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另一个故事
五分钟前。
马龙从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那些教条的监察军只是简单地封锁了下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电井和供暖管线之间还有缝隙——不算大的缝隙，但对身高一米八五的马龙来说也已经足够。
现在，他带着满身的污迹和对监察军的嘲弄，踏上了通往自由之路。卡奥斯城大部分下水系统的出入口都装有监控摄像头，要想找一个万全的脱身之策并不容易，但如果你带着合适的设备，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而刚好，马龙就有这么一个“hg47型便携式干扰器”。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从位于林荫区阴暗处的某个窨井盖开始，以57号高速公路上的某辆走私车结束。
对，他会回来，马龙还会卷土重来，会用更巧妙、更完美的办法，把整个卡奥斯城的黑帮都纳入掌中，是的，他必须这样做——作为里希特家族的正式继承者，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也就没有失败的余地。
可才迈出一步，“失败”便找上了门来——
“马龙，你又粗了一圈啊。”
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头，王虎从阴影中现出身形——握着一把“015银星式”手枪。
“啊哈，克里斯……”马龙微微笑着，一边慢慢地转过身，一边很自觉地举起了双手：“有日子没见了。”
王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有人叫他的真名了，这多少勾起了一些往日的回忆。“还记得第二学年的都市战演习吗？”他绷着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威严：“你带着我，我们两个人，穿过供暖管线，打了教导团一个措手不及。”
“哈！”马龙一声哼笑：“我猜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们没有……”王虎摇摇头，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否则也不会只有我一人站在这儿了。”
为对方的言下之意所困惑，马龙犹豫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
“如果，你愿意放我走的话，我可以……”
“你可以怎么？”王虎微微一笑：“贿赂我吗？”
贿赂一个亿万富翁的儿子？马龙苦笑着摇了摇头：“哦，当然不。”
王虎扭头扫了身后一眼，那样子似乎是在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从背后突然扑上来——这个动作让马龙更加确信，王虎是孤身一人。
“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问你……这里没别人，能给你的老朋友我一个答案吗？”
马龙当然知道对方要问的是什么--还能是什么？身为监察军学院历史上成绩最好的首席毕业生，初代sd精英的候选人，在前途一片大好的境况下，马龙竟然弃明投暗，做起了肮脏的“家族业务”，成为整个东亚最令人畏惧的毒枭之一，这其中的原委，别说是外人，连马龙有时都疑惑不解。
“命……”他撇了撇嘴，叹着气，给出了唯一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这都是命。”
王虎一皱眉：“命？”
“我的哥哥和姐姐被杀后，我是唯一可以继承家族的人，他们有太多的理由和办法让我屈服，”马龙耸了耸肩：“荣誉……尊严……亲情，你应该和我一样明白，毕竟，你也有一个大家族。”
“少瞎扯！”王虎不无恼怒地大喝一声：“我家可没犯法！”
“哦？真的吗？”马龙笑道：“你敢让你老爸来说这话吗？”
确实，在国际上，梅雅利能源集团的名声相当不好——恶意竞争、低价倾销，从偷税漏税到暴力强拆，甚至涉嫌阴谋推翻国政府……比起里希特家族的贩毒和倒卖军火，王虎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占不到什么太大便宜。
“但你是警察！你是……是最棒的警察！”王虎咽了咽喉咙：“你明明可以做一个好人，不！不需要拯救世界，你只要远离那些该死的亲戚，呆在这个城邦里，呆在卡奥斯城里，你就可以做一个好——”
“这不是在拍电影！克里斯！”怒嚎在狭窄的下水道里激起一阵回响，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马龙在这一瞬间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坏由谁定？我们有的只是自己的人生！克里斯！自己的命！”
“但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王虎的身体，随着他的吼声一并颤抖：“你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养育你的城市！你带来了什么！毒品！武器！妓女！你在警校里所痛恨的一切，现在却被你拿来腐蚀这个城市！”
“我说了，这是命。”马龙摇摇头：“是在你我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的事情。你觉得我们有自由意志？不，在这样一个定制化的世界里，我们不比那些流水线上的机器人更自由，你可以骂娘，可以反抗，可你毫无办法。”他顿了顿：“你也一定受到家里人不的压力吧？身为长子，置几百亿的家产不顾，在外面出生入死……”
“但我不信命！”王虎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脑门：“看清楚，马龙，我们头上没有生产序列号！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能？！”
片刻的沉默之后，马龙点了点头：
“身为高帅富，你说出这种话来，我还真没办法反驳。但是克里斯，你必须明白，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有个好爹，有足够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辨，这又是一句没法反驳的话。
“好吧……”而王虎也不打算反驳了：“我给你个机会。”他扔掉了手里的银星式：“一对一，你打赢我，你就可以走了。”
马龙眉角轻扬：“可你从没赢过我，一次都没有。”
“对，所以我才要证明给你看——”王虎解开了自己的衣领，摆出一副准备格斗的架势：“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简直是天赐良机！刹那的欣喜让马龙的肾上腺素飙升。作为在黑白两道都身经百战的斗士，他深深明白近身肉搏的奥秘——比对手快，比对手准，比对手狠。
无需多言，马龙挥臂而上，腾空而起的身姿就像展翼的大鹏，这一击来自中国古武术的叩掌看似势大力沉，却只是虚招一记，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套路——不是一种，不是两种，而是一整个系列的杀招，以王虎这养尊处优的身子，恐怕连十秒钟都坚持不到。
当！
子弹穿腿而过，马龙的身体瞬间便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但比起腿上枣核大的枪伤，王虎的行为才更加令他震撼。
“你……”他惊愕地看着王虎，看着他手里的枪口。
“怎么？”王虎冷笑道：“多藏了一把枪而已，还是你教我的呢。”
“不要脸的混蛋！”马龙满眼血丝，狂怒的大喝起来：“你妈的竟然骗我！”
“抓住你，我就能升官，我就能继续做我的好警察，”王虎压低声音，显出一副旁人从未见过的凶残表情：“为了改变命运，‘荣誉’、‘尊严’、‘亲情’我都抛弃了，‘脸’能拦得住我吗？而你……”他抬起身来，叹了口气：“你扪心自问，我的朋友，为了改变命运，你有做到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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