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太阳是那么的明亮,将远山近树照得分明。朝阳湾外这个无名小山包上却与众不同。昨天的炮火给这里带来了严重的伤害,原本被白雪笼罩的山包已经看不到雪的痕迹了,被炮火掀开的泥土狰狞这黄褐色的颜色,就像在纯洁的白雪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一片不应有也不和谐的伤痕一样触目惊心。
余长生靠在弹坑的土堆上,吃着民兵刚刚送上来的已经有些冰冷的菜团子,付美娟则躺在他身边,披着大衣,进入了美梦。能够在生与死、血与火的战场上还安然睡觉,这也是一种勇气和胆识的表现。
昨天夜里鬼子并没有停止进攻,夜间发生过两次偷袭,但因为余长生早有布置,鬼子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现在的余长生已经将昨天打阻击的那个连换下去轮休了,新上来的这个连今天就要接受残酷的战火的考验。看着这些面容有些稚嫩的战士们,余长生真的有些不忍心让他们走向这血火交织的战场。但你不拿枪,我不拿枪,谁来保卫我们的家园?
山下的鬼子也在吃早饭,战场难得有寂静的间隙。余长生站起身来,边吃着菜团子,边看向山下鬼子的动态,戴勇来到他的身边他都没有留意。
“营长,你一夜没睡了,先撤下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抵挡一阵子,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他们原本在军校就是同学,关系非常好,现在又一起搭档,建立模范营,这可是全军的眼珠子呀,所有人都想看看他们的训练是否有效,战术是否到位,这里成了大家瞩目的地方,他们身上的压力可想有多大。好在这两天的表现,已经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老戴,你不用劝我,我要是坚持不下去,自然会下去休息的。昨天三连打阻击,在防御进攻方面做得很到位,但在防御炮火方面却很不理想,他们的损失主要是敌人的炮火所造成的。我在想,今天敌人要想进攻我们,炮火的攻击可能要更加强烈。我们不该让战士们用血肉的身躯去硬抗敌人的炮火,那样对战士们是不公平的。”
“长生,难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不成吗?”
“我在想,我们应该尽快把部队撤到反斜面位置上,那里是日军炮火的死角,可以大量减轻我们营战士的伤亡,同时,在棱线位置上设置观察哨,最好是阻击手,一方面可以预知敌人进攻的动态,同时也可以在一定机会内阻击敌人的进攻。”
余长生一边说,一边用一块小石头在地上画着草图,讲解着他的本意,戴勇听得入了神,暗自赞叹,反斜面战术在军校中他也学习过,但没有余长生这样能够活学活用。
付美娟已经醒过来,她看到两个人在谈论什么,也走过来,看到地上的草图,仔细观察起来。
戴勇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暗自想到,难道她也懂得这种战术?
得到戴勇的认可,余长生不再犹豫,马上安排战士们立即行动起来。
川岛康介非常的震怒,昨天一天,连人影都没有看见,就损失一百来个人和不少的物资,这样他有一种有力使不出来的郁闷。立花正雄一个大队消耗了不少炮弹,却没有攻打下来一个只有一两百人镇守的小小山包,更让他难以理解。
在自己的帐篷里,川岛康介没有给立花正雄任何颜面,当着一众军官和士兵的面,狠狠的抽了立花正雄几个响亮的耳光,他要让这个骄傲的家伙知道,出身武士世家不是他骄傲的本钱,只有拿出优秀的战绩来才可以自傲。
“立花中佐,我现在将联队配属的炮兵大队拨给你调遣,你要在中午前扫清我们前进的道路,你能做到吗?”川岛康介严肃地问立花正雄。
“大佐下,我愿意用生命和武士的荣誉担保,在中午前一定拿下对方的阵地,将前进的道路打扫干净。”
“立花中佐,我不要你的口头保证,如果再失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立花正雄听到这句话,脸色惨白,但他依旧挺起胸膛,大声回答道:“嗨!”
离开了川岛康介,立花正雄的心里压力一点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他知道川岛康介出身低微,是靠战功一步一步爬到大佐这个位置的,他看不起出身贵族或武士的军官,认为他们只会凭借祖上的荣耀来显赫自己,自身都没有什么真的本事。立花正雄仗着自己的出身,也仗着自己家族在军部有关系,他也看不起川岛康介,认为他只配回到北海道打鱼去,不配指挥大军作战,两个人矛盾由来已久。这次立花正雄进攻受挫,川岛康介如此对他,难免有官报私仇的概念,想到自己一旦再打不下山头那个阵地,真就要剖腹以谢ian huang了,立花正雄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从朝鲜调来的这个混成旅团是为了到中国东北作战需要临时组建的,他的人数和编制都与普通的日军旅团大大不一样。为了加强这个混成旅团的作战实力,在朝鲜临出发前进行了大的整编,整个旅团吸收了足有五千朝鲜人充实到部队来,这使得这个混成旅团的人数接近了一个乙种师团的人数。旅团长大仓健少将将这个混成旅团简单编制为两个联队,分别是川岛联队和小野联队,每个联队有四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组成。可以说,他们每一个联队的人数和武器装备都接近一个旅团的人数和装备,只不过部队里有接近一半的朝鲜士兵罢了。
大仓健少将如此大规模的扩充部队,与其说是为了到中国作战的需要“,未尝没有想把自己部队扩充到师团的野心。他在日本大本营很有人脉,这次来中国东北作战,只要成绩说的过去,改编为师团的梦想就可以实现。
川岛康介是大仓健的得力助手和心腹,他自然不遗余力的为大仓健卖命,面对武士出身的立花正雄也毫不留情面。但是,为了sheng han,他还是把联队刚刚组建的最强有力的炮兵大队配给立花正雄,希望这个武士后代能给他满意的交待。
川岛康介这个炮兵大队拥有四一式75山炮十二门,三shi ba nian式75野炮四门,就这些火炮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炮兵大队的装备。
十六门75毫米的山野炮布置在朝阳湾外这个小山包的前沿,在加上立花正雄所属的两门九二步兵炮,以及八门70迫击炮,现在立花正雄的底气前所未有的的强大。他两眼通红,状似疯狂,指挥着自己炮兵向对面那个可恶的山头进行覆盖性射击,同时命令大队全体将士,在炮火停歇的时候,要全部冲锋上去,他要把对面可恶的敌人全部撕成碎片,要让武士的荣耀继续传播下去。
随着炮兵指挥的战旗落下,十六门大炮开始了怒吼,十门其他口径的小型火炮也不甘示弱,朝阳湾的前山包上顿时浓烟升腾,火光冲天,炮声隆隆,大地都在震颤。在这些钢铁怪兽打击下,小小的山包都被削去了足足有半米的高度,整个山包再也找不到一丝白雪,翻过来的泥土将小山重新覆盖了。
猛烈的炮火开始延伸了。
寒风中,立花正雄脱掉了自己上衣,扎上了白色月经带,手里拿着镶嵌着菊花的指挥刀,对着自己接近一千名勇士高声喊道:“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为了大和民族开疆拓土,现在需要你们拿出勇气的时候了。ian huang陛下万岁!”
近一千名日本军人也都脱去了上衣,头上扎着月经带,手里端着带刺刀的bu qiang,大声喊道:“ian huang陛下万岁!”他们在立花正雄的带领下,向山包展开了万岁冲锋。
队伍里不乏朝鲜人,他们跟日本军人一样,拼命地向山包冲去。
立花大队配属的重ji qiang和轻ji qiang以及掷弹筒一起向山包上可以目标射击着。
山包陵线位置上,阻击副手董旭第一次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日军,他们端着带着刺刀的bu qiang,向阵地冲来,眼睛都有些花了。旁边的老战士谭雪峰却在不停的扣动着扳机,每一声枪响,都有一名日军士兵倒在血泊里。一个an jia打完了,他换an jia的时候,看到董旭还在fa leng,大声骂道:“兔崽子,小日本都到了跟前了,你他妈的还发什么愣,赶紧开枪呀。”
谭雪峰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掷弹筒的榴弹就在他跟前ba ha了,飞起的弹片直接把他的右臂给削断了,巨大的疼苦使他昏迷过去。
看到谭雪峰受伤昏迷,董旭才恍然醒过来。这位老大哥平时对自己无论在生活还是在训练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眼见他受伤,董旭义愤填膺,他手中的半自动bu qiang也开始了怒吼。
由于有了余长生事先的安排,日军猛烈的炮火并没有给独立营带来多大的损失。在炮火延伸后,余长生立即带领一个连的战士冲上了山包,他看到鬼子发疯似的向阵地展开了大规模的冲锋,马上组织部队进行阻击。
但日军人数太多,又有众多的轻重ji qiang和掷弹筒和迫击炮的掩护,给阻击部队带来太多的麻烦和伤亡,自己这边轻重ji qiang刚刚响起,对方的掷弹筒或迫击炮就会精准的打击过来。战士们往往才开几枪,对方的重ji qiang和轻ji qiang就来压制开枪的目标,三四百米的距离,即便是仰射,日军bu qiang也准确的吓人。日军士兵过硬的军事素质这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手下这个连的伤亡呈直线上升。
一发轻ji qiang的子弹打在余长生的左臂之上,顿时鲜血把棉袄袖子浸透了。看到余长生受伤,付美娟惊叫着放下手中的bu qiang,她拿出一天白色毛巾来,含着眼泪给余长生裹扎着伤处。
“不要管我,我没事。”余长生忍住痛楚,安慰着付美娟。“通信员,马上通知戴营长,把预备队调上来,坚决顶住鬼子的进攻。”
付美娟帮余长生包扎好伤口后,眼泪还没有擦干,就端起半自动bu qiang,接着向日军开始了射击。
戴勇接到通讯员传达的命令,知道前线怕是顶不住了,他火速带领着其余两个连的战士和二百来名民兵向余长生的阵地赶来。他了解余长生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所有家底都亮出来的。现在既然他要把预备队调上来,那就说明战况紧急到非常危险的境地了。
“哒哒哒!”在陵线不为安置的十二点七毫米重ji qiang响起来了,巨大的子弹,急促的弹雨将山下几挺九二式重ji qiang压制住了。在这种超强的重ji qiang面前,无论是射程还是射速,九二重ji qiang在它的面前都只像是玩具。
一挺十二点七毫米的重ji qiang就压制住最少四挺九二重ji qiang,给山上的防守力量带来喘息的机会,但是这些亡命的日军已经冲到跟前,山上的战士能够战斗的所剩不多了,战局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了。
“哒哒哒!”“突突突!”一阵轻ji qiang和hng feng qiang的枪声在余长生他们的身后响起,面前的鬼子倒下了一大片。戴勇带着队伍赶来了,马上就要冲到山顶的鬼子被a a一大片。
戴勇的队伍及时赶来,稳定住阵脚,将冲锋的鬼子压制在半山腰处,难以抬起头来。
山脚下的立花正雄看到漫山遍野都是自己士兵的尸体,他已经失去了理性。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夺下这个山包了,这就意味着他将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在歇斯底里的喊着:“炮兵,给我全覆盖轰击这个小山包。”
他手下的参谋一听,忙说道:“大队长下,山上还有我们不少勇士,现在实行炮击,他们都会玉碎的。”
“为了ian huang陛下的伟业,他们做点牺牲又算什么。马上给我炮击。”
“大队长下,这样不行呀。那里可是有不少我们的勇士呀。”
看到参谋长还在规劝自己,已经失去理智的立花正雄嚎叫着挥起了自己的指挥刀,随着指挥刀的落下,他的参谋长身子顿时被劈为两半,成了他的试刀石。
看到立花正雄近似疯狂的举动,炮兵大队长面如土色。
川岛康介交代,炮兵大队交给立花正雄指挥,既然如此,立花正雄对炮兵大队具有绝对的指挥权,无论对与错,战场上立花正雄的命令就要执行。
在立花正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中,古板的日军条例束缚下,日军炮兵大队长下令,四门野炮,十二门山炮,十余门其他的火炮同时向这个已经被血染的差不多红了的小山包开始全覆盖炮击。虽然这些炮兵对这个命令不是很理解,但依旧听从命令,对这个山包进行了疯狂的炮击。
随着一发发炮弹的落下,山包上的日军和中人都遭受到沉重的打击,炮弹是不会自动分辨谁是自己人的,所有人都在它覆盖性射击之内,山包上顿时宛如地狱一样。
还在山包上冲锋的鬼子,面对自己军队的炮弹,他们大声咒骂着自己的长官,却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鬼子没有人性了,快撤!”余长生大声呼喊着,但是战士们大都被炸得失聪了,只看见他的嘴在动,听不到他说什么。
疯狂的炮火已经丧失了人性,被炮弹掀起的泥土和士兵的残躯一起飞向天空又落下,满地的残骸都无法分辨到底是谁的,翻起的泥土很快就将这些残骸覆盖了,无论是中国的军人,还是日本、朝鲜的军人,都被这炮火一同吞噬着。
严密的炮火中,余长生和戴勇拼命带下了二百多名战士,逃到了反斜面位置,这才逃出炮火的光顾。眼看着五百名战士和二百名民兵全部丧生在立花正雄丧心病狂的炮火之中,这让他们都很难接受,但随着为他们殉葬的还有一千名日军和朝鲜的士兵,可以说这就算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立花正雄已经陷入极度疯狂之中,他手舞足蹈的看着被炮火覆盖的山包,看着那血与火洗礼的战场,竟然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觉。良久以后,炮火停止了射击,残留的山包似乎更小了,山包上的硝烟久久不能散去。
川岛康介带着一众军官在硝烟中走了过来,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面对着近似发疯的立花正雄,他没有一丝怜悯的心情。
立花正雄看着川岛康介的到来,他狰狞的笑着,跪在皑皑的白雪之上,双手倒拿着指挥刀,雪亮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ian huang陛下万岁!”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嘶叫声,指挥刀扎入了他的腹部,在残留的意识里,他用力把指挥刀在腹部一搅,就躺倒在雪地上。白白的纯洁的雪,被他的污血给玷污了。
立花正雄的嘶叫声是那么恐怖,在寂静的山谷里徘徊,传出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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