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泷靠着屏风，顿觉尴尬，咬了咬唇便道：“你在这里等我。”
沈甯曦没穿衣服，裤子也被血染透，只听见门吱啊一声，显然是出去了，这才赤裸着上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见那女子走到隔壁厢房叩门，叫了个睡眼惺忪的小厮起来，随后低声说了几句，那小厮便转回了屋里。
他瞥了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姑娘，眉眼里透着七分的相似，不知为何，他并没有任何伤害这母女俩的想法，哪怕担心她此刻会将自己出卖了，也没有任何杀人灭口然后潇洒离开的念头。
很奇怪。
他忍不住又去看院子里的女人，见小厮又转了出来，递给她一件衣服，她又说了什么，那小厮就回去睡了，而她则拿了衣服往回走，他慌忙合上窗户，就闪身躲在了门边。
老旧的木门吱啊一响，她前脚刚跨进屋里，就一把被狠狠抵在了墙上。
男人冰冷的鬼面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都扑洒在脸上，赤裸的上身裹着绷带，有丝丝血色在往外渗，却依然遮不住他精壮的胸膛，就算并不是第一次见，曲听泷也忍不住红了脸颊。
“你说了什么？”
她回过神来，避开了目光，颤颤巍巍地递过手里朴素的衣服：“……问我的下人拿了件衣服。”
“你府中有多少下人？”
“四个，两个照顾我女儿，还有两个打杂。”
沈甯曦眯了眯眼：“明早把人都遣回家。”
她把头低的更低，细若蚊蝇般应了声“嗯”。
“你和那小厮说了什么？”
一个带了个女儿的寡妇，大半夜去找自己的小厮讨一件男装，他就不信那个小厮不起疑！
她轻咳一声，别过头，小声道：“我……我说，孩子惊夜魇着了，拿件男人的衣服压一压。”
虽然她很鄙夷这些落后的迷信，但在古代，这样的借口倒显得十分合理。
沈甯曦愣了愣，突然轻笑了一声，低头把距离拉的更近，整个人几乎都要贴上去，压低了声：“你倒是聪明。”
熟悉的气息让她猛一下红了耳廓，忍不住也想起曾经旖旎月色里他在耳边的呢喃，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一把：“你……”
他意识到自己情难自禁的失态，慌忙后退了一步，拿过她手里的衣服：“抱歉。”
曲听泷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靠得太近，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思绪飘远想起了曾经的日日夜夜，可乍一把他推远了，又觉得周身一寒，那么冷，那么绝望，忍不住想靠过去，只能生生忍下了。
沈甯曦顾自穿好衣服，他身材颀长，带着十分狰狞的鬼面，自有一种格外逼人的凌厉气场，即便套上一件不太合身的简单布衣，也遮盖不住。
曲听泷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看着他赤裸着上身套上衣服，又用修长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系上绑带。
他淡淡一笑，扯了扯衣角：“看呆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烧连忙侧过头去，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我……”
他顿觉可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曲听泷更羞赧了。
他草草把有些简陋的屋子环顾了一圈，发现屋里基本没有能让他休息的地方，唯一一张床上还四仰八叉躺了一个小未央，只好轻咳了一声：“抱歉，今夜得罪了，我不便出去，还得借你的屋子躲一夜，天还没亮，你睡吧，我……不会做什么。”
……她的瞌睡虫都被他吓清醒了，还睡，睡什么睡？
她也得睡得着啊！
见她愣着不回话，沈甯曦便又压低了声格外柔和：“怎么？不放心？”
“我……”她垂首，瞥了一眼小未央，摇了摇头，向床上一努嘴，“我是睡不着的了，你受了伤，还是你睡会吧，央儿……睡相还是安稳的。”
他再次看了一眼一个人摊成一个大字，牢牢占据整张床的正中央的小丫头，没对她这个“睡相安稳”发表评论，只笑：“你放心让你女儿跟我一个半夜闯门的大男人睡？”
曲听泷心道亲爹有什么不放心的，想了想没敢说，只摇了摇头：“你说过你不会对孩子下手。”
他又笑着往前逼近两步，越过了那个安全距离，使得曲听泷瞬间绷直了身子，熟悉的男性气息缭绕身侧，让她无端又红了脸颊。
他把人抵在墙角，垂下头，几乎鼻尖相碰，压低了声，带着些暧昧的语调：“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
他撇眼见女人眉眼如烧红的发烫，像根羽毛在心尖上轻轻地挠，痒痒的，一时情难自禁，忽然抬起她下巴，就这么吻了上去。
曲听泷大脑顿时空白，熟悉的感觉和气息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忘神企图深入，才堪堪回过神，一把把他推开，目光里水雾盈盈，委屈极了：“你干什么！”
沈甯曦被她这压低了声的一句厉喝喊回了神，慌忙捂住她嘴，比了个噤声，扭头一看小姑娘在床上依然睡得香香甜甜，这才松下绷起来的肩膀。
只是这一回头，就见她不挣不扎也不闹腾，只是流泪，滚烫滚烫的泪珠滴在手里，灼得他立马缩了回来，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能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她也不说话，看着他，就那么静静地哭，哭得他心肝发颤，揪在一起疼得慌，仿佛谁在他心窝子里捅刀，一下一下，带出来的全是最软的血肉。
可他不知道，她不想他退。
她就想让心爱的人抱抱她。
你说，曾经也是掏心掏肺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她怨，她恨。
可怨谁去？又恨谁去？
假死骗人的是她，偷偷生下孩子没知会他的人也是她，就连消除记忆，也是她自己亲自下的手，除了自己，她有谁能怨，又有谁能恨？
怎么偏偏老天还是把他送到自己的眼面前来，这是换着法子惩罚她吗？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孩子的父亲就在眼前，可她不能认，也不敢认。
他想起一切，只会更恨自己，他会做什么？
会杀了自己吗？
肯定的吧。
她又在泪眼朦胧中看了小未央一样，她还小，为了她，她什么也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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