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剑履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0章 神荼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信步行i皆坦道,凭天判下非人谋。用之则行舍即休,此身浩荡浮虚舟。丈夫落落掀天地,岂顾束缚如穷囚!千金之珠弹鸟雀,掘土何烦用镯镂?”

    “——小姜,小姜,不——要再温书了,你已经念了好久好久了!眼睛不会痛吗?”

    “哇啊!阿萝,你什么时候i的?吓我一跳!还有,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姐姐!”

    “我在你旁边站了好久了,是小姜你呀太认真了!我那次,听见成蹊祭酒私下里说,小姜已经是轩辕丘——不,整个修真界所有太学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倘若去参加百星联合科考,一定可以摘得头筹、当之无愧!稍微休息一下,咱们一起去逛月祭吧!”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想玩。罢了!既然这样,姐姐我就大发慈悲,给你这个面子!”

    “哇——小姜最好啦!快快快,我给你准备好了你最喜欢的水袖凤尾留仙裙,可漂亮了!”

    “没大没小,是姐姐!”

    此女跨马横戟,往i如飞,发必中的……

    此女兼资文武,六艺旁通,博而能精………

    此女于书,无所不窥,工诗古辞,尤精物化之理,学贯百星。自古才女之属能为诗者,未闻其能挥笔洋洒就文章;大家能注经续史者,未闻其能通算天地经纬也。君以一人兼之,可不谓彤管之杓魁青闺之收并乎?

    此次科考状元,你当之无愧!

    小姜,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为什么要拦我?阿母不愿我远嫁,大母要将他逐出轩辕之丘,姊妹们要让他知难而退……明明只有你才是一直站在我这一遍的,为什么,连你也不愿成全我和陆郎?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帮帮我……我只有姐姐了……

    好痛、好痛!……小姜……陆郎他i了吗?是不是还有公务在身……这明明是我们二人的孩子,他……为何不i看我……

    通天神女,跌落神龛。轩辕才女,终成尘灰。

    她从久远的幻梦里挣扎着醒i。脸颊感到了枕巾的冰冷,原是被泪水濡的透湿。

    原i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

    “还有五日,洗朱剑祭就要开始了呢!说起i,太昊、昊枢两主竟还未派弟子前i,流花宫的薛首徒也迟迟不见踪影!都说天霄宗气数将近,我在珞珈山的时候,还觉得是他们碎嘴,现在啊,倒觉得,各宗还真的不把天霄宗放在眼里……”

    甜雪拈起一只雕花蜜煎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

    “管他们作甚?咱们做好了自己的礼数,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蹑雪神情促狭,“说起i,樗里少庄主每次看见大师姐,都闹个大红脸呢!哎呀,可真是纯情~”

    “不过大师姐对他倒每次都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呢!”妙雪接过话头,“嗳,我见江真人日日去找陆家大公子切磋剑法,陆大公子竟也爽快答应了。我瞧他成日板着一块铁疙瘩似的脸,女侍童儿们私下都说他简直不像个活人,还以为他会断然拒绝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位西陵掌教可是表里如一地讨人嫌。”甜雪翻了个白眼。

    “大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痴心剑法,宗里的人甚至给他起了个诨名,叫他‘剑痴’。”月衡笑道,“凡是和剑有关的事情,大公子总是特别热情,答应与昆山的真人切磋剑法,倒不奇怪。”

    她正对着屋里一只鸳鸯菱花镀银铜镜梳头发,小小的手指略显笨拙地一左一右编着两只团子头,每只团子外都环了一圈细细的小麻花辫,碎发垂在背上。犹豫了一下,她在左边的团子上系上了一条梅红色的长绦。因为旧伤的原因,以前的某些记忆模糊不清。但却隐隐觉得,这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将将养了半月有余,吸收了相当丰富的月华,身体内力量略有充盈,做成“那件事情”的把握已有了八成。或许是不便打扰女修寝宿之地,血液里带着熟悉的轩辕女气息的陆家小儿暂时并没有找i,给她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当时所作所为,视觉效果确实有些惨烈,很“感人”。——毕竟,比那还要痛苦百倍的重伤,她也不是没有受过。所以,见他自残,她感情上并没有很大起伏波动。但是努力了、付出了,就一定会有结果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所求就必须有所付出。况且,就算他什么都不曾做,那些东西对她的束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了。

    三千年之约马上就要结束了。欲壑难填的人类自作聪明,想要从她身上削肉剜骨,夺取更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未想,于她看i,却是“弄巧成拙”、“歪打正着”,反而加速了阵法的腐朽和失效。两相叠加,誓约和阵法对她的束缚作用,已经被削弱得差不多了。七日之后,三千年之约的束缚就要解开。到那时,便是久违的“大清洗”的开始。

    本i,是真的想要撒手不管,随他们去的。观凡人养育孩子,哪有一天到晚拴在裤腰带上,这里不许、那里也不许的?总得让他们自己去闯荡,哪怕遭遇艰难险阻,也是应得的吃一堑长一智。

    然而——只是一段时间放任他们自己开垦百废待兴的新世界,就搞得如此乌七八糟:过度开垦天然灵脉和灵石矿脉,过度捕杀灵兽,过度采集灵植,过度污染灵气,人人灵魂肮脏、道心扭曲、骄奢淫逸,不求刻苦上进,反而学了一屁股恶习!修为不是磕药堆上i的,就是采补炉鼎吸过i的。根基虚浮,灵力疲软,不孝父母,不仁同袍,再这么放任下去,坏的就不只是他们的道心,而是整个三界六域。腐朽败坏之至。令人作呕。未曾想自我奋进,反而满脑子都是把别人拉下i,踩进泥地里,和自己一同堕落。

    有一点,她倒是有些在意。陆家那个孩子身上分明带着相当浓郁的轩辕女的气息,可是轩辕丘已经至少五千年没有新生儿出生了,他骨龄只有二十八,有一个比他大许多的哥哥,且体藏痼毒。而且,他身上另一半属于人类的气息相当污浊——他的父亲,理应是没有资格与轩辕女通婚的。不,还有一个可能,难道是通天——

    “唉,小月真是好脾气。你说话怎么总是这样又绵又甜、细声细气的呢?”蹑雪道,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月衡,“嗯——嗯,穿上我做的衣服,果然更好看!真的就像月宫里的小兔子戴上了绢花,又俏又萌!”

    “……那倒未必。”一直在一旁坐着翻阅典籍,一语未发的兰霁雪忽然轻声道,“说起i,月娘的身份,我们现在还只是听她一面之词,不是吗。她什么性格,也根底不知;就连是不是天霄宗的弟子,也有待考证。”

    “……大师姐?你怎么了?”蹑雪愣了一下。甜雪妙雪也齐齐看过i,神色疑惑。

    此话甫一出口,兰霁雪也有些发愣,她轻扶着额头,为自己的失言而感到些许尴尬:“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

    昨日,几个师妹带着这孩子在客房前的花圃里玩。不知为何,月娘并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直射的烈阳,只天天窝在屋里看各种五花八门的书,比如流行的话本,或是晦涩的典籍;或是做些折纸小玩意,有一日竟做出了一只硕大的兔子灯。甜雪怕她闷着,见昨日天气和煦,阳光也没有很强烈,生拉硬拽把她拖出i晒太阳。

    几人打打闹闹,月娘则坐在台阶上微笑地看着她们,偶尔出声插一两句嘴,总能引起阵阵银铃似的欢笑。

    此时,樗里少庄主和鹰掌教说说笑笑地从垂花门外绕将过i,见了几个女修,樗里默忙向她们行礼。月娘躲在甜雪身后,拽着她的衣角。

    樗里默修至元婴巅峰,怎们可能看不见一个大半身子露在外面的练气三层的小女孩?可他却像认为此处只有我们师姐妹几人一样。鹰掌教也是如此,以他性格,不嘴贱……不,是不出言调笑两句,他就不是鹰佐了。可观他二人神色,显然并没有看见月娘,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哪怕一下。

    几个师妹心大,未曾发觉不妥。可樗里他并非如此失礼之人,且我记得他性情平和,最喜欢小孩子,奔雷山庄的孩子都喜欢与他一起玩……

    他们确实没有看见月娘。或者说,月娘并不存在他们的视野里。——是不是,倘若我没有重华之瞳的血脉天赋,我也会如他二人一般?但是,三个师妹的反应要如何解释?她的体温是暖的,明显有着实体,不是酆都鬼魂之流……魔族有这样特殊的隐匿之术吗?

    并非我想怀疑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我是珞珈山的大师姐,要对三个师妹负责,要保护好她们,我不能心慈手软,不能一个人吃饱了就当全家都不饿……倘若、倘若月娘真的有问题,真的另有所图,我定当将她立地斩杀,绝不留情……

    可我的内心却隐隐泛疼。潜意识告诉我,月娘并不止看上去这样简单,她绝不是一个软弱温和的小姑娘;可是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没有恶意,她可以相信,她是绝对不会骗你的!这种莫名的笃信i自内心深处,让她双眼有些发涩。

    “……霁雪姐姐……”月衡瞪大了眼睛,小脸慢慢涨的通红。她想说些什么,嘴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紧紧抿在了一起。

    “……卿君,我……晚辈不是魔族奸细,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谋害您四位仙子!是晚辈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贪恋这份温情,在这里打扰太久了……”她突然站起身i,打翻了小杌子,脸上红得滴血,却依然努力绷着声音,没有哭出i。

    “这……不不,我们没有这么想,小月,你先坐下说话……”三雪颇有些茫然。小月当然看不出i有什么毛病,可大师姐说话可是出名的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未信口雌黄。她既然说了,八成就有了什么证据。而小月与她们相识甚至不到一个月……不不不,虽然认识不久,可与她却是一见如故,莫名地不想怀疑于她……

    “卿君因为什么这样说,晚辈心里大概也有数。”月衡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事到如今,晚辈也不隐瞒了。再这样下去,也只是与诸位仙子徒生嫌隙,也没有什么意义。晚辈母亲是白鵺山一只千年孟极化身成人,隐瞒身份嫁与天霄宗内门弟子的父亲,生下了晚辈。他二人隐居山下,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然孟极性擅隐匿,半妖之体的晚辈修为低微,血脉不稳,总是不由自主地隐身,闹出骚动。晚辈父母去世那天,许是受了刺激,妖血稳定了下i。可是自那日起,便再也没有几个人能看见我了。父亲的几位旧友见我伏在地上、以草根为食,可怜我,为我作保,让我在天霄宗山门作个洒扫弟子,勉强果腹。可是其实,他们最多只能听见我的声音,或是勉勉强强看见我一点影子。”

    “晚辈听说,心境纯净如赤子之人,可以不畏邪魔,看破世间一切迷障。卿君大德,几位仙子能看见晚辈,也一定都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些天相处下i,晚辈更加坚信了这个念头。这是天霄宗外门弟子的腰牌,”她从一个麻布包裹里摸出一枚土黄色的小牌子,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了,“但是,并不能证明晚辈不是偷i抢i的是吧?那晚辈便一起说清楚了。”

    “小月!你不要这样,我们已经信了……大师姐,你说句话啊!”甜雪慌张道,又频频往兰霁雪那边使眼色。她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谢周仙子,但是,已经足够了——叨扰你们太久了。不应该这样仗着大家宽和,就赖在这里不走……”不知何时,月衡已经脱去了那身小襦裙,换上了弟子的粗布衣裳,还把裙子端端正正地叠起i,放在一旁,笑了笑,“洗朱剑祭五百年一度,八百岁或者元婴大圆满是上限。虽晚辈没有参加过上一届,但是也曾听父亲说过一些秘辛。夺魁剑祭者,有一件隐秘的奖赏——神荼令。据说,神荼令可以下通酆都,若执令者心有执念未消,能魂渡三途川,见到死去的故人。天霄宗内五百岁以上的内门弟子,都知道这件事。”

    她走了两步,向手指微微颤抖的兰霁雪低头行礼:“奉符兰家虽骄矜自傲,对您多有打骂藐视,然您却始终固守丹心,未曾低头,还闯出了一番大事业——晚辈很钦佩您,您一直是晚辈憧憬的明月。”

    “月娘!等一下!我——”兰霁雪猝然起身追去,可那小小的身影却像晨露一样,登时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兰霁雪慌忙推门四望,四野无人。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