剩下的吐蕃人止住冲势、再逃回安全地带,原本进攻的八百人剩下的连二百都不到了。太快了,也太惨了!
吐蕃阵营里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剩下的吐蕃人迅速的收缩、靠拢。但就在此时,连续两声激扬的号角从燕军阵营中响起,原本分布在东西两侧的燕军骑兵开始向吐蕃阵营徐徐靠近。
吐蕃人有点不甘心的摆出防守的阵型。如果他们直接选择撤军的话估计仅凭这不到三百的燕军骑兵对他们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选择防守的话他们是要冒险遭受极大的损失的。吐蕃主帅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明智的选择呢?
但云不知却是看懂了!他对陈玄礼低声的说了些什么,刚开始时陈玄礼是激烈的反对的,但显然最后还是被说服了。陈玄礼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看到前阵的士兵解开铁链连起的车驾并迅速的清出了一条道路。
云不知策马单人独骑的来到两军阵前,在距离吐蕃骑兵二百步的地方勒住了坐骑。然后他面带笑意的对着陷入茫然的吐蕃阵营高声喊道:“大虏候苏青云在此,愿与吐蕃丞相噶尔钦陵阵前一叙!”
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一身棕红色武士甲的慕容望舒对云不知说道:“不知侯爷此时召见本宫有何要事啊?”
云不知正色说道:“听闻公主曾经去过吐蕃,不知你可见过论钦陵?我现在想知道他的长相有何特点。”
慕容望舒先是一愣,但她迅速猜到了云不知的想法。于是她认真的说道:“我的确到过吐蕃,不过那时我只是随师兄们出外历练。不曾亲眼见过论钦陵。但他的长相我还是听师兄们说起过的。他身材高瘦皮肤黝黑、虬髯鹰鼻,尤其是他的眼睛深邃有着看穿人心底秘密的感觉。不过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可不认为他会出现在对的面那群人中。”
云不知只是点头微微一笑,然后看向身边的史香芸。
史香芸摇头对云不知说道:“侯爷,那两个应该都不是!身材倒是都符合,但一个是短须,另一个目光清冷。两个都应该是武将。”
云不知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捏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方海也是一阵茫然。
正在此时田不让开口说道:“侯爷,我认为装束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所以另外那个短须人的不应该排除。我这么说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阵中隐隐有紫气透出,所以当中必有贵人!”
云不知眼前一亮,他笑着说道:“我好像也明白了——真身易容与替身同时出现!瞒天过海又李代桃僵,真是高明啊!哈哈!”
他笑着又对史香芸说道:“注意那个短须人的眼睛!如果有两点寒光就没错了。”
史姑娘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对面的阵营后就自信的笑道:“侯爷,真有你的。那个短须人的确是眼中有两点寒光!”
望舒公主看着云不知等人的一问一答有点错愕的说道:“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什么紫气?什么寒光?还有五百步外她怎么能够看清人的容貌?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云不知笑道:“有劳公主了。这些事我以后有空都会跟你解释的。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论钦陵就在对面我倒是想和他做个交易。”
慕容望舒大瞪着眼睛对云不知说道:“什么?你要和论钦陵做交易?你的筹码呢?对面的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论钦陵啊!”
云不知自信的说道:“筹码么?一会就有了。论钦陵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也有七情六欲。”
云不知把手搭在慕容望舒的肩头自信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更加不会让你有事!”慕容望舒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田不让心里偷笑道:侯爷这一句暖心话真是堪比百万雄兵啊!对付女人这方面我估计给他当学徒都不如吧!以后得跟着他学着点,否则以后我可就真成了老光棍了。
史香芸心里却叹息道:唉!要是侯爷能这样对我该多好啊。她不就是长的漂亮点、家世好一点吗?
方海心里偷笑道:果然是风月高手啊!一句似是而非的情话就把话题岔了过去,还把公主哄得晕头转向的。厉害!
吐蕃阵中一片寂静。半晌之后,吐蕃主帅策马缓缓走了出来。他大声喊道:“平虏候,你要是怕了就滚回去!别说大论不在这里,就算在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侯爷可以见到的!”
云不知却不怒,他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凭什么……”就在此时,他突然心生警兆不加思考的拔出背上的卷云朝着眼前迅速接近黑点一刀劈去。
“铛”的一声,一支长箭被他劈落。云不知突然猛的提高音量大声叫道:“还有吗?再来呀!”然后用长刀指着吐蕃主帅喊道:“你既然敢露面,敢不敢与本侯一战?我不在乎你们放冷箭!你,敢还是不敢?”
吐蕃主帅停在云不知一箭之地脸上阴晴不定。他现在觉得很窝囊,本想趁机杀了这个平虏候至少先完成一半任务谁想到人家不但没事还在阵前直接找自己单挑!看云不知刚才露的那一手,自己就绝对不是对手。但要是自己怯懦不战的话以后就只能头挂狐尾见人都要学狗叫了!(吐蕃极尊重战死者。对几代都战死的称为甲门,战败及怯懦者则在他头上挂狐尾以羞辱,不能列于人类,参拜时定要手趴地做狗叫,再鞠躬两次才能做罢。)
正在吐蕃主帅犹豫之时,吐蕃阵中传来一阵浑厚的笑声。一名身穿红袍的黑瘦男子,策马朝云不知缓缓行了过来。
“平虏候好手段啊!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虎父无犬子,诚不欺我啊。哈哈哈哈!”
云不知把长刀重新插回背后对着论钦陵拱手说道:“小子苏青云见过钦陵大论!”
吐蕃主帅此时如蒙大赦般的松了一口气,他感激的看向论钦陵。然后他策马靠近论钦陵想要以护卫的身份保护论钦陵。
论钦陵抬手止住了他的脚步,然后爽朗的以汉语说道:“塔革,我要同这位中原的小友聊几句。你不想让我被人笑话吧?”
塔革皱眉看向云不知,他犹豫再三还是听从命令退了下去。
论钦陵策马来到云不知五步之外停了下了。他笑着拱手说道:“手下礼数不周让苏侯见笑了。”
云不知也笑着说道:“大论不远千里来到此地见我一个小小的侯爵,礼数上不亏!”
论钦陵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显然没搞明白云不知对刚才的事是真的毫不计较还是装腔作势。
于是他微微点头说道:“苏侯一路行来能够毫发无伤,看来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不知你是如何看透我的身份的呢?”
云不知也不急着进入主题,他自谦的笑道:“在下也是全凭运气罢了。首先从贵军追击的方向和衣着来看应该是来自良非川。其次是贵军能够借助天时来发动袭击说明主帅一定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这就不是一般千人师团的主帅能够做得到的了。另外,就是两军对阵时贵军主帅竟然要去听从他身后的人的意见,这就不对了。再次,就是吐谷浑的望舒公主恰巧知道大论的长相。”
论钦陵听罢后仰天大笑,他下意识的去抚自己的大胡子却摸了个空。他洒脱的自嘲一笑,然后开口说道:“好,能够把种种细枝末节组合起来推导出最合理也是最大胆的结果,好哇!老夫也算不虚此行了!苏侯要与老夫谈什么就尽管说吧。”
云不知心里暗道原来你也知道着急啊!但他仍然是恭敬的说道:“其实小子也就是感念大论一路送行奔波劳碌,不如就此别过吧!使团也好加速赶路,我是来跟大论道别的。”
论钦陵有些错愕的问道:“苏侯的使团在这沙漠之中还可以再加速吗?”
云不知只是微微点头说道:“是的,但也还是要比平地上慢上一些的。”
论钦陵的眼睛就像狼一样的紧紧盯着云不知的表情,他思量再三后终于无奈的点头说道:“苏侯说的我信了。但我们一路送行至此,苏侯总不至于让老夫空手而归吧?”
云不知心道:来了,我就是想看看你们的真实目的。云不知略显错愕的问道:“大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合理本侯绝不推辞。”
论钦陵略显尴尬的说道:“老夫此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取苏侯的性命,另一个就是要把望舒公主带回吐蕃。”
云不知惊讶的问道:“吐蕃想要本侯的性命我是知道的。只是望舒公主乃是我的未婚妻,吐蕃赞普这么老了不会也想要娶她为妻吧?”
论钦陵知道云不知到底想知道什么,作为对云不知刚才坦诚的回报他也没掩饰的说道:“苏侯有所不知,我们老赞普已经殡天了。现在继位的是他的小儿子赤都松赞。”
云不知吃惊的问道:“芒松芒赞殡天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们一无所有?”
论钦陵苦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利于公开的事,自然是不宜外传了。现在我们新赞普已经继位两月有余,也是该通告周边诸国了。”
云不知追问道:“这个赤都松赞不会就是那个六七岁大的孩童吧?”
论钦陵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受用,他略皱眉头但还是点头说道:“不错,新赞普刚刚年满七岁。”
云不知疑惑地说道:“芒松芒赞有那么多的儿子怎么会是由最小的赤都松赞继位了呢?”
论钦陵仰头轻叹道:“帝位之争自古以来都是冷血的,赤都松赞现在已经是老赞普最后的骨血了!”
云不知立刻就明白了点。一个是为什么吐蕃人直到此刻才对自己下手。吐蕃的帝位之争估计又是血流成河的场面。另一个就是这个赤都松赞很可能是论钦陵一手扶持起来的,至少论钦陵也起了主导作用。看来短时间之内吐蕃的朝政应该是由论钦陵来掌控了。
云不知拱手说道:“大论现在身系国家竟然以身犯险,不知可是为了望舒公主的缘故啊?”
论钦陵眼含笑意的说道:“苏侯果然是非常人,这么快就明白了老夫的来意。不错,老夫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替我们的新赞普来迎娶望舒公主。”
云不知苦笑道:“大论的要求本侯恐怕一个都满足不了啊!”
论钦陵也笑道:“想要苏侯性命的这个打算老夫已经放弃了。”然后他殷切的看着云不知,耐心的等待着云不知的答复。
云不知接着说道:“这第二个目的难道大论现在还有把握吗?”
论钦陵微笑道:“硬抢的话我们现在估计也是做不到了。但我们还是可以派人一直跟着苏侯的使团,然后不断的向外传播苏侯的位置和动向。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与其他势力联手的。”
云不知并没有指责论钦陵这种做法是如何的无耻,因为他明白换成自己为达目的也会这么做的。他只是微笑的说道:“大论说的该是被我认出来之前的想法吧?”
论钦陵点头说道:“苏侯只说对了一半。即使你们也向外透漏我的存在,我仍然可以在离开之后继续让人跟着你们的使团。”
云不知点头苦笑道:“大论还真是够坦诚啊!现在的局面就是你们无法给使团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使团也不愿意和你们硬碰硬。我们甚至连驱赶你们远离都做不到。不过一旦您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流漏出去,我相信这可比望舒公主更有诱惑力!我们中原有句俗语叫做打挨在别人身上自己总是感觉不到疼的,大论觉得这话说得有理吗?”
论钦陵眼睛眯成一条线,他似乎是在观察云不知的心理又像是在犹豫。然后他突然轻声笑道:“天上的雄鹰和地上的豹子就算斗得两败俱伤却仍然可以飞到天上去观看豹子被其他野兽围攻的好戏。苏侯难道愿意做那只豹子吗?”
云不知平静的说道:“吐蕃骑兵剩下的人确实有与我们拼得两败俱伤的势力。可大论难道就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吗?”
论钦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向远处扫视一番之后说道:“这句话说得的确非常符合现在的局面,老夫记住了。可我们奔波千里又受了不小的损失,苏侯难道想让老夫就这么轻易撤兵吗?”
云不知见论钦陵已经有了退意只是有些不甘罢了。于是他继续道:“大论交到了一个关键时候可以托付的朋友,不也是一种收获吗?”
论钦陵先是一愣然后又是失笑,最后他玩味的说道:“哦?不知道苏小兄弟何以教我呀?”
云不知好整以暇的说道:“大论早年曾在大燕呆过几年,应该听说过穷在家中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吧?”
论钦陵微微一笑却只是等着云不知继续讲下去。云不知继续说道:“大论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风光无限。可月盈则亏、器满必倾的道理却未必明白啊!”
论钦陵眉头一皱,他立刻郑重的看向云不知说道:“哦?老夫愿闻其详!”
云不知点头说道:“大论为了吐蕃的强盛和稳定甘愿为臣子,这份胸怀本侯佩服。可你们四兄弟每一个都很优秀,或者可以说是太优秀了,这本身就包藏祸患。您难道就没想到过功高震主吗?”
论钦陵心中一惊,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但他认为这样的担心还为时太早,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他也确实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论钦陵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点头说道:“苏侯说得有理!可钦陵一心为吐蕃的强盛和稳定这一点日月可鉴呐!”
云不知笑道:“大论的心胸本侯是明白的。我想赤都松赞在成年之前也都明白!”
论钦陵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怒意,他声音变冷说道:“苏侯难道是想让钦陵做出弑主的勾当吗?”
云不知笑道:“如果大论真的是那样的人还会亲自来到此地吗?”
论钦陵也反应过来,跟着笑道:“刚才是老夫的不对!老夫轻看苏侯了,还请苏侯宽宥、不吝赐教!”
云不知毫不在意的说道:“赐教二字在下可担不起。在下只是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所谓的倚仗和信任在权欲面前有时候真的一文不值。本侯也是替大论担心啊!”
论钦陵思索片刻后洒脱的大声笑道:“好,好,深刻,说得太好了!中原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老夫还真的有些怀念在大燕的那几年时光啊!”
云不知会心一笑说道:“大论的家眷、族人难道就不喜欢中原的文化了吗?”
论钦陵与云不知意味深长的一笑。此时的论钦陵已经变成一个亲和甚至有些疲惫的长者,他悠悠的说道:“真的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去中原游历一番啊!我与你父年龄相仿,却无缘得见。也真的不希望以后是在沙场上见面。人生不如意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云不知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也叹息道:“大论,人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不管以后要放弃什么。这难道这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吗?”
“是啊!我们都会死去,到时候不管身体还是灵魂都会归还于这片天地。但英雄的美名却可以传扬万世,但谁又能记得他们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呢?这就是我们的选择,与人无尤!”
云不知心中一阵叹息,像论钦陵这样睿智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最后的结局呢?他真的是为了名传千古吗?不,是为了理想或者是梦想。吐蕃因为有他的存在才有了今天与突厥和大等的地位。
云不知和论钦陵在马上久久对望,他拱手庄重的对论钦陵说道:“大论,此地一别山高路远。还望大论多保重。”
论钦陵也略带伤感的拱手说道:“苏侯人中龙凤志向高远,将来必然不可限量。以后却更要谨言慎行啊!别忘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有能力照料老夫来访的族人。”
云不知低头受教道:“青云定然不会令大论失望!”
论钦陵从衣襟内取出一枚金黄色的东西,在抬手间不经意的塞入了云不知的手中。
论钦陵低声说道:“遇到紧急情况下可以带着这枚戒指去长安城内的小桑耶寺。寺院的住持叫做桑吉,他见到此物后就会听从你的一切命令。你平安无事才有能力兑现承诺,所以此事不必谢我!”
云不知也很光棍的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推辞了。大论一路保重!”
论钦陵也拱手回礼道:“苏侯,前路多艰呐!老夫不送了。”说完,他一夹胯下坐骑头也不回的向吐蕃阵营绝尘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吐蕃骑兵缓缓的向西南方向有序的退去。却把一百多名失去坐骑的士兵留在了原地。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踌躇的走向云不知,在云不知马前双膝跪着。他连头也不敢抬的“呜哩哇啦”的说了半天。把云不知弄得是一头雾水。
云不知无奈的只好向随后靠近过来的方海等人问道:“谁懂吐蕃话?通译呢?”
正在此时忍冬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拱手说道:“侯爷,小的以前四处游走经常出入各国疆域所以能听懂吐蕃话!让小的试试吧?”
魁梧大汉跪在地上又“呜哩哇啦”的说了半天,在忍冬的翻译下众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论钦陵等人离开时担心遭遇其他势力的追击,就决定一人配双马。而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叫做次仁是农奴出身,他和他手下的一百多人也都是农奴。原本领的就是死士的任务,如今缺少战马就让这些人把战马让了出来。论钦陵临走之前让他们不必再回吐蕃,并谕令他们以后就跟着平虏候了。
次仁他们也是没得选择这才来求云不知收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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