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听泷摊了摊手,长眉一挑,就算不懂什么微表情心理学,也能从她眼角眉梢里读出那么一丝欢愉和自信:“这世上于我而言,只有我不想读的,却没有我读不懂的人。”
呵,这眉飞色舞的神色,才是以前那个她呢。
无赦便又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抿了抿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心理学里的侧写师一职该怎么解释出来给他听,只好简洁明了道:“心理学当中有一门学问叫做侧写,只要看一眼这个人,就可以说出这个人的行为习惯和心理状态,甚至人生经历,爱好职业,所以只要我看到十二,我就知道。”
这可是一门……高深的心理学呢。
十二明显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家爷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有这等堪称读心的技能。
她便又向十二道:“十二不是本名,你之所以叫十二并不是因为身在十二,而是因为你十二岁那年出了什么大事,你一身黑衣一丝不苟,腰带左边挂的是十二的腰牌无可厚非,右边却挂了个纯黑荷包,不是别人送的,挂个荷包的原因单纯是只有一侧挂了东西你心里不舒服,但挂的东西长短大小都不一样,证明你确实是有强迫症,但只是轻微,你落地时左脚前右脚后,证明你右脑发达,而右脑发达的人通常记忆力超群,精于艺术,绘画诗歌一类,而且你身姿后仰,其他的杀手都惯于微微内倾,以便应付突发情况,证明你不是从小训练的杀手,这般身姿昂首阔胸该是富家子弟出身,你看起来不到三十,十二岁的时候就是大约十八年前,那个时候发生的什么足以让一个富有神童之名的富家子弟沦为杀手的大事,只有卿家的……”
话没说完,十二已经迅速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当即单膝跪下拱手打断道:“十二佩服!”
她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道:“你脸上有些冷汗,轻微发颤,这是戒断中的症状,证明你正在戒什么,衣领有些污渍,看起来是酒,可能在戒酒吧,而且你的手一直握成拳证明你焦躁紧张,眼光无意向楼里瞟,据我猜测应该是丢了东西,明明就丢在屋里却找不到,不过你还有个地方没找——窗台上。你喝醉了酒会扒着窗台看月亮。”
十二眨了眨眼,这便原地轻功顿起,飞身回到楼里去找东西了。
她又喝了口水,瞥了无赦一眼,淡淡调笑了一句:“让你的杀手在我面前过一遍,我能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抖出来。”
无赦啧了一声。
这丫头真是神了。
只一瞬,十二又飞身一脸激动地从楼上下来,显然是找着了丢掉的东西,不能自持,连连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无妨,举手之劳。”
“十二日后,定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无赦眼角一跳,啧了一声,抬脚就是一踹,他的心腹,怎么这么快就被收服了。
十二被他踹了一脚往前栽倒,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连忙直起了身子端端正正跪好,满脸都写着尴尬。
曲听泷总算带着些笑意,无赦便没什么好气催道:“换衣服去。”
见她“哦”了一嗓子自己鼓起勇气进屋去了,刚想教育一下十二,便又见她探出了头来:“我不想关门……”
她还是没有勇气一个人待在密闭的屋子里,关门的要求对她实在是太高了。
他眼底又闪过一丝怜惜,只道:“那就别关。”
她点了点头,这才窜回屋里换衣服。
他的“教育”被她这么一打断,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能简单明了道了句:“离她远点,别听她的话,知道了吗?”
连他这个当主子的都不止一次栽在她手里了,何况他这个当手下的,回头把自己心腹派了出去,再跟她姓了,他可就亏大了!
十二眨眨眼,哦了一声,心下的天平早就往曲听泷那边偏了,跟自家爷相比,这位未来的女主人,可聪明多了,只一眼,连碰都没碰到他一下,更是连一个问题都没问,就这么一眼,就将他的家底掏了个干干净净。
他小时候,正是卿家一脉的嫡出长子,自小家庭富贵,于诗词绘画格外有天赋,有神童之称,十八年前,他十二岁,因画了一幅《万里江山图》,在其中暗藏了“群雄逐鹿”四个字,被父亲进献当今圣上,结果反而惹了圣怒,判了个叛国之罪,卿家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罪魁祸首”,逃过一劫。
若那时,他没有年少轻狂,没画那副画,没藏那四个字,没擅自揣摩圣意,或许……
他家满门,不至于被灭,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懂,“群雄逐鹿”四个字怎么就戳到了皇帝的脊梁骨,让他一时怒起就满门抄斩,这十八年来隐藏身份,除了十二主无赦,谁也不知道他姓卿,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可……
这位娇小可人,看起来格外柔弱,前一晚还被吓得满脸惨败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今天就这么一眼,就看穿了他隐藏了十八年的秘密。
“卿”。
这一个姓氏,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这位小姐,他认了!
没一会,曲听泷换好了衣服便风也似的跑了出来,让她一个人待在封闭的地方,她还是害怕。
归给了她一套鸦青色的浅淡旧衣,虽然素净,配上她因着惊吓过度有些发白的小脸,平白添了几分病气,可这几分病气却也衬得她更加娇媚,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的模样。
无赦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道:“走吧,我带你回府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想起即将坐进马车里去,心下就恐惧不已。
做足了心理准备以后,这才点头道了声“好”。
十二大概也懂她昨夜到底是经历了如何恐怖的事情,这才这般畏缩而恐惧,连忙道:“小姐放心,我会跟小姐一起回府,到时候只说我是你捡回来的小厮就是。”
她点了点头,伸手捏紧衣襟,里头藏着那支黑玉哨子,又眯起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起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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