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杀人诛心,曲听泷这一招还是够狠。
不过这城里流传的话本也不过是闹着玩,无所不知的谣言,才是重头。
故事里抹去了妖瞳的异人之处,大意就是凄苦少女不堪忍受父母的偷鸡摸狗之能,决定离家出走,遇上了正义的行商少年,恩恩爱爱自不必谈,结果少女一朝被父母抓了回去,黑心父母就狠心棒打鸳鸯,把少年给打了个半死不活,将少女给关了起来,预知后事如何,就得听下回分解了。
再加上无所不知四处散播流言,也不必将功过抹得太干净,只道岳家山庄往日“劫富济贫”所得,一小部分归了所谓的“贫”,而一大部分却是进了岳家山庄自己的腰包。
且不说那些无端被岳家山庄劫了的“富”,就算那些躺着等救济的“贫”也是不能忍的,谣言就这么和雪花似的越滚越大,曾经兢兢业业享誉江湖的岳家山庄就这么突然之间千夫所指了。
岳老爹平时也算是八面玲珑,结的仇不多,但朋友却是不少的,然而这一遭谣言缠身,竟是连一个愿意替他说句话的人也没有,只能顾自被气到几欲吐血。
然而这还没完。
曲听泷报仇从来不会这么简单,她原本敬岳老爹是灵巧的父亲,不愿深究,但他把妖瞳伤至此,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放过他。
温之筠通过不夜之城的说书,开始巧妙的煽动起了群众。
这些市井小民,不仅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听风就是雨,根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有的气自己也穷,却分不到岳家山庄的钱,也有的气自己只分到那么一点,多的却全被岳家山庄吞了,这京城里,就这么悄然焦躁了起来。
曲听泷带着小听溯小未央和一个重伤患妖瞳,在客栈安安稳稳住了几天,还没半个月,就见城中忽然躁动。
小听溯眼一亮,把手里的拨浪鼓一丢,丢下一句“开始了”,就急匆匆蹦到了窗边去,将窗户一开,就向下俯视。
妖瞳只听人声熙攘,吵得很,现在没带傀儡,也不敢凑过去,忍不住问了声:“怎么了?”
小听溯嘿嘿一笑,回过头来看了曲听泷一眼,笑道:“问姐姐去!”
她正哄孩子,小未央喜欢会响的东西,对这个拨浪鼓爱不释手,奈何她还太小,拨浪鼓都不会玩,这会正抱着拨浪鼓啃呢。
见妖瞳的目光投了过来,便头也不回艰难地从自家崽子嘴里扒拉那个拨浪鼓:“动了我的人,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罢了的。”
妖瞳觉出一丝危险的气味来,顿时惊了一惊:“你要干什么?那是灵巧的父亲!”
她终于费力把拨浪鼓给夺了下来,淡淡道:“有什么的,我又没打算要他的命。”
“那你到底是打算干什么?”
小未央没得玩,不太安分,她只好把小崽子抱到窗边让她往下看,笑嘻嘻道:“给你家灵巧姨一次机会,是不是呀央儿?”
小崽子坐在窗台上,咯咯直笑,乐的只拍手。
窗下,众志成城的暴民各怀鬼胎,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叫嚣着,直奔岳家山庄。
起初,雍州城的百姓们也不知道这看起来高门大院的岳家山庄居然会是侠盗之家,现在流言从京城一路传了过来,便轻而易举就被煽动了,组团要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什么道呢?
其实哪有什么正义不正义,恨的,无非是没从这个侠盗之家手里分到钱,亦或者没有分够。
这,大抵就是岳老爹唯一不如她的地方了。
她看透了人性,然而岳老爹没有。
这些暴民就这么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大行抢劫打砸之能事,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堂阔宇深的整个岳家山庄给毁成了废墟,尚且觉得不够,临走临走,还一把火把山庄给烧了个干净。
岳老爹就这么扶着灵巧,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百年家业和世代传承的侠盗之名,都一起随着老宅化成了灰烬。
曲听泷当初下榻的时候,就选了一家能从窗户里看到岳家山庄的客栈,旁观了半个多时辰,清清楚楚。
以至于小听溯都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姐姐……咱们下手是不是重了点?”
毕竟……
那不是别人,那是他的灵巧姐姐。
小未央人不大,看起热闹来却是实打实的吃瓜群众,她小心抱着这小崽子,才能免得她太过兴奋掉下去,嗤笑了一声:“当初我们俩去闯岳家山庄的时候,但凡对于妖瞳,他能有一句好话,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妖瞳浑身上下,哪有一块好肉?
若再去迟一步,就只能给妖瞳收尸了!
她没要了岳老爹的老命,就已经是看在灵巧的面子上了!
“曲听泷……”就连妖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眉宇里甚至刻着深深的不解和犹疑,“我本就是受惯了苦的人,这些大伤小伤,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所谓,你何苦……”
这哪是在为他报仇,报复岳老爹,这是在伤害灵巧那丫头啊!
曲听泷也皱起了眉,突然打断:“怎么,觉得我做的过了?”
“不是……我……”
“妖瞳,我说过,你是世间的唯一,你不是什么怪物,你应当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没有人能因为你的肤色,你的发色,你的瞳孔而加害凌虐于你,灵巧本人不行,她父亲更不行。”
“你……”
她回头指了指底下的一片火场,笑道:“岳老爹私自囚禁于你,又施以极刑,此案上报官府,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妖瞳不言,小听溯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判死灵巧姐姐全家,好独吞灵巧姐姐家的家产,最后层层周旋,给自己换个平步青,真真假假,才没人在乎呢。”
她轻轻拍了拍小听溯的脑袋,半真半假夸了一句:“小小年纪,官场沉浮你倒学了个七八成,谁教你的?”
他抿了抿唇,才小声道:“爹爹教的……”
曲听泷一愣,她倒是没想到,短短几年里,曲鹤立竟然已经圆滑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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