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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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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谢法官:您好!

    我是“刘玉诉商军民间借贷纠纷”案申请执行人刘玉。首先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敬意和感谢,对您接手此案一年来的辛勤工作和对我家情况的深切关注、默默付出以及对我儿子每周前往不厌其烦、充满耐心地接待,无以言谢!

    闻悉被执行人商军房屋在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5月25日得以拍卖,内心十分激动与高兴!但同时也知道您那里还有很多后续的细微工作要做,在此我全家承诺:决不会着急催促,并依然一如既往地配合支持您的工作,若有需要,定鼎力协助!

    但此时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得不提前向谢法官您说一下:我家的情况您也了解,我们老两口均为重度残疾、本市退休职工,属社会弱势群体。四年前被商军花言巧语骗走的八十余万元本金乃我老两口一生之积蓄与过世亲属、老人所留之遗产,现在家中几乎已无存款。四年来,我全家在精神、身体、财产上三重折磨,给我这个本就灾难重重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您也知道,若这些存款放在银行,至今也有数十万的利息产生,四年来,商军非但没还过一分钱,还对我们态度蛮横、拒不履行判决书义务、违抗东阳区法院沈宇法官屡次调解协议(所有证据您和沈法官那里都有),这些伤害和打击岂是言语可以表达?固然,在一年前您接手此案时以及在陈法官执行此案时,我们都表示在最后拿款时若拍卖价格不高,可以在利息上适当退让。而沈法官去年的移交公函也表示“务必确保刘玉合法的财产保全首封权益不变以及拿款一百万元余”,而按照东阳区法院2015年8月的《判决(民事调解)书》上对利息“按国家同期贷款利率四倍计算、结算至还款日期”的算定,我们的本金加利息粗略算来已有140万左右。前期的确表示过,若拍卖不理想,我们定会有幅度地减少利息的拿取,但恰恰此回拍卖价格尚算理想!若按顶在我们前头的抵押权人金仑拿走他的350万后,就算我们拿到了本金加利息的140万全款,也还有大量余额分给后续的一些轮候当事人(更何况他们是轮候查封,而我们是财产保全首封)。

    因此,我及全家向谢法官诚挚请求:烦请您在最后分配时能对上述本人陈述加以考虑,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给予我们一个最大数额的本金加利息的清偿。当然,对最后您或您同我们商讨后的决议,我们一定会完全配合支持!最终我们也会完全服从您及法院的决议!但同时我们也完全相信悲天悯人、口碑极高的您能完全公平公正地给我们分配最合理的款额!

    在此,我作为原告、申请执行当事人,代我妻我儿向谢法官顶礼拜谢!您作为人民的好法官,一切付出和辛劳,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间,再度道声:谢谢您!您辛苦了!不再耽误您宝贵时间,祝您身体健康、阖家安乐、工作顺利!此致

    敬礼

    申请执行人 刘玉

    及妻亚红

    儿子刘笑笑

    2018年5月29日

    ……

    “这虽然是你父亲的署名落款,但我想,这是你‘起草’的吧?”谢同看罢我带去的父亲的“亲笔”信,抬头笑着对我说。

    “您英明。”我笑着举起大拇哥,“虽然行文是我,但确实是我父母的全全意思!”

    “这我明白,那是一定的。”谢同说道,“你和叔叔阿姨说的没错,无论对于我们还是你家,咱们确实还有大量工作要做,所以,咱们少安毋躁。”

    “明白。”我点头,“我和家人都‘少安毋躁’了四年了,不在乎这几天了。哎,对了,谢法官,我这儿举了半天了,您先把这接了!”

    谢同哈哈大笑,双手接过我手里的锦旗,念道:

    “‘赠北昌区人民法院执行局二庭谢同法官,浩然之正气,百姓之脊梁,当事人刘玉全家敬上,2018年6月’——哎呦,谢谢谢谢,这是对我最好的鞭策和鼓励!”

    “您受之无愧,理所应当,实至名归!”我说道。

    “好了好了,就别捧我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份内工作而已。”谢同笑道,“你等等,你这一信一锦旗,这是给了我个‘糖丸儿’啊,甜蜜中又让我有压力!”

    “不敢不敢!”我笑道,“我们不是说了么,决不催促您。当然,着急确实也是真的,毕竟走到这一步了,咱就‘大步流星奔小康’吧!”

    “先别奔小康,你啊,先跟我拍照吧!”谢同说罢,用电话叫来了他的助理、我早已熟识的英平法官为我们合影拍照——这倒是机关单位近年必有的程序:接受锦旗方要与赠送方当事人合影,以作赠予证明,避免有“嫌”——这倒完全正常,毕竟锦旗如今谁都能做、哪都能做。然而赠送它却意义非常:一来是对接受者工作的赞许和肯定,二来,在对外服务机关、尤其是政法类机关大抓廉正的的如今,恐怕只有授赠锦旗是最合常态、也是对方最乐于接受的“礼品”了。

    但谢同自己说的没错,我们这还真是给了他个“糖丸儿”。确实有对他将近一年来就算不说大刀阔斧也是在尽力推进案件结束的肯定,相比于假设案件还在东阳区恐怕依然离进入拍卖程序遥遥无期来说,挪移到北昌区、谢同手中后确实快多了,不说高歌猛进,也算大步流星。

    英平下来,为我和谢同连拍了数张我俩手拿锦旗、字面朝向镜头的合影——那是我四年来拍照第一次露出开怀的样子,谢同也是笑不笼嘴,我相信这笑是发自肺腑的,我俩都如是。我也拿出我的手机让英平拍了几张合影留存。——这两年同雨洋的艺术合影颇多,但我的表情大多不苟言笑与一脸酷帅相,这里有做戏成分,但更多的是自内心真的无法笑起来。虽然我叫笑笑。

    提起雨洋,我便想起了拍卖后我俩的一段对话。

    “早知道如此顺利,至少这几个月你为了续封的事不必那么奔波了,那些大南大北的舟车劳顿都白跑了。”雨洋微笑叹息道。

    “我反倒不这样觉得。”我笑道,“要说‘白跑’,那这四年里我白跑的事比比皆是数不胜数了,但人生中的战斗没有‘早知道’,任何奔劳都非徒劳,都是值得的,也是有意义的。哪怕好的结果并非努力直接堆砌,但也都是间接积攒而成。”

    “也是。”雨洋点头道,“战争年代我们抗日的地下工作者们,他们的付出有多少是看不见直接功效的劳累?但最后的胜利证明了一切付出都值了。”

    “现在也如是啊,你看破案的侦察员们,一蹲犯罪窝点就常常三天三夜甚至一周半月,有时偌长的时间下来,丝毫收获没有,你能说说他们的付出没意义么?”我点头道。

    “对!”雨洋说,“所以你四年来做的一切都是未雨绸缪!”

    “没错!”我说,“或者叫防患于未然。我觉得无论前期怎样辛苦,也比没有预防到而出了事再亡羊补牢强。亡羊补牢算幸运了,怕的是,亡了羊,也补不上那牢,那说好听了叫前功尽弃,说不好听了,后果不堪设想。”

    地点再回到谢同办公室。

    待小英法官拍完照片、将锦旗卷起一并带上楼,谢同一指座椅,让我坐下谈。那天不错,见面当事人不多,让我得以跟谢同对拍卖前后、当天的“奇观”谈笑一番——四年来,我第一次敢用“谈笑”这个词。

    聊罢了精彩,谢同逐渐收起了笑,对我说:“正如刚才看完叔叔的信后我说的,小刘,你们暂且少安毋躁,我这里还有很多后续工作,一来,得等买家的钱到位才能给你们,二来,你们实际得钱的两家还得来签订很多很重要的东西,三来,又不得不提到商军了……”说到此,谢同苦笑地摇头。

    “怎么?这咱们大喜的日子,她这‘丧门星’又来捣乱了?”我睁大了眼睛。

    “人,倒是没来,这电话,今早可又追过来了。”谢同说,“又一顿哭哭啼啼,说什么‘谢法官,老太太我也从头到尾观看了拍卖全程,我知道我的房子被拍卖了,这个我愿赌服输没二话,但是,我的房子没了,您让我住哪儿去啊?’”

    我冷笑着说:“她这还叫没二话,这不二话就来了?您怎么回应?”

    “撂底牌呗!”谢同说,“这个时候不撂什么时候撂。我说‘商女士,您在和平小区那套小公房我们证据确凿,我可是也提前跟您提过这个醒,您怎么今天又来这套了呢?’商军倒你有来言她有去语,她说‘那不是我的,我知道你们手里有我和我妹妹签订的那协议书,那不生效!那和平小区租出去了我承认,房客的房租我拿我也承认,但那是我妹妹商健看我可怜施舍给我的,但是房本的名字却依然是她的!这在法律上可是承认的——那房子不是我的!’”

    “啊?”我站了起来,说,“谢法官,那房子就是她的,我给您的证据……”

    “你先别急,小刘,你坐下,听我说。”谢同往下按按手让我坐下,接着说,“你给我们的证据虽然强大,但是不足,为什么?那还真只是一张协议书,但法律规定,必须确定被执行人名下无论公私实质拥有第二套房屋可供居住才可以!”

    “那您的意思?”我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去实际调查。其实这个事我早该办,但一直忙于繁多的案件就没顾上,正好我最近几天我要进趟城办公事,顺便拐弯去趟和平小区,找那里的居委会物业甚至当地住建委核实一下,如果确定是她的,她没二话,赶紧卷铺盖卷走人,不走我们派法警强制驱逐——这是法律规定的!但如果真的不是她的,这就有点麻烦了……”谢同说。

    “怎么个麻烦?您说说。”我探身过去问道。

    “假如真的证明商军只有泉水花园那一套房,那么同样根据法律规定,是要在卖房款里给予被执行人一定经济补偿的,你看看这个……”谢同从档案袋子里拿出一张打印纸递给我,显然是为了我前来时向我阐明此事而刚刚打印的。我接过来,只见上面打印着:

    “法院是会强制执行只有一套住房的。如果符合下列条件,法院就可以强制执行被执行人名下的唯一住房:(一)对被执行人有扶养义务的人名下有其他能够维持生活必需的居住房屋的;(二)执行依据生效后,被执行人为逃避债务转让其名下其他房屋的;(三)申请执行人按照当地廉租住房保障面积标准为被执行人及所扶养家属提供居住房屋,或者同意参照当地房屋租赁市场平均租金标准从该房屋的变价款中扣除五至八年租金的。法律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办理执行异议和复议案件若干问题的规定》第20条规定。”

    “明白了,谢法官。”我点点头,“这些条文我也曾搜索参阅过。只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确定商军真的不拥有和平小区那房子,咱们该给她出多少‘补偿’?”

    “那我也假设一下,”谢同说道,“假设商军名下真的只有泉水花园那一套且被拍卖了——黄峰就不用提了,那小子更是‘穷途末路’,休想在他那儿查出还有什么名下房屋,——那么我也得按北昌区本区的廉租住房保障面积标准给她,我上午简单询问了一下其他法官及住建委的工作人员,得出的结论倒不必让咱们太担忧,说白了,真是给她出点‘血’,你跟金仑双方也损失不大。”

    “那么,是多少?”我问。

    “北昌区是郊区、山区地带,房租便宜,廉租房就更便宜,如果按五年房租粗略算来,也就不到五万快钱。”谢同说。

    “要这样说,真是回头给她‘施舍’点就‘施舍’点了。”我低头边想边说,然后抬头看着谢同说,“但是,谢法官,这事儿咱们得缜密调查!”

    “那是肯定的!”谢同说道,然后苦笑着叹气说,“真希望这老太太是最后一次‘闹事’了。”

    “我更如此希望。”我说道。

    可如果这是商军“最后一次”,那么她就不是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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