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最后一门课程之后，难免是要狠狠庆祝一下的。凌晨五点，杨楚澜关掉游戏，倒头便睡。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高楠已经给他发了不少消息。杨楚澜一边回复一边暗自叫苦，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一些花言巧语缓解女朋友的气愤。最后以请高楠吃饭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通宵玩游戏之后虽然睡了大半天，但杨楚澜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有些酸痛。他起床洗个冷水脸，然后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诶，你出门啦。”超哥出来上厕所，顺便给他打个招呼。
“嗯，跟楠楠吃饭去。女人就是麻烦。”
“行啦，昨天你还说她温柔贤惠。对了，今天又出大新闻了。”
“什么新闻？我上午睡觉去了不知道。”杨楚澜弯腰穿鞋。
“就前两天曝光的，跟副院长睡觉那个妹子，今天早上跳楼了。”
杨楚澜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把鞋子穿好。
“噢……是嘛……”
“嗯，是真的，我上午去学校的时候她跳楼那地儿拉了警戒带，我是听人说的。学校也是够呛，一波丑闻还没过去，又出条人命。你打开学院的通知群，绝对又在叫大伙儿把消息压住。”
“那，那还真是多事之秋啊。”杨楚澜不想多说话，推门而去。
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不久前才被高楠批判了一番，杨楚澜本应该摇着尾巴殷勤讨好，把楠楠伺候开心。但他刻意掩饰了自己的心事，高楠很快发现了异常。
“臭男人，你不是说好给我磕头认错吗？”高楠拧他胳臂。
“哎哟，姑，我这不正要好吃好喝地伺候您嘛。”杨楚澜吃痛服软。
“那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伺候我还想伺候谁？”高楠又加了一点手劲。
“哇，疼，疼，我哪敢想伺候别人，奴才这辈子只伺候您一个。”杨楚澜像个太监一样尖着嗓子求饶。
高楠噗嗤笑出声，饶了他：“算你有点求生欲。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啊，这种状态怎么伺候老娘？”
“奴才昨天晚上不是偷偷打游戏了嘛，睡了一天头都睡懵了。”
“叫你通宵，叫你通宵，通！通！通宵！”高楠踮起脚，轻轻在他头上捶了五下。“怎么样，还晕吗？还晕我继续捶！”
“回主子，主子妙手回春，奴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就对了……”楠楠忽然眼前一亮，“走！我们去吃那家！”
作为一个直男，杨楚澜向来对精致的食物提不起兴趣。他向来搞不懂为什么女孩子总是喜欢那种得一口就能吃完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在他看来远不如辣酱和花椒煎煮出的肉块来得舒服。虽然如此，他还是始终微笑着和蔼着陪楠楠吃完了一餐日料。
晚饭后太阳已经沉了下去，西方只剩下一片深蓝色。楠楠其实并不真的生气，她只想要杨楚澜陪着她。夏夜的风里夹杂着草木的气息，高楠挽着他的胳臂在校园里沿着林荫道散步。
虽然有时候杨楚澜会因为贪玩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和楠楠闹点别扭，但只要他先低头服软，很快就能和好如初。每当楠楠挽住他的手臂，不超过五分钟他就会把手臂抽出来，而是揽住她的肩膀。因为杨楚澜很喜欢这种怀里有人的感觉，这种不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的感觉。
不知不觉月亮爬上柳梢头好远了，一片云悄悄随风漂浮，将它遮住。这一片人间的月光忽然朦胧起来了。
“楚澜，”楠楠停下脚步，拉住杨楚澜，“我们不走这条路。”
杨楚澜抬头张望张望，这条路将通向围绕人工湖的湖边路：“怎么，平时你不是挺喜欢沿着湖边散步吗？”
“不是，”高楠说，“今天上午你睡觉去了，可能不知道吧。前两天曝光的那个，我们院那个同学，早上跳楼自杀了。她自杀的地方就在那一片。”
高楠抬手指向远处一幢楼房。杨楚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夜晚的灯光中，那栋楼庞大的身影仿佛一头巨兽，浑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目光。
“哦，这样啊，好吧，我们走这边。”杨楚澜拉起楠楠的手。
“真没想到，”高楠低着头声说道：“彭樱居然会出这种事情。”
“我没记错的话，她就是上次抢了你去加拿大的名额那个女的吧？”
“是她。”
“为了把你挤下去竟然跟赵秃子上床，这操作也是有几分奇特。”
“对啊，不知道照片是怎么传出来的。据说昨天她就精神失常了。”
“然后今天早上憋不住自杀了？”杨楚澜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想起彭樱曾经用很下流的语言和赵秃子提起高楠。
“哎，什么憋不住自杀呢，别这么说。”高楠摇摇他的胳臂。
“可不是憋不住了？憋得住的话，退学去个远一点的省，凭她这副模样，随便找个老总包养都有大把大把的年薪。陪几年睡再找个老实人接盘，退居二线，颐养天年，岂不是美滋滋？”杨楚澜冷笑一声。
“楚澜！”高楠拉住他，“你说什么呢！”
杨楚澜嗅到了味，连忙赔笑：“哎，奴才一时口嗨，胡言乱语，还请主子不要计较。”
高楠放开他的胳臂，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戒备什么：“你别嬉皮笑脸的。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我就是随口乱说的，是我说错话了，我的错。”杨楚澜一边道歉一边来牵她的手。
“你别碰我。”高楠轻而决绝地甩开他。
杨楚澜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就尴尬地悬在半空中。他一脸愕然地对上高楠的目光，可高楠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杨楚澜，你这不是说错话了，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高楠用全名称呼他。
杨楚澜缓缓把手放下，昏暗的光线没有照亮他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恼怒。
“想就想啊，怎么了？很严重？”
“这还不严重！”高楠退了一步，压低声音嚷道：“她死了！她自杀了！就算她行为不太检点，用那种手段把我的交换名额挤掉了，可是，可是也不至于该去死啊！”
“哦，你可怜她啊，那如果她跟赵秃子上床的照片不曝光，过一个月就开开心心去留学了，然后包层金回来走上人生巅峰。但那些都该是你的才对，你努力了那么久，天天过得跟复习高考一样，她掰开大腿就能把属于你的东西全抢走！”
“抢走了我的名额我还可以明年再申请，我也会看不起她厌恶她，可是她失去的是生命啊！这是一条年轻的人命啊杨楚澜！她虽然堕落，可是她死了之后，她的父母怎么办，她的亲人该多伤心，一个家庭就这样毁掉了。”
“毁掉就毁掉啊，留着过年吗？咱们要是有个女儿，她为了出国跟领导睡觉，你会怎么想？”
“你怎么抬杠呢！如果是我的女儿，她做这种事情我当然很生气很伤心，可是我更不愿意看到她自杀啊！杨楚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不是正义，你这是冷漠！是冷血！你连人命都不在乎了，你的人性呢！”高楠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哭腔。
这番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高楠的眼眶在远处透过来的微光下闪着零星泪光。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可他站在背光的位置，面孔被黑暗笼罩。高楠忽然觉得，平日里贱兮兮又温柔的奶狗变成了一条在夜幕里沉默的狼。
“还有，”高楠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补充道：“我不想跟一个冷漠的人生儿育女。”
“哈！”杨楚澜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声干笑，“哈！哈哈！冷漠？不错，你说对了，冷漠，这就是我，我冷漠，高楠，你热情啊，你热情似火啊，你阳光天使啊，大家都喜欢你都欢迎你啊？上次涂怡被人给强奸了，我说了句活该，你也帮她说话，你就没想过她拿着钱跟人上床的时候活该不活该了？我最恨被人背叛，你帮背叛我的人说话，你热情啊，我冷漠啊，你这么热情怎么可能体会我的感受？我现在明白了，你自己被人给坑了还帮她说好话，你这种热情有什么用？道德制高吗？”
“你，你，这是两回事！”高楠双手握拳轻轻颤抖：“你连出人命的事情都说风凉话，难道不是冷漠吗？”
“风凉话！对，我说话难听，彭樱那说话就好听，她跟赵秃子提起你的时候说的话超极好听！”
“啊？”高楠一时愣住了，因为她记得杨楚澜好像并不认识彭樱，怎么会知道她和别人的对话呢？
“不重要了，这个，不重要了。”杨楚澜狠狠把一口唾沫咽下去：“高楠，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时候个子矮，长得像个女孩儿，那些破孩子隔三差五就欺负我，打我，抢我的东西，把我往女厕所推，当着大家的面扒我的裤子，你知道这些对一个内向的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都过去了啊，你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
“好！当然好啊！好得很，还活着啊，我憋得住啊我没跳楼啊，当然好！不错，都过去了，扯淡！过去？他们过去了，那些该死的东西现在一个个活得人模狗样的，谁还记得他们时候对一个孩子做过多恶毒的事情！我告诉你，没过去！那些死亲妈的崽子怎么欺负我的我一个都没忘！可我有什么办法？找他们算账？哎呀，都过去啦，时候不懂事嘛，多多包涵啦！我有什么办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星期五的下午，他们放学了把我堵在学校里一人踢我一脚，可我没有反抗，我抱着一个带头的逼崽子的大腿！我求他！我求他别打我了！像个奴才像条狗地求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杨楚澜一口气咆哮一般说出这些话来，口中不停地喘气。
高楠哽咽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你当然想不到了。这种事情，这些苦我都得自己吃下去。我后悔我那天为什么那么软弱，我为什么没有拼了命去挣回自己的尊严，我真该杀了他们，他们不配有人生！”
“楚澜，你别这样……”
“高楠，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你体会不了我的痛苦和悔恨，我也不怪你。你知道吗，每次你开玩笑地说我和你在一起时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刺痛一下。你很善良，大家都喜欢你，你是阳光下长大的天鹅，可我呢，我是黑夜里的蛾子。蛾子扑光，是要命的啊。”
杨楚澜转过身去，不愿意看她哭泣。
“可是，蛾子真的很想要光的。楠楠，你就是我的光，我爱你，我想把我的余生都给你，把我这枯死的心里仅存不多的爱，全都给你。也许我的爱情对你来说只是幸福的一部分，可是你是我的全部啊。我绝不忍心看到你被人算计，被人污蔑，我不允许任何污泥沾在你身上。欺负我的人，我要他们付出代价，而欺负你的人，就算死我也不觉得可怜！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冷漠得对于彭樱的死都不放在眼里，因为我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你。只是，好像不太够的样子。”他忽然低下头，发出似有似无的笑声。
“楚澜，我们别吵了，不提她了好不好，我们回去吧。”高楠走上前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他的心有条不紊地跳动着。
杨楚澜握着她的手背，感受楠楠的温度。他抬起头，对着树叶的缝隙间透进来的光，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楠楠，我爱你，但是，我全部的爱，都不够。真是贫穷啊。”
他轻轻解开高楠的双手，一步一步往路的出口走去。高楠有些不知所措，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上他。路的出口是柏油马路的人行道。
杨楚澜上前一步，走进路灯的照耀之下。他停下来，似乎是在仔细体会光从头顶洒下的感觉。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又把脸转回去，不敢回头。也不知道是不忍心，还是怕吓着她。
“就到这里吧，我走了。这里的路灯很亮，就不送你回去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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