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泷一时语塞,别过头扁着嘴无言以对。
沈甯曦就支着手压在她身上,语气生硬:“泷儿……你能看穿人心,才总是这样,把人往远了推,泷儿……我也不是能熬着你这样对待的人,我也会放弃的。”
她还是觉得委屈,眼泪就好像开了的水龙头,哗哗直流,带着哭腔低低道:“我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愿意结交完颜破,愿意做个残废在轮椅上让十二抱上抱下的?还是愿意被三教九流的掳上山去做压寨夫人?如果不是摔断了这一双腿,我何苦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说的多了解我似的,当初在药王谷治腿,我有多疼有多苦,你又哪里知道了?”
沈甯曦一顿,一时语塞,算起来,若不是他,沈甯归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更不会害得她险些身死。
他忽然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身出去了。
曲听泷慌忙坐直了身子一个人待在空空如也的雅间里,手足无措,回想起来,只觉自己过分,把什么气都撒在他身上。
往日……
她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一遇上他,就开始不讲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担心伤了他的心,又担心他生了自己的气,越发坐立难安。
正担心间,就见他又推门进来,她一见,什么别的都顾不上了,径直憋着哭腔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甯曦……”
沈甯曦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怎么了,慌忙手忙脚乱地先安慰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他门都没来得及关,十二判和灵巧都吓了一跳,见两位主子抱在一起,面面相觑,十二反应神速,反手就把门给关了。
这事,让主子们自己解决去吧。
她闷在他怀里,低声呜咽,良久才瓮声瓮气带着哭腔道:“我怕你生我气了……”
他愣了愣,忽然低低笑出声来,伸手正好摸了摸她的头,什么气都消了个干净:“你啊……”
“你不生气?”
“从来不生你的气。”
“可我总无缘无故朝你发脾气,说话又难听,老是把什么火都撒你身上,一点也不记你的好。”
他更是哭笑不得,眉眼都明媚了起来:“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她以为这厮在笑话自己,又羞又气,想到自己在抱着他,想松手又不想放,只能反而抱得更紧,把自己埋在他怀里,良久,才道:“甯曦……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他越发弯了眉眼,把她抱紧,几乎揉进自己的骨肉里去:“傻丫头。”
“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没有的事。”他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算起来,倒是我这愚笨的脑袋,配不上你的聪明绝顶。”
“那你为何突然走开,我以为……以为你生气再不理我了……”她说着低下头去,觉得委屈,又觉得羞赧。
他轻声一笑,伸手指了指底下:“你不爱听,我下去让人换了。”
戏馆的雅间是可以花钱点戏的,可以随时切换戏目,沈甯曦知道她是真的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就下去让人换了戏曲上来。
只是,曲听泷乱了心绪,全然没注意到,侧耳听去,也只听底下咿咿呀呀的,听不清楚在唱什么,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一跺脚撒开手,心下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怎么就跟个傻子似的生生扑了上去!
显得自己没了他会死似的!
沈甯曦憋着笑意,就算不懂什么心理学,也多少明白了一点,这丫头,不是心里没有自己,而是……
嘴里没有。
这小丫头不像表面上那么无懈可击,她嘴硬呢。
当下又上前把她摁在桌前:“不是饿了吗,乖,快吃吧,吃饱了送你回府。”
她红着脸不敢回头,听他似乎是躺在了美人榻上,什么都不做又显得尴尬,只好自己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吃东西。
底下咿咿呀呀唱念做打,似乎都与这间小屋没有关系,雅间里除了戏曲的声音再无其他,尴尬的氛围被时间越拉越长。
她胃口小,吃不了太多,想起刚刚的种种,又红着脸不敢回头看他,只能僵着脖子对着满桌的饭菜发愁,也不说话。
沈甯曦就斜躺在美人榻上盯着她的背影看,也不是不知道这丫头的手足无措,只不过是心下起了坏主意,就是想耍耍她玩,故意不出声,看她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吃,满脸都是笑意。
良久,曲听泷实在是一点也吃不下了,放下了手,不敢回头,只能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面前一只烤鸡,轻轻叹了口气,心下暗道这厮是睡着了不成,这么半天不说话的。
正想着,背后忽然噗嗤一笑:“这烤鸡惹了你不成?瞧瞧,都快戳成马蜂窝了。”
她吓了一大跳,抬头一撞上他的眼,便又忍不住低下头去,闷闷地不说话。
“生气?”
“才没有……”
“说是请你来听戏,结果你这也没听。”
她瞥了一眼寥寥动了几块的饭菜:“就当是来吃饭的。”
他又噗嗤一笑,去牵她的手:“走吧,送你回家。”
大手粗糙,掌心都是茧子,温温热热,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放,乖乖巧巧被他牵着,一块走出去。
门外十二判和灵巧尽忠职守,寸步不离,只是这会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然而微红的耳根和忍不住上勾的唇角,无一不出卖了他们此刻的想法。
沈甯曦也不管,索性马车也丢着不管了,左右不夜之城和忠义侯府距离并不算很远,他们俩现在就是这京城里的风人物,反正一个出门也是显眼,两个就更显眼了,无所谓什么避不避嫌的。
不夜之城就是京城最大的信息中心,不消片刻,这一对璧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就传遍了京城。
一个是曾经也光芒四射过的宁王殿下,虽然傻了三年,但一朝恢复也还是那个京城里最优秀的男人。
另一个则是手段果决,敢爱敢恨的忠义侯府嫡小姐,文能开得起不夜之城这样大的销金窟,武能残废着腿就远行求医。
两个人傻着的时候订了婚,订完婚又相继恢复正常,这般缘分,可不令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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