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飞鸢忆及往事之时,玉辞来了,她进门之时,只见飞鸢正看着镜子中的脸出神,玉辞以为飞鸢这是因为自己脸上的伤而难过,可是等她走近了才发现,飞鸢神色平静,没有半分难过惋惜的样子。
玉辞心想也是,像她们这样的妖,修炼了几千年,看过了这人世太多变迁,一颗心早已不知道被岁月风化成了什么模样,对于大多数的东西其实并不在乎,更何况是皮相这样的东西。
玉辞走了进来,飞鸢还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到玉辞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猛然发现玉辞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一瞬间,她还不受控制的吓了一跳,只是面上没有显露。
玉辞坐下后,等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你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飞鸢转过身面对着玉辞,这时才觉得,自己是有先见之明的,只是她心中又有些感伤,就连玉辞,她现在也要对她满口谎言了,从今以后,她都只能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之中。
“也没什么,就是在南硕岛上之时,不心让瘴气伤了,又不心被几株毒草草汁溅上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无妨,不过是一张脸而已,即便是毁了也没什么。”
玉辞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还是继续问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不过是几株毒草而已,连你也没办法可以解吗?”
飞鸢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玉辞也没办法了,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皮相这种东西,与你我也是无用之物,我们潜心修炼,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位列仙班,身外之物这种东西,其实无关乎什么……”
“位列仙班?”
飞鸢轻笑了几声,很认真的问了玉辞:“你真的在乎这些吗?你真的愿意修成一个无情无欲的仙吗?玉辞,你的心中,当真无欲无求吗?”
飞鸢的神色认真,玉辞却忽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飞鸢一个问题,直击了她心底里最不愿揭露的那一角,无欲无求?自己当真是无欲无求吗?不是的,玉辞很明白,其实自己根本就不能渡劫成仙,她心中,有欲有求。
飞鸢看她神色突变,心中叹了口气,其实飞鸢一直觉得玉辞和梦昙是相配的,只是天意无常,玉辞和梦昙,已经选择了站在对方的对立面上,况且,两千年前那一剑,飞鸢其实不知道梦昙心中是不是深恨玉辞。
可是,她总觉得老天爷让梦昙重生是为他和玉辞安排了一个互相谅解的机会,原本就是心中所爱,两个人何至于最后相互仇恨,明明有幸福反而机会,为什么要白白错过。
飞鸢继续道:“两千年前,你为了妖族,亲手将梦昙给你防身的短剑插入他的心窝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后悔了?后来你沉睡的那两百年,你在想什么?你的一颗心,是不是也随着他一起死了?玉辞,你不要欺骗自己,梦昙重生,其实你心里是高兴的吧?”
飞鸢和玉辞相伴两千多年,两人其实早已经完完全全的了解了对方,她们在彼此那里其实根本没有秘密,玉辞也知道,自己心底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飞鸢其实一清二楚,或者说,其实飞鸢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不!”
只是,就算飞鸢说的都是真的又怎么样,就算她心里果真是这样想的又如何?她和梦昙,早就已经注定了终局,两千年前,是她杀了梦昙,用最狠的方式,让他灰飞烟灭,两千年后,也是一样,不是她再杀梦昙一次,就是梦昙会来取了她的性命,上天,公允得很,又无情得很,他们之间,哪有什么别的可能。
玉辞重重的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眼中有坚定和一种认命的决绝,她对飞鸢道:“我和梦昙,本就是天意所定,他是乱世的妖,我和他,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哪里会有什么变数,不过是天道无情,悲剧重演罢了……况且……”
她停顿了一下,苦笑道:“飞鸢,两千年前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那时候我尚且年少,什么都不懂,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梦昙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我顿悟之时,就是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化作飞灰的时刻,你叫我,怎么样在那样的情况下去接受自己对他有那样的感情……你问我睡了两百多年是因为什么,确实,我当时一颗心都死了,它痛得裂了,可是只是两百年,我就醒了过来,我甚至因为亲手杀了梦昙而当上了妖族位高权重的三长老……”
看着飞鸢露出了同情心疼的神色,玉辞继续道:“飞鸢,你我已经活了几千年,早就应该明白,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最靠不住的,不过两百年,我就可以把梦昙忘得一干二净,你觉得,这两千年来,他对我,是恨意多一些,还是爱意多一些?”
飞鸢却忽然被问住了,她怎么能知道,两千年前被伤成那样的梦昙,还能心无芥蒂地爱玉辞呢?若是换做自己,飞鸢心中可悲的想,若是换成自己,自己做不到无情的复仇,可是又怎么能心无旁骛的走到一起,必然是,两人一起下黄泉吧,这样的结局,才能磨平心里面那一点不甘心。
飞鸢痛快的想,如果她能拉着扶风一同下地狱,会不会让自己内心那一点怨恨就此消弭,到时候,扶风会怎样,会不会觉得自己其实不该这样忽略她,可是飞鸢知道,自己不过是想一想罢了,扶风,想必他宁愿在月嵘手里灰飞烟灭,也不愿跟着自己一起下地狱吧。
飞鸢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羡慕玉辞,玉辞和梦昙这些事,她起码可以毫无顾忌地跟自己倾诉,可是自己呢,自己心底里那些伤,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都没有,她只能将自己的怨恨和不甘心埋在心底里,任凭它们在心里面发酵累积,她真的害怕,有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