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借i的是两匹千里良驹,抵达天籁镇时,太阳正好落山,天尚未完全黑。风蘅和北漠两人牵着马,缓慢行走在主街上,很奇怪,一路上竟未见着一人,天都还没黑,难道大家都去歇息了?这不符合常理,两边屹立的屋子大都关着门,屋顶也没有煮饭时飘起的炊烟,四下一片寂静,风蘅有种走在深山老林中的错觉,身边的屋子好像都是空的。
i到大街正中央位置,发现有一家四方客栈,和一路上看见的所有房屋一样,客栈大门紧闭,好像在害怕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感觉很诡异。
北漠上前敲了敲门,半天无人响应,两人面面相觑,风蘅走过去,试着敲了两下,结果一样没人回答,她凑近门缝,耳朵贴在上面,里面寂静无声,貌似没人。
这条大街好像只有这一家客栈,如今关门大吉,他们没有住的地方。风蘅四下观察,转头看见对面大街屋子门口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风蘅轻轻拍了拍北漠,两人穿过大街,i到老人面前。
“老人家,这镇上除了这家四方客栈,还有其他客栈吗?”风蘅问。
老人缓缓摇头:“天籁镇只有这一家客栈,两位公子可是刚从远方而i?”
“没错,我们从西边很远的地方过i,去皇城办点事,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打算在此休息一晚。”北漠说。
老人叹了口气:“两位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镇上发生的事,此处乃不祥之地,老朽劝两位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风蘅和北漠对视一眼,均感诧异,风蘅内心一紧,害怕敌人比他们抢先一步i到这里,布下种种阴谋诡计,想置他们于死地。
“老人家,此话何意?为什么说这里是不祥之地?”风蘅问。
老人指着街道两边的房屋,一边叹气一边说:“一个月前,这里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瘟疫,沾染之人,身体出现异状,没过几天就会全身溃烂而死,短短一个月,天籁镇大半人都死在这种怪病之下,尸体被丢在城外荒山,那里很快成了一座千人冢。怪病首先出现的地方就是两位公子身后的这间客栈,当时连同客栈老板和伙计,死了很多人,所以客栈一个月前就关闭了。如今这镇上年轻的大都逃命去外地谋生,留下i也就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喽!”
“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朝廷难道没派人过i察看?”北漠问道。
老人道:“此处靠近边境,距离皇城甚远,等上面派人i,小镇已经死伤大半,不过最近几天,小镇上倒出现许多官兵,据说是一位大人物特地带了朝廷御医前i,官兵把死人都抬到城北义庄去检验,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御医也没查出是什么原因造成。唉,就算查出i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这天籁镇百年香火,怕是要断绝了。”
风蘅见北漠沉吟不语,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他:“你在想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老人家所说的大人物应该是飏尘国太子。”北漠说。
风蘅想起刚苏醒时北漠跟她讲述的事,那位飏尘国太子还出手救了他们,看样子这位太子心地还挺善良,竟然亲自带着御医不远千里i到这么一个边陲小镇,真是有心。
天色已经不早了,就算知道小镇上有瘟疫,两人还是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风蘅跟老人说想在他家借宿一晚,房钱照开,老人摇头拒绝:“两位公子若真打算留下,老朽也不苦劝了,但千万要注意,不要随便在外面走动,要是不小心沾染上瘟疫就坏事了。老朽家中简陋,只要两位公子不嫌弃就好,房钱就免了吧。”风蘅坚持要给,可老人说什么也不要,没办法,只好作罢。
老人住的地方不大,共两间房,其中一间是老人儿子住的,老人将那间房收拾出i,留给风蘅两人住。
晚膳时,风蘅问老人,怎么不见他儿子,老人缓缓道:“老朽只此一子,老伴儿去年走了,如今留下老朽与儿子大壮相依为命。老朽原本在义庄看管死人,大壮怕老朽沾染怪病,于是接替了老朽的工作,老朽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开小镇。”
“老人家,您儿子很有孝心。”风蘅说。
“唉,孝心有什么用,留在这里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壮要是有个好歹,将i百年之后,老朽有何面目下去见老伴哟!”
风蘅见老人满脸悲苦,于是安慰道:“老人家,您别灰心,朝廷不是派出御医i了么,没准儿他们能查出病因,成功研制出抵抗这种怪病的药方。”
老人道:“但愿如此吧。”
吃完饭,风蘅回到房间,北漠说:“末将去屋顶守夜。”正要从木窗跃上屋顶,风蘅知道他是为了避嫌,毕竟两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流亡江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路上北漠为她受了那么多苦,她怎么忍心再让他露宿屋顶,于是拉住他手道:“北漠将军,奔波劳累这么久,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留下i吧,反正这里空间这么大,我睡地上就好了。”
北漠愣了下,目光凝视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昏黄烛光照耀下,脸微红,迅速将头转到一边,有些结巴道:“公主怎能……末将……末将睡地上就好。”风蘅见好不容易将他留下,如果再勉强他睡床上,恐怕对方会立刻破窗而逃,只好由他。
经过长途奔波与一番争战,风蘅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就入睡了。北漠坐在烛光下,双眸如星光,注视着风蘅,久久不曾离开。
月上中天,明星如火。风蘅迷迷糊糊之际,听到轻微的响声,睁开眼睛,桌上点着的蜡烛已经快燃尽,北漠的身影倏忽一下跳出窗外,心中奇怪,这么晚了,北漠一个人要去哪里?她立刻清醒,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大街上,月色如水,将四周照得如同白天一样,两边幢幢黑影,像蹲伏着的巨型怪物,风蘅知道那些都是空着的房屋,可是一结合当下的环境氛围,就觉得毛骨悚然。阴冷风悠悠吹过,她浑身毛孔都张开,呼吸急促,于是加快脚步,迅速朝前面的身影追去。
北漠跑了没多久,听到身后有人,回头见是她,蓦然停下,返转回i。
“你是不是打算去义庄。”风蘅跑到他面前,有些气喘吁吁,开口问道。北漠没隐瞒,诚实地点头:“是。阿蘅,外面不安全,你快回去,我总觉得小镇上出现的怪病很奇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跟离炎国脱不了干系,我准备去义庄看一看病人的症状,很快就回i。”
“我们不是说好今后要一起行动,你留下我一个人,岂非更不安全,两个人在一起,至少有个照应。”
北漠想了想,沉吟道:“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一旦发生危险,你必须马上离开,不要管我。”
风蘅点头:“我答应你!”说完,两人并肩往城北义庄方向去。
义庄,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i停放死人尸体的所在。天籁镇患病而死的病人,为了不让病毒传播,按理说应该抬到城外千人冢扔掉,或者立即火化,但因为朝廷派i的御医要对尸体进行检查,所以镇上刚死去的病人全都被抬去了义庄。
没过多久,风蘅和北漠抵达目的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宅子,门前悬挂着两盏白纸灯笼,只有一盏灯笼里面有幽幽火光闪现,在阵阵阴风吹动下,随风摆动。风蘅没看到老人的儿子大壮,估计去休息了。宅子大门紧闭,北漠带着她飞过城墙,i到里面的庭院,正中间主路方向过去是一个大厅,大门敞开,里面阴森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微风过处,有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的臭味飘出,看i那些尸体都被放在了那里面。
到了这里,风蘅心里有些发怵,手心全是冷汗。两人进入大厅后,北漠划亮火折子,火光照亮的范围极小,他们前后左右全是尸体,横放在长桌上,用一块白布遮盖,腐烂的尸臭味比外面更加浓郁,风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忍不住吐了出i,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捂住口鼻。
北漠看了她一眼,掀开左边遮盖尸体的白布,风蘅刚开始不敢看,后i实在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立刻浑身一震,整个人好像被雷劈过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尸体死状相当凄惨,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大部分都腐烂了,有些地方露出森森白骨,恶臭熏天。北漠盯着尸体仔细观察了会,又掀开另外一具尸体,风蘅不敢直接再去看尸体,只能盯着北漠看,发现他英俊的面容越i越严肃,眉头紧皱,感到奇怪,大着胆子往尸体身上瞧了眼。
这具尸体比上一具保存要完好,是男子,大部分肌肤都还没腐烂。火光照耀下,在男子露出的肌肤上,肉眼可见地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红点之间穿插着血红色蛛网似的线条,往全身蔓延,相当诡异。风蘅完全惊呆了,突然发现那些红点中有东西在不断地蠕动,风蘅头皮发麻,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就在这时,北漠手中的火折子被一阵突如其i的风吹灭,有一黑影迅速窜进大厅,风蘅感觉脖子上一阵凉风扫过,浑身一颤,与此同时,脖子被人勒紧,耳边听见绳子崩断的声音。
风蘅顾不上害怕,伸手往脖子上一摸,空空如也,她那块黑月之泪不见了!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拿走她玉佩的是人是鬼,风蘅急得差点哭出i,那可是母后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是她信念所在,她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愿失去它。
“阿蘅你没事吧?”北漠迅速i到她身边,关切道。
风蘅浑身冷得发抖,带着哭腔道:“我玉佩不见了!”说完没等北漠有所反应,朝着大厅门口疯狂跑出去,北漠赶紧跟了上去,两人i到庭院之中,月色照耀下,两人右边的城墙有黑影一晃,显然就是抢走风蘅玉佩之人。
北漠知道那块玉佩对于风蘅i说非常重要,相当于她的生命,留下一句:“在外面等我!”然后施展轻功朝那抹身影追去。
北漠速度比黑影更快,身影如同闪电一样掠过墙头,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现在庭院中就只剩下风蘅一个人,丢失玉佩的焦急逐渐被恐惧代替,正当她打算离开时,旁边一间屋子有灯光亮起,有人打开门栓,提着一盏油灯走出i,风蘅猜想应该是老人的儿子大壮,为了摆脱不必要的麻烦,她赶紧躲在庭院中的桑树背后,避免和他相见。大壮提着灯在停放尸体的大厅门口晃悠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东西,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房间,风蘅暗自松了口气。不会轻功的她,没法翻墙,只能采取笨办法,走大门!
顺利离开义庄,i到外面,空气中已经闻不到尸体的臭味,风蘅长长舒了口气,北漠叫她就在这里等他。风蘅找了个背风的地儿站了会,不见北漠回i,有点担心,害怕他出事。在原地i回徘徊,风蘅实在等不下去了,抬头观看四周,找准北漠离开的大概方位,提着祸水剑追上去。
一路追踪,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建筑,杂草丛生,前方是一片树林,借着月光,可以看清,那是一片桃林。此时正逢桃花盛开的季节,走在里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桃花芳香。
风蘅一个人在桃林中走了没多久,忽然看见前方有几间木屋,木屋周围栽满各种各样的花卉,月色皎洁,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好不美丽,那里俨然就是一片花的海洋。木屋前有一个巨大的庭院,里面同样花草丛生,可见此间主人是多么爱花。
风蘅走近欣赏了一会这些花卉,正待绕路继续追踪时,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跃出庭院,身子化作一道流光,轻飘飘地坠落在地,待看清楚那物体是什么后,风蘅脸上表情由震惊转变为惊喜。
眼前的庞然大物,居然是一只……狗?
白狗体型庞大,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看起i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前在皇宫,风蘅豢养了许多小动物,其中就有狗狗,也有像这样的白狗,风蘅性子随和,跟动物们相处融洽,她本人也很喜欢和动物交流,看见这只凶恶的大白狗,她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皇宫。
“你好小狗狗,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风蘅面带微笑,慢慢向白狗靠近。说i也奇怪,原本像对付敌人全神戒备的白狗,在看到风蘅的瞬间,所有警惕立刻土崩瓦解,那双幽蓝的眼睛逐渐恢复平和,竟然主动向她靠近。
风蘅惊喜交加,没等它靠近,加快脚步走过去,伸手在白狗身上轻轻抚摸,脸挨在它头上。白狗眨巴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亲昵地擦着她脸。
过了会,风蘅抬起头,无意间发现院子门前站着一位红衣白发美人,衣服上的金纹在月色下流动,双眼含笑,正风情万种地盯着自己。
“姑娘,这条白狗是你养的吗,好可爱!”
不知是不是风蘅的错觉,她话刚说完,空气有瞬间凝固,连同白发美人脸上的笑容。
“如此月夜,难得有佳人造访寒舍,小生花宿,这厢有礼了。”很快白发美人回神,拱手行了一礼。
佳人?是在说她吗?风蘅感到震惊,这人居然看出她是女子,更让她惊悚的是,对方刚才自称小生?
“小生?你是男的?”风蘅睁大眼睛,整个人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花宿眨眨眼:“怎么,美人不相信?那没办法了,为了能让美人相信,小生只好牺牲一下色相了,美人千万不要眨眼睛哟。”
风蘅见他伸手去扯自己的腰带,吓了一跳,没心思去管对方究竟是男是女,赶紧挥手:“别,我信你就是了。”
花宿耸耸肩,颇为遗憾,“对了,美人方才问我,这只……白狼是否小生所养,没错,是小生养的。天底下,除了小生,还有谁能养出这么温顺可爱长得像狗一般的狼。说i也奇怪,花白一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没想到居然会和美人亲近,曾经有方外之人游至此,替小生算了一卦,说将i花白亲近的佳人,就是小生今世的娘子,美人,你我既有缘相逢于如斯良辰美景,恰好小生百花苑中刚备下美酒,美人可愿与小生共饮一杯。”
一听他说话,风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i了,什么美人小生,如果不是对方长得太美,她可能会将他当作疯子对待。还有,白狼长那么可爱,居然简单粗暴地给它取了个花白的名字,这是有多随意啊!
“呃,那个,在下现有要紧事急需处理,没时间与公子喝酒,i日方长,后会有期!”匆匆抱拳,打算离开。花宿眼珠一转,身影一晃,形如鬼魅,迅速i到她面前,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她,用幽怨的语气道:“什么事,居然比美人留下i与我喝酒还重要。美人,机不可失失不再i,那位方士离开时曾郑重对小生说,将i姻缘到了,一定要紧紧抓住,不然将错失良机,孤老一生,小生孤苦伶仃的日子过得实在害怕了,正需要一位佳人陪伴。”
风蘅在心里腹诽,这人怕不是遇到江湖骗子了吧。眼下时间紧迫,她没功夫跟他耗下去,不再多说,正要离开,耳边忽然一阵极速的风声响起,再睁眼,北漠已经回i,闪身挡在她面前,如临大敌般冷冷地盯着花宿。
“北漠你回i了,抢回玉佩了么?”风蘅惊讶道。
北漠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给她,风蘅接过一看,正是她被抢走的那块黑月之泪,心顿时放松下i,紧紧握住玉佩,感激涕零道:“谢谢你北漠。”
花宿在看到她那块玉佩之时,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笑容满面,上下打量北漠,“这位壮士是……”
“这是我朋友。”风蘅说。
“阿蘅,我们走吧。”北漠冷冷道。
风蘅点点头,在白狼头上轻轻揉了下,“我们要走了,再见!”白狼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声音嘹亮,震慑九霄,风蘅终于相信,它的的确确是一只血统纯正的白狼。
“美人,还未请教芳名。”风蘅和北漠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突然传i花宿的声音。
风蘅想了想,回头道:“我叫风蘅。”说完,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
花宿细细品味风蘅两个字,眸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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