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曦抱着小姑娘玩了一会，终于是玩累了，小姑娘哇一声大哭，便是沈甯曦这个亲爹也哄不好。
完颜破连忙正大光明地抱过来，转手塞进了奶娘手里，嘱咐抱下去喂奶，别再给她冻着了。
他怀里骤然一空，冷嗖嗖的凉气直往心窝子里倒灌进去，竟忍不住打了个颤。
“宁王殿下这是着凉了？”
他摆了摆手，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人就直挺挺栽了下去，把完颜破吓得差点跳起来，大半夜的，又是请大夫又是烧热水，忙了个鸡飞狗跳。
曲听泷“走”了一年，沈甯曦是真不信她就这么没了，前半年还和中了邪一样疯狂翻找中原的每一寸角落，掘地三尺也要找，但凡是长得有点像的，他都要追过去看看，以至于太子以此为乐日日嘲讽，甚至派了长得和她七分像的女杀手来要他的命，那一次他重伤不愈，在床上躺了月余，也就是伤好以后，再不疯魔了。
他不再幻想那个姑娘躲在那个角落乐得清闲，等着自己去接她回家，他开始接受她已经惨死的事实。
与此同时，接受的还有为她报仇的这一个信念。
为她报仇，杀了太子，成了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支柱，以至于这一年里，他颠沛流离，几乎拖垮自己的身体。
他何尝不是凄凄惨惨戚戚的那一个呢，终究是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的废物罢了。
放弃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以后，每每入夜，睡得深了，他就会梦见那个姑娘，哪怕她在梦里化作厉鬼催他索命，质问他为何这般对待于她，掐着他的脖子啃食着他的心脏，他也觉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毕竟那是自己深爱的人啊。
完颜破看往日的对手烧得直说胡话，呓语里来来回回，叫的都是一个“泷儿”，深深叹了口气。
都是混迹于朝堂的人，他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的心上人他大概能够理解，但曲听泷大概是不懂的。
就算能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见得会老老实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委曲求全。
她会竭尽全力锋芒毕露，去帮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自己的安全。
他故意苛待有意软禁，他懂。
她不惜假死奋力逃脱，他也懂。
这两个人弯弯绕绕，可真是太苦了。
他挥了挥手，让奶娘把熟睡之中小未央抱了过来，放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的力量，在睡梦里挣扎的沈甯曦，竟安稳了下来。
血脉的力量令人咋舌，但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太好的小未央刚见自己亲爹第一晚，就被亲爹给传染了，兜兜转转养了两个多月才养好，这就又是后话了。
以至于曲听泷在外逃难刚一回来，差点没手撕了完颜破，心下坚定了不能让这厮带娃的决心。
沈甯曦在将军府病了一宿，把整个胡腾都给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鲜卑可汗着急忙慌，非要多留他几天，他仗着自己是个病人，理直气壮以“不宜走动”为由，赖在了完颜将军府。
奈何小未央第二天就着了凉，他本想趁机多看看小姑娘，结果最后一直到离开胡腾，也没再见上一面。
浩浩荡荡的使团是怎么来的，就得怎么回去，只是走的时候，带上了更多的回礼。
可汗二老对于明欢公主这个女儿，从来就没亏待过，这一次沈甯曦能带着她们母子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也足见中原的求和之心。
一路上，身为“夫妻”的沈甯曦和明欢公主一直同乘一车，但共处一个密闭小空间，总让明欢公主后背发凉，汗毛竖起，死死抱着小长乐，生怕他突然发难，然而小孩子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丝丝外泄的杀气和冷意，反而咯咯笑着往他身上粘。
他轻笑一声，猝不及防就伸手勾住了他脖子上的小长命锁，上面明晃晃刻着“长乐未央”四个字，挑眉就道：“没定成亲，可不可惜？”
明欢公主心道那是你女儿，可不可惜还不得是你自己说了算？
但面上不敢说话，只低下头去紧紧咬着唇，生怕惹了他的不开心。
他又松了手，也不介意自己明面上的妻儿跟别人一家三口相认，他对这母子俩都没有感情，有的不过是价值。
现在沈戚喜欢他这个大孙子，他就乐得让这个孩子替自己去长脸，是不是自己生的有什么所谓？
除了那个小姑娘，他谁的孩子都不想要。
你说，这回京路上，这位皇长孙要是出了点事，沈戚会不会气得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呵，就算沈戚想包庇自己的嫡长子，鲜卑可汗这边，也未必同意呢。
使团碌碌而行，走了几天，很快走到了胡腾和中原的交界处——百武关。
百武关是一道两国相交最坚韧的防线，集攻守于一体，站在百武关的烽火台上，可以将两国地势尽览于眼底，极尽浩渺磅礴之大气。
他伸手将车帘撩起一角，往外一瞥，估算了一下，侧过头好心向鲜卑明欢提了个醒：“抱好你儿子。”
鲜卑明欢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怀抱，随即惊道：“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剧烈的马踏嘶鸣之声，有人在厉喝，也有兵戈相接的金鸣声，远处甚至还有号角在吹，太过嘈杂以至于什么都听不清楚，她慌乱中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只记得他的提示——“抱紧长乐”。
是他……！
她回头只见沈甯曦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端的是一个不动如山。
果然！
他到底在打算什么！
她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眼睁睁看着一把长枪刺破马车，径直贯穿了沈甯曦的身体！
有血溅在她眼睛上，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怀里的小长乐也被吓到，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沈甯曦！”
她话落，就见沈甯曦呕出一口血，眉目一凛，用力一侧身，生生把贯穿了他的身体的长枪给折断了，随即一把拉住她，道了声“走”，就拽着她从马车里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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