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在我们这颗星球上,每一座大学城里都有一条垃圾街。
我所在的大学城也不例外。
每当华灯初上,煎炸烹饪之声、嬉笑怒骂之音、摩托的马达、铁板鱿鱼的香气、衣着暴露的广电女、赤膊+人字拖的职高男,交织成一幅具有别样诱惑力的独特风景。年长的人看了会长吁短叹其伤风败俗,刚走出校园的人看了也会长吁短叹其青春不再。
然而在白天,除了逃课的学渣,街上就只有交流生意经验的摊贩,以及前夜留下的满街垃圾。
这就是垃圾街名称的由来。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其一生的岁月中,夹在升学压力与就业压力之间的最轻松的一段回忆。
谁没有年轻过呢?
我的名字叫海天。我很欣赏这个名字。人如其名,我的武力像天一样高,我的智力像海一样深。我出生在武术世家,从小勤学练武。今年虽然我只有22岁,但已累积了40年的深厚功力。我的身高是180厘米,体重是180斤。我强健的体魄源于从小父母的严苛训练。我的父亲海山、母亲晴空都是当世著名的武术家。在我还未上小学的时候,就被我的父母寄养在南部的多林寺中,接受严苛的体能训练。从小学到高中多次与学弟的较量中,我的战绩是62胜0败。
几个月前,告别了就读8年的东大附中。不是我想走,年龄令我不能留。记得曾经有一位大师告诉我,人,总要向前看的。没错,我就是那位大师。
高中时代,我曾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在五年的高中时代,我最为人传颂的英雄事迹有三件,一是率领五名兄弟共同制服了一位欺负同学的低年级学弟并让他发誓不再恃强凌弱;二是从三条疯狗的围攻中救出校花轻松突围;三是当场抓获一位在女生宿舍偷内衣的变态。虽然都是小事,但在枯燥单调的高中生活里,这些事情都已称得上“惊天动地”。所以即使我离开了东大附中,那里仍有我的传说。
但当大学开学第一天的下午,当我第一次踏足这条垃圾街时,我就清楚地意识到,过往的一切都已如浮沫般散去。
我新的霸业,将从这里开始。
具有多年江湖经验的我清楚地知道,这条垃圾街是结交官一代或富一代的天堂。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二代们都不会或不屑来这里。来这里混的,今后走入社会,都是从底层打拼起的。虽然概率很小,但一定有人能成大功、发大财,成为富一代、官一代。那时候,如果他有一位兄弟是我,我就……呵呵你们都懂的。
正当我思绪纷乱之际,冷不防左脚踩空!平白无故怎会踩空?真相只有一个,必然井盖被偷!若是换做旁人,必然摔个狗吃屎。但我是何等人物?我的反应迅捷如闪电,腰马一沉,右脚发力,运起太极十三势中的“挒”式,身形在原地一转,向右平移了数尺,脚踏实地,化险为夷!
然而不巧的是,我的旁光瞥见恰好有一位小女生站在我的右侧。我这一平移,肩膀结结实实撞在那女生的脸上。只听一声惊叫:“哎呀!”那小女生被我这股雄浑力量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被我40年功力这一撞,这小女生怕是要残废!强掩心中不安,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女生跟前。
只见那小女生上半身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牛仔裤,正呆呆地坐在地上。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扎成一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搭在左肩上。她五官秀美,两只黑宝石般的大眼睛躲在啤酒瓶底般厚的黑色圆框眼镜后面,正愣愣地看着我。5秒过后,两道鼻血从那女生的鼻孔里像小溪一样缓缓流了出来。
我雄健的体格、深湛的内力,一定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丝震惊、一丝敬佩和一丝崇拜。又是5秒钟后,她终于启朱唇、发皓齿,说道:“你瞎啊?”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她能用骂人来掩盖对我的崇拜,看来并没有被我撞傻。我心头一宽,灿然一笑,向那小女生伸出右手,说道:“小妹,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来,大哥扶你起来!”
那小妹扶着我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看见她洁白的脸上挂着两道鲜红的鼻血,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雪白的手帕递给她:“小妹,来,擦擦鼻血。哪里撞疼了?要不要大哥送你去医务室?”
小妹接过手帕,不擦鼻血,却用手帕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用沙哑的声音说:“大哥,你走路能不能小心点?”
想不到她身受重伤之余,还能对我如此关心,我心中感动,说道:“多谢小妹关心,大哥以后一定小心!”
那小妹哼了一声:“神经病!”也不把手帕还给我,顾自跑了。
我望着那小妹远去的背影,摇着手说道:“小妹,不好意思啊!那手帕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也不知她听没听见,她既没把手帕扔了,显然是有意要留下这块手帕,莫非是想当成定情信物?
看看日已西斜,天色向晚。经过刚才的运劲,我的肚子也有了饥饿之感。是时候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了。
沿着垃圾街由南向北走,路边烧饼、炒米线、烤香肠、烤玉米、炸鸡……花样虽多,却都无法让我提起胃口。因为这些东西太平常了。
路过一家招牌上写着“yoyo奶茶”的奶茶店,我想,不如就先喝杯奶茶吧。正要进店,风中却忽来一阵勾魂香味,死死锁住了我的鼻子!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用两根手指插进鼻孔牵着一样,硬生生将我从奶茶店门口拉回到垃圾街上。我心甘情愿地被这香味牵着,继续走了一阵,总算看到香味的源头!
一条臭河将垃圾街分成南北两段。烧烤摊都集中在臭河桥的两端。而香味,正是从这其中的一个小摊上传来。
小摊周围早已围着一大群人。挤入人群,我看到的是一个铁板鱿鱼的小摊。我十分确信确定以及肯定这香味正是源自铁板鱿鱼。这世上竟有如此香的铁板鱿鱼?我不由高声叫道:“老板,给我来串铁板鱿鱼!”
那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回应:“好咧。”
“哧……嚓……”洋葱、鱿鱼、酱料在铁板上翻炒,散发出美妙的气味。
虽然此刻我的眼睛极不情愿离开铁板鱿鱼,但还是抽空观察了一下环境。这一观察,让我有了惊人的发现。
只见围在鱿鱼摊周围的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块红布,只是在他们身上的位置不同。有的人把红布围在脖子上,有的人则缠在手臂上,也有人放在口袋里,但会露出一角。这说明什么呢?他们一定是属于某一个组织的!
继续观察,只有两个人的红布围在脖子上。大约五六人的红布缠在手臂上。放在腰间衣服口袋里的约有十余人。剩下的二十来个,红布基本都放在裤兜里。身上没有红布的,大概只有七八个人。这又说明什么呢?一个组织身份地位越高,人数当然就越少。那么红布在身体的位置高低,是否就表示着这个人在组织中的地位高低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兴奋起来,原本想着从零开始结交兄弟,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了小团体。那么事情会简单很多,我只要能结交到红布最高的那几个,剩下的喽啰不就全部自动搞定了?
想着想着,只听铁板鱿鱼摊的老板一声吆喝:“好咧!”只见一串散发着晶莹光泽的香喷喷的铁板鱿鱼已呈现在众人眼前。
我伸手去拿,那老板却说:“这串不是你的!”递给了身边一个猥琐的小青年。那小青年丢下两块五毛钱,便挤出了人群。老板继续对我说道:“他比你先到的。”
我听见人群中发出了几声冷笑,却没有看清是谁在冷笑。我心念一动,这可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啊!当下大声说道:“那么下一串总是我的了吧?”
鱿鱼摊老板问道:“同学,你很饿吗?这串就先给你烤罢。”
按照预想,自己强健的体魄摆在那里,如果是没有组织的散人,必然不敢与我正面冲突,只会保持沉默。如果是组织里的小喽啰,最多咒骂几句,在更高一层的人面前,不会主动出手。那两个红布在脖子上的如果真是组织里的高层,他们的表现一定会影响到其他红布小喽啰。所以,我特别留心观察那两个脖子上围红布的人。然而,那两个人只是在相互交谈而已,根本没看我一眼。而他们身边的人,脸上均有愤愤之色,眼神在那两人与我身上游移,好像在等发号施令。看来我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了。周围喽啰人数虽多,我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那两个高层,看上去也不怎么会打架,文质彬彬的。至于其他散人,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插队行为虽然引起了公愤,却没有挑起事端。这究竟是个文学社团还是个娱乐组织?又或是个流氓团体?我决定找机会进一步试探。
随着洋葱和鱿鱼渐渐烤熟,香气四溢,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铁板鱿鱼上来。
只见这位摊主身板极瘦,浓浓的小板寸,浓浓的眉毛,浓浓的胡须,外貌让我想起了两个人,一是鲁迅,一是路奇(超级玛丽兄弟里那个瘦的)。老板翻炒鱿鱼的动作很娴熟。他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上布满了青筋。肌肉虽不如我发达,却给人很有力的感觉。他的手臂上似乎还有一个纹身。我凝神看去,虽然老板手势很快,但又怎能快过我的眼睛?但当我看清那个纹身时,还是吃了一惊。那竟然是一条鱿鱼!
这是多么没品味的纹身啊!这乡巴佬一定以为鱿鱼就是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了吧?活该烤一辈子鱿鱼!我故意装作很热,撸起袖子,露出自己右手胳膊上的虎头纹身,轻蔑地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头也不抬,自然没看到我胳膊上威武雄壮的虎头。
数十秒之后,伴随着老板一声“好咧”,又是一串晶莹剔透香气四溢的鱿鱼出锅了。老板把鱿鱼递给我,我却迫不及待地夺过鱿鱼,猛咬一口。虽然烫嘴,不过那鲜美浓郁的汤汁在味蕾间流淌,充满韧性的鱿鱼肉鲜咸中略带一丝甘甜,我闭上眼,尽情享受这味觉盛宴,仿佛已经置身于圌洋葱和鱿鱼的海洋中……
“两块五毛钱谢谢!”老板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进一步试探的机会来了!
我象征性地翻着口袋,最后说道:“咦?没带钱!”
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话音刚落,但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骂声:“没钱也敢来买鱿鱼?”“还有脸插队!”“我缺南摸了个北!”
虽然群情激奋,但我仍冷静观察,身上没戴红布的虽然脸有不忿之色却没人开口骂人。骂得最凶的,是红布在裤兜或衣服兜里的人。红布在手臂上的,眼神一致看着那两个红布在脖子上的人。而那两个红布在脖子上的人也已停止了交谈,看向我这一边,他们的手虽然垂在身侧,却是五指并拢做慢慢摇手状,似乎在命令“不要动手”。
这些现象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为了不当街打起来,我准备见好就收,以后再慢慢找这两位“高层”交流交流。
于是我说道:“有钱有钱,等下!” 伸手向裤子口袋里摸去。
再翻口袋时,我的脸色煞白,我的裤子口袋外侧被割了一条缝,里面钱包不见了!那缝要是再偏一点,小弟弟都要出来放风了!我不由自主地喊到:“卧槽!劳资的钱包呢?!”
“靠!敢耍我们!扁他!”有人一声怒吼,立刻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大帮人来,把我团团围住,摩拳擦掌。这些人清一色是戴着红布的。只是人群中不见那两个高层,想必是退到外围去指挥了。而没戴红布的那几个散人更是早已躲得远远的。可恶,太小看这垃圾街了,钱包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了,现在还碰上硬的,看来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作为一名绝顶高手,临危不乱是最基本的素质。
这些人中个子最高的还不到我的眉毛。这种战斗力只有5的渣滓,我又怎会放在眼里?我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冷冷地说:“想打架吗?”
“小子挺狂!新来的吧?”“敢在这里闹事?皮痒了?”“嫌命长吧?”一阵阵怒骂声如浪潮般袭来,包围圈更小更紧。
我尽显宗师风范,淡淡地说道:“怎么?你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此言一出,包围的人似乎一愣,有个声音道:“不如一起上怎么样?”立刻有另一个声音道:“一起上个屁!这种货色值得我们一起上?最多上一半的人就够了!”“一半个毛!跟他单挑!”“好!你上!”“啊?不是我说的!”“就是你了!”
人群中推出一个人来,就是刚才喊着要单挑的那个人。这家伙身材瘦小,眼神闪烁,一看就是胆小怕事的类型。刚才在人群中喉咙挺响,一被推出来立刻哑了火。
我冷眼看了这小子一眼,“哼,这也想跟我单挑?我要打十个!”
我不是自不量力,与我体格相同的人,我可以同时对付十个。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我一只手就能搞定他。
这小子仿佛被我的气势震慑了,迟迟不敢动手,只说:“他要打十个,他要打十个!是兄弟的快上!”
有人在那小子的屁股后面踹了一脚:“我去你的,这么婆婆妈妈!”那小子重心不稳,跌跌撞撞向我冲来。
我左腿在前微屈,右腿在后伸直,左掌向前伸出,右拳收于腰际,威武无匹地喝道:“来吧!看你的脸还没我的手大,这一掌分分钟教你做人!”
那小个子如鬼哭神嚎一般吼着:“呀~~~~”显然是硬着头皮冲上来的。眼看就要到我近前,我的右拳猛然化掌,在左掌收回的同时,右掌迎向那小个子的正脸轰了出去!
这一掌似拙实巧,已凝聚了我四十年的功力。这一掌的作用点不在小个子脸上,而在小个子身后10米远的地面上。也就是说,如果小个子正面中掌,他将被我的掌力送出10米左右后落地。我不愿伤人,这一掌将会造成动作大片级的视觉效果,但不会令小个子受伤(吓尿不算受伤)。我这掌的目的主要是立威,相信这掌过后,没有人再敢上前。哪知就在我出掌的同时,左右两边的人忽然一拥而上,拳头、木棒、折凳如雨点一样向我招呼过来!
这帮家伙怎么能不讲规矩呢?我来不及打那小子,只能大喊一声:“卧槽!带种的别打脸啊!”捂着头立刻蹲下!
作为一名绝顶高手,具备飓风一般的攻击力的同时,也应具备磐石一般的防御力。我深知处于这种强度的攻击之下,怎样才能让受到的伤害最小化。“金龟伏地式”,让所有的拳头、木棒和折凳都打在背上。我这一身横练筋骨,完全不把这种程度的攻击当回事。最重要的头脸、肚子,都被保护得十分周到。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开始蓄气,并打定主意,如果攻击再持续10秒钟,就施放绝技“海天流星拳”!
然而8秒过后,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都别打了!”
所有的攻击立刻停止。这沙哑的女声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抬头。目光瞥见一双脏兮兮的女式帆布鞋,上面是同样脏兮兮的牛仔裤腿。看来,有个脏兮兮的女人正站在面前,那个沙哑的女声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你们挺有出息的嘛,我还以为是在火并,原来你们是在打一个人啊!”那女声说道。其中,“一个”两字的音量特别大。
“耗子姐,这家伙吃鱿鱼乱插队,还不给钱,还扬言要打我们十个,所以我们就教训他了!”
这女人叫“耗子”?这名字真没品味。
那耗子姐说道:“哟哟!还挺有道理的嘛!人家卖鱿鱼的都没说啥,你们吃鱿鱼的起什么哄啊?瞧瞧你们这阵势,再瞧瞧你们的对手,你们的英雄气概是要让人家桥北的当笑话看吗?”
“再瞧瞧你们的对手”这句话让我十分不受用。没错,“金龟伏地式”的形象确实欠佳,不过上乘的功夫都是大巧不工的。当然,耗子姐的这一句话中,我最在意的还是“桥北的”这三个字。垃圾街上确实有一座桥,而目前我也确实置身于桥南。按常规思路理解,这帮围攻我的人,应该是属于桥南的某一个组织吧。今天是我第一次逛垃圾街,还没走到桥北,因此所谓“桥北的”是什么模样还不得而知。不过从这耗子姐的话来看,似乎是另一个与桥南的关系不太好的组织。
听了耗子姐一席话,众人沉默了。我虽然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色,不过猜想他们一定都还不服气吧。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说道:“耗子,算了,他们没做错。这事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要不要把他丢河里?”这声音是那个小个子的。
耗子姐的声音响起:“车牌哥都说算了,你还想咋地?要不你来丢?”
那小个子的声音:“呃,那算了算了。臭小子,今天要不是车牌哥发话,非打死你不可!算你走运,呸!”
我只觉得后脑一凉,应该是被吐了一口痰。小子,我记住你这口痰了!
另外,那卖鱿鱼的老板叫“车牌哥”,又是一个没品味的名字。
周围的脚步声渐远,看来众人已经散去。耗子姐在我面前蹲了下来,问道:“喂,站得起来吗?”
开什么玩笑?竟敢质疑我的抗击打能力?这种搔痒级的殴打算个屁呀!
我正想挺直腰板站起来,忽然觉得腰背一阵酸痛。哎,看来当大哥当得太久了,一直都是打人,还没被人打过。今天偶然运动一下,还真伤了点筋骨呢。
“扶……扶一把……”
耗子姐扶着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扶的过程中,耗子姐看到了我手臂上的纹身,不由叫道:“哟!好萌的猫咪头啊!”
你懂个屁!当然我不好意思骂出来。
站直了腰板,总算看到了耗子姐的全貌。一看之下,不由惊叫道:“啊!小妹,是你?!”
原来眼前的这个耗子姐,不正是刚才被我撞飞的那个小妹吗?以她刚才在那帮人中的号召力看,似乎是个组织里的高层啊!
耗子姐好像也认出我来了:“啊哟,大哥,是你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刚才不是提醒你以后走路要小心点的吗?”语气中满满讥讽味。
我心中不悦,却不便发作。我从来不打女人的,不然早就一掌拍她脸上了。
“你是今年的新生吧?”耗子姐继续问。
我点了点头。
“你流鼻血了。”
“哦。啊?……”我连忙抬起头,“没事没事,一点小伤何足挂齿,多谢小妹关心。”奇怪,背上挨打,我怎么会流鼻血呢?难道受了内伤?
耗子姐笑道:“看你挺有骨气的,哪个学校的?”
“南翔职业技术学院!”我答。
“哟!这么巧?我们是校友啊!我比你大一届!咱们还算挺有缘分的,今天碰到两面,第一次是我摔倒了你扶我起来,第二次是你摔倒了我扶你起来,走,学姐请你去喝杯奶茶!”
嘿,这耗子姐还挺豪爽的,不愧是帮会里的人。
不待我说话,耗子姐拉上我的手就走,回头对卖鱿鱼的车牌哥说道:“车牌哥,他那串鱿鱼算我请了!”
我一路仰着头被耗子姐拉着,丝毫反抗不得。因为我一旦低下头,鼻血就又要喷出来。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进了一家奶茶店。看看头顶的招牌,正是刚才路过的“yoyo奶茶”。
在吧台前坐定,耗子姐问道:“想喝什么?我请!”
我刚想说话,耗子姐高声叫道:“两杯奶茶!”
哼!原来她是假客气。
耗子姐递给我一块手帕,“来,把鼻孔堵上。”
这不就是刚才我给耗子姐的那块白手帕吗?想不到这么快物归原主了。我把手帕的两个角搓成团,一边一个塞进鼻孔里,终于止住了鼻血。仰了半天,脖子也累坏了。低头一看,只见奶茶店的店员是个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妹子。她的胸前别着一块精致的小牌子,上面有“no2 悠悠”几个小字。这应该是她的名字。
悠悠一边熟练地拌着奶茶,一边向耗子姐挤眉弄眼:“耗子姐,这谁啊?”
耗子姐挤眉弄眼地说:“路边刚捡来的学弟。”
什么叫路边捡来的?我虽然不太高兴,不过吃人的嘴短,况且人家是妹子,我绝代高手不打女人,当下也只好陪着笑笑。
悠悠拌好了奶茶,端到我们面前,说道:“两杯奶茶来了!”
耗子姐拿起一杯,咬着吸管开始吮吸起来。
我今天忙着搬行李,错过了午饭时间,一整个下午只咬了一口鱿鱼,现在正饿得肚子里打雷呢,当下也捧起一杯奶茶喝起来。奶味浓郁,茶味清新,其间更有一股莫名香味。口感上,这奶茶也比普通奶茶更为绵密。真是令人陶醉的味道啊!我贪婪地吮吸着奶茶,第一口还没下肚,第二口就已吸进来,好像只想让口腔保持始终充满奶茶的状态一般。
一杯奶茶就快喝完。耗子姐掏出钱包来结账。那钱包我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卧槽!那不是我被偷的钱包吗?我一阵激动, “霍”地站了起来,叫道:“这是我的钱包!”没注意满嘴奶茶还没咽下,顿时喷了耗子姐一头一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把悠悠和耗子姐都吓了一大跳。耗子姐拿出纸巾擦着脸,说道:“吼啥吼?吓死我了!”悠悠递给我一张纸巾:“你鼻血又出来啦!”
的而且确,塞鼻孔的手帕已被我深厚的内力震飞,鼻血也跟着喷射出来。我也能感觉到人中和嘴唇有一股暖流,嘴里也有了一丝咸咸的味道。从耗子姐眼镜片上的反光,我看到自己双眉倒竖,怒目圆睁,还挂着两行鼻血,模样十分威武。
再看耗子姐被喷成这样,我心里也涌起一丝歉意,当下撕下两块纸巾,搓成团,再次塞住鼻孔,坐下来,轻声说:“小妹,那是大哥的钱包……”
耗子姐慢慢擦干净脸,说:“你说这个钱包是你的?这是我刚捡到的,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钱包呢?”
我的就是我的,还要证明?当然我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仔细一想,耗子姐刚从桥南帮众的手下把我救出来,还请我喝奶茶,这应该是个好人啊,好人是不会偷钱包的啊,或许她真是捡来的呢?但转念再想,不对,人家偷钱包不就是为了偷钱吗?如果是小偷丢在地上的,那钱包里怎么还会有钱剩余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说道:“小妹,不瞒你说,这钱包真是大哥的!大哥要不是钱包被偷,也不会在铁板鱿鱼摊前面被人打了!”
耗子姐乌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好吧,我不能完全不相信你,也不能随便相信你。不如这样吧,咱们来玩个游戏,你赢了,钱包归你,不过这奶茶你请。如果你输了,钱包归我,奶茶还是我请,你看怎么样?”
只要不是比赛十字绣,我海天啥不会玩?于是问道:“小妹,你想玩什么游戏呢?”
耗子姐右手在吧台上一撑,整个身子一跃而起,我只觉眼前一花,耗子姐已经跃到吧台内去了。这一手干净利落,真是好身法!
耗子姐手一扬,钱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悠悠手里。耗子姐笑着说道:“大哥,咱们来掰手腕吧。谁赢了钱包归谁,悠悠当裁判,如何?”
没等我回应,悠悠已经开始起哄:“好啊好啊!”
看耗子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竟敢和我这样的绝顶高手掰手腕?莫非耗子姐是故意想把钱包输给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一定是这样的!于是我爽快答应:“好吧小妹,大哥就来和你玩掰手腕。小妹你用两只手吗?”
耗子姐说:“当然只用一只手。大哥手下留情哦!”说着,耗子姐伸出右手,肘部支在吧台之上。
我轻哼一声,捋起袖子,虎头纹身再次现世,仿佛要吞噬眼前敌人一般。两人都做好了准备,两只手臂靠在一起,我的手臂比耗子姐整整粗了一倍。耗子姐的手被我捏在手里,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捏碎一般。耗子姐这样的身板,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欺负女流的耻辱之感。不过,赢回钱包是当前要务,大不了请耗子姐喝奶茶赔罪嘛!
悠悠把我们的手扶在正中,发令道:“预备……开始!”
一声令下,悠悠的手松开,我暗自运劲,蓄力右手,对方是女流,不如让她先发力,我只保持不动。待她力量用尽,我再慢慢压倒她,可以尽显宗师风范。
然而等了半天,耗子姐不见有发力的迹象。我正要发问,耗子姐笑着说:“大哥,你怎么不用力啊?”
我以宗师胸怀微微一笑:“女士优先。”
耗子姐说:“那我不客气了哈!”
忽然,握在手中的耗子姐的手越来越热,好像一块烧红了的煤炭一般。我心中大惊,看耗子姐脸上表情却甚是轻松,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紧接着,掌心开始剧痛。我心中大叫不好,但此时松手又将是大失面子。犹豫间,耗子姐发力了!刚才还是柔弱无骨的手,此刻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好似铁块一般。同时,一股雄浑压力正将我的右手推向右侧。
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健的臂力?我急忙将全身劲力集中在右臂进行抵挡,只听“哧哧”两声,鼻孔中的纸团又被我深厚的内力震飞,两道鼻血如箭一般喷射出来!同时“喀啦”声响,右手肘下的吧台桌面出现了裂纹,屁股下的凳子碎成了数块。
然而在耗子姐的雄浑压力之下,这一切的抵抗都是徒劳的。我右臂剧痛,不由汗如雨下,而耗子姐却好整以暇,眼看我的右手被耗子姐以均匀的速度压倒在吧台桌面上,我竟毫无反抗之力,只好长叹一声,说道:“我输了!”
好心的悠悠马上又递上纸巾:“大哥,你的鼻血……”
我努力调整内息,喘着粗气,说:“小妹,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大哥输了……”
胜利的耗子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慢慢说:“哎呀,大哥哥,你看现在这……这不只是一个钱包的问题了吧?你瞧你,鼻血把人家的店都给弄脏了,吧台都裂了,凳子也被你坐破啦!”
她似乎话中有话,我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我……我……”
耗子姐从悠悠手中拿过钱包,翻着里面的钱,说:“这点钱不够赔呢!”
我猛然醒悟,拍着吧台叫道:“原来你一直在耍我!”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响,我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我甚至没看清耗子姐是怎么出招的,人已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了奶茶店。
垃圾街的宽度是6米,奶茶店的大门距离路面是2米,我在空中足足飞了10米,落在街对面的垃圾筒堆里。这可是动作片级的视觉效果啊!我曾想用在那该死的小个子身上,没想到现在竟由自己来完成了表演。
我一屁股坐在垃圾堆里,鼻血又喷涌而出。耗子姐从奶茶店门口掠出来,一跃跳到我面前,俯下身,说道:“小子,让我来告诉你几件事情吧。第一,你的钱包是我偷的,你撞我的时候我就下手了。第二,你弄坏了人家奶茶店的东西,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得在人家店里打工,慢慢赔偿损失。第三,不要再自称大哥,也不要再叫我小妹。这条垃圾街上能自称大哥的,只有车牌哥一个人。而我,你得老老实实叫我耗子姐!”
我胸口一口真气运转不畅,头昏脑涨地,不知道该回应她什么,只是颤颤巍巍地问:“为……为什么……”
耗子姐站起身来,背对着我:“看来你已经忘了曾经被你欺负过的人。”
难道我曾经欺负过这耗子姐?不可能啊!
忽然,我心头一片明亮,是那个吐痰的小个子!他不就是高中时代那个被我修理、发誓不再“恃强凌弱”的那个学弟吗?没想到自己留级一年、复读一年,竟被他先进了这垃圾街!
耗子姐回头看了看我:“看来你好像想起来了。从你踏入垃圾街的第一步开始,我们就注意到你了。我原本只想偷了你的钱包,给我的小兄弟出一口当年的恶气,后来看到你在鱿鱼摊上的行为,我觉得该给你点教训。在这垃圾街上混,你就得放聪明点。能打了不起啊?这里比你能打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耗子姐又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系在我的脚踝上。“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有的野心吧?那就从小弟做起吧。你要是愿意跟我,就系着这块红布。你要是把它拿掉了,就是我们的敌人。”耗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把钱包塞到我的怀中,转身走了。
那天以后,悠悠奶茶店里多了一名帮工。
作为曾经的校园传奇,作为一代绝顶高手,我深知“哪里爬起,哪里跌倒”的道理。所谓“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床”,我自认做不到大隐那样的至高境界,就在这小小的奶茶店里小隐吧。
打工的时间是上课之余,基本工作就是搞搞卫生,送送外卖。几周下来,赚的工资也差不多能抵上该赔的钱。不过就算付清了赔款,我也暂时不打算离开这奶茶店了。在这里,每天接触着垃圾街上千姿百态的人,熟悉着垃圾街复杂的环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相信,现在放低身段,是在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从这条垃圾街走出去的官一代和富一代都会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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