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泷迎着日头，只能眯起眼来微微一笑：“我是无妨的，早点赶到了，我也好早点求医。”
十二却不放心，他们是大男人，左右也晒不坏，自家小姐却是身娇体贵的，再中暑可如何是好？
当下皱起眉来：“这溪水冰凉的，坐下歇会再走？”
完颜破便率先翻身下马：“行，休息会吧，吃完午饭再走。”
小厮们应了声是，便从板车上下来，勒住马，取出板车上一应俱全的行李，支起锅来做饭，各有分工，做饭的做饭，喂马的喂马，井然有序。
十二一边盯着她，一边去冰凉的溪水里帮她打湿了毛巾：“擦擦？”
她接过了往脸上一敷，冰冰凉凉的，大呼了口气，舒服多了。
完颜破从深一点的溪水小跑回来：“陆姑娘要吃鱼吗？”
“有鱼？”
“还不小呢。”他说着一笑，从她身后的行李里抽出一把短缨枪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故意从她手边擦过，他手上的茧子摩挲过她的手，硌得慌。
他拿了短缨枪就跑，脱下鞋子挽起裤腿就走下水去，晒成古铜色的肌肤在水里格外显眼，而曲听泷的眼睛只盯着那把被他当成鱼叉的短缨枪，看着英姿飒爽的，朴素而帅气，拿来当鱼叉，有点大材小用不是。
没一会，他果真从才及膝的水里叉到了有她手肘那么长的大鱼，回来把鱼丢给小厮处理，便赤着脚也不挽回裤腿，就紧紧贴着坐在她身侧，抽出白绢来细细擦拭那把短缨枪。
她歪了歪脑袋看着，眨了眨眼：“你既然这般宝贝这支枪，又何苦拿它当了鱼叉？”
完颜破一愣，便道：“武器二字，顺手罢了，顺手，才喜欢呢。”
她却眯了眯眼，带了些深意：“只是，一个卖马的胡商，怎会有枪？”
据她所知，这枪，通常战场所用，可不是寻常人家拿来防身的物件啊。
他又是一笑，小心把这把短缨枪收进了布囊里：“胡人的马是暴利，你们中原有话，叫做暖饱思，赚够了钱，自然起了别的兴趣，比如——收集这些兵器。”
她不再纠结这把短缨枪，只是眉宇里透出来的了然总叫人心下不安。
完颜破别过头看了看个子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少女，微微眯起了眼，这把短缨枪不是凡物，正是先前曲家祖传御赐的那一把，这丫头若正是那曲家听泷，该是认得出来的，可她这般模样……
到底是掩藏的太好连自己都看不穿，还是真的根本就不认识？
十二见不得这完颜破时不时粘在自家小姐身边，见他们俩又坐在了一起，便冷着眉目上前道：“听听，去不去水边玩玩？”
她目光一亮，连连点头：“去！”
他这便一把把她抱下，放在轮椅上，往水边推了过去。
趁此机会，她忙压低声道：“十二，你可认得那把枪？”
十二往回瞥了一眼，这才老实道：“不认得，怎么了？”
“奇怪。”曲听泷说着又回头小心翼翼看了眼，生怕他们听见，“他说他是胡商，我虽是不信的，但胡人的身份总归没错，那枪的制式，分明是我们中原风格，看着又像是战场上的东西。”
“小姐可是有了猜测？”
“有，但总觉得不太可能。”
“小姐从未出错，不若说来听听。”
曲听泷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只说了三个字：“完颜破。”
十二虽然没跟着沈甯曦去过战场，可完颜破这三个字他也是听过的，那可是……
自家爷的宿敌啊！
“若他真是完颜破，便是断我父亲一臂的罪魁祸首，想来……那把枪，该是当年先帝御赐的传家之宝，我以前该是见过的，只可惜……我恢复以后，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如此，他把这枪使出来，想来也是确认我的身份。”
十二急了，越发警惕起来，若对方真的是完颜破，自己的身手可不一定够看，何况还带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姐，当即越发紧张道：“小姐，现下又该如何？”
“我觉得他一定就是完颜破，可……完颜破这个人，怎么也没道理出现在我们中原啊。”她抬眸，前几天才听说太后大寿，胡腾会派使团进京贺寿，可这日子也未免早了些，而且……
方向也不对啊，若他是完颜破，这时候偷摸从胡腾进入中原来打探倒有可能，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从中原回到胡腾去啊。
“这……”十二想起之前在客栈被他若有似无的气场逼得如坐针毡的事，越发不放心，恨不得现在就走，只好压低了声道，“小姐，我们要走吗？”
“这个时候走，平白惹了他怀疑，不管如何，让他打消怀疑才是上策，无论如何，药王谷身在胡腾境内，我们要去求医就得进他的地盘，还得求他庇佑才好。”
十二正想再说什么，便忽闻身后有人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说来玩水，只见你们二人悄悄说话。”
——是完颜破。
曲听泷忙回头一笑，双手搭在了膝上，淡漠而清浅，不悲不喜的：“本来想玩，想了想，我似乎也玩不了。”
完颜破依然赤着一双脚，踩在炽热的石子上直起跳，忙一脚踩进了她面前冰凉的小溪流里，嘿嘿一笑，豪爽而张狂，站在水里佯装不稳，往前一顷就摁在了她的轮椅扶手上，一张古铜色的俊脸自然而然贴得极近，咫尺之隔，呼吸间都有几分缠绵，把她吓了一大跳，却又一副没看出来的模样，只伸手递过来一个油纸包：“午饭要好一会呢，陆姑娘先垫垫肚子？”
十二毫不犹豫，伸手就拦了过来：“独孤公子身在中原，该守我们中原的规矩才是。”
他这便直起身子，讪讪收回了油纸包，目光惴惴：“抱歉。”
十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推着轮椅转了个圈：“听听，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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