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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天空,透明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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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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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时,乔青羽站着整理书包,听刘博艺说她的头发里有很多碎纸屑。

    “头顶,有点明显,就像头皮屑,”刘博艺面无表情地说,“下午第一节课就有了。”

    肯定是自己中饭后趴在课桌上午睡时被人搞的鬼。

    “下次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乔青羽对刘博艺说。

    “早点有什么意义?”刘博艺反问,“太细太多了,你只能回家洗,不信你去洗手间看看。”

    乔青羽不想去照镜子。背起书包,经过明盛一整个下午都空荡荡的课桌,她径直朝高二班走去。

    三班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看到门口站着乔青羽,有人嗤笑,有人窃窃私语。乔青羽的视线越过他们,在教室内寻找陈予迁的身影,无果。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哇!乔青羽!你几天没洗头了,头发怎么这么脏啊!”

    叶子鳞夸张的语气和聒噪的嗓门引得教室里很多乔青羽不认识的同学窃窃私笑。乔青羽沉住气,转过身,看也不看叶子鳞,径直朝洗手间走去。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解开松散的马尾,用右手轻柔头顶,嵌在头发里的碎纸屑像雪花一样不断飘落——这帮人是怎么弄进去的?

    两个女生走过来洗手,乔青羽侧着头,从镜子里看到她们吃惊又厌恶的眼神。

    明明我昨晚才洗过头!乔青羽心里叫屈,打开水龙头,冲走池中的碎纸屑。

    她决定了,马尾绑紧一些,午睡时用一条薄围巾盖住自己的脑袋。

    用这个办法,第二天她安然度过了午睡时光,打铃前她特意问刘博艺自己头发是否有异样。

    “没有。”刘博艺回答。

    乔青羽放下心来,安心上课,除了去洗手间,她和平时一样,心翼翼地蜷缩在自己座位上。放学时她听到教室后方出现了陈予迁和叶子鳞的声音,便加紧走出了教室。

    上公交车前她又用手仔细摸了摸头顶——还好,没有任何异物。想到明天就是周六了,她缓缓舒了口气。

    然而,她一走进面馆后厨,李芳好就问:“你头发上是什么?”

    乔青羽一惊,伸手乱摸头顶:“哪里?”

    “辫子上,”李芳好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口香糖啊?”

    乔青羽摸到了——确实是黏糊糊的口香糖。她突然觉得反胃。

    “先吃饭,回去再洗。”李芳好并不在乎为什么女儿的头发会沾上口香糖,她没时间细问,也不觉得这件事重要。乔青羽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乔陆生准备好的面碗,就那样站着,一大口又一大口,三下五除二,碗就见了底。

    再次进后厨的李芳好吓了一跳:“吃完了?这么快!”

    “妈,”乔青羽看着李芳好,“我想去剪头。”

    “又剪头?”

    “剪短,”乔青羽声音里满是决绝,“长头发太麻烦了。”

    “开学前就让你剪,”李芳好从钱箱里拿出二十块递给乔青羽,“自己去吧。”

    从理发店出来,乔青羽又经过了路口那家吧。她兜里还有五块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跟陈若已聊聊天。然而店门口站着的一个抽烟的短发女生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女生头发很短,刚刚过耳,年纪轻轻的,面容也很俊秀,但是一脸狠劲。抽烟时手指动作娴熟,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乔青羽不想走近她。

    她抚了抚自己新剪的学生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发梢毛毛地摩擦着脖颈令她有些不习惯。理发哥说她发质垂顺,极其耐心地帮她打磨了大半个时,顺便把遮住眼的齐刘海改成了斜刘海。乔青羽一直闭着眼睛,等理发师说“k”后睁开眼,几乎不认识镜中的自己。因为理发师把她的头发吹得蓬松,加上刘海,她看自己的脸,几乎得快没了。

    乔青羽苦笑了一下——这倒顺应了自己想在学校里隐身的愿望。

    快走到家时,乔青羽突然想起何恺说过喜欢自己的长头发。他对自己主动做过的最亲昵的举动,可能就是把胸膛贴近,温柔地抚摸她垂下的长发。

    罢了!乔青羽怒斥自己,别在无聊的回忆上浪费心情!

    远远地看见三楼亮着灯,乔青羽才意识到乔劲羽已经到家了。这意味着可以用电脑!

    她朝家里飞奔,咚咚咚上了楼。

    门一推就开了,果然是乔劲羽在家。

    “姐!你来啦!哇,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新发型不错啊!”

    乔青羽鼻子里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问乔劲羽:“吃过了吧?”

    “怎么,姐,你不开心啊?”

    不得不说乔劲羽善于察言观色。乔青羽低头把自己的鞋子放好,转身把关切的乔劲羽推开:“谁像你天天傻乐呵,跟个傻子似的。”

    “是不是因为手机坏了啊?”乔劲羽问,“爸妈也真是的,手机对学生来说,也很重要的!没有手机,怎么和朋友联络感情,你说对吧?”

    “我和你不一样,”乔青羽说,“我只需要拿出成绩,朋友算什么。”

    想起与蒋念的短暂友谊,她一阵痛楚:“反正我在二中也没什么朋友。”

    “怎么会,”乔劲羽追着她讲话,“谁这么没眼力,不和我姐做朋友?”

    见乔青羽郁郁寡欢,乔劲羽凑得更近了:“是不是跟何恺大哥吵架啦?”

    乔青羽白了他一眼。

    “所以说手机重要嘛,没有手机,你俩异地,怎么联络感情啊,对吧?”乔劲羽煞有介事地坐了下来,“爸妈不懂你,我懂你,姐,我觉得啊……”

    “我分手了。”乔青羽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啊,”乔劲羽惊呼一声,“难怪去剪头?哎呀,姐,你可别太难过,这说明他不是你的命中注定!未来还长着呢,看开点。”

    紧接着,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乔青羽面前晃了晃:“要不,我把我的手机给你用?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乔劲羽突然的举动令乔青羽有点感动,她抬头:“那你呢?”

    “我寻思着,有没有可能让爸妈给我换个新的……现在不是有触屏的手机了嘛,我有个同学在用,看起来很酷……”

    乔青羽没好气地打断他:“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你能不能别去追赶这些潮流,咱家条件又没那么好!爸妈开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乔劲羽急急地辩解:“我是觉得爸妈不可能会给你买触屏手机!因为他们生怕影响你的学习!我去求爸妈,说不定还有希望!等有了新手机,我们可以换着用啊!”

    “明明是你想追赶潮流,”乔青羽怒斥,“你虚荣!”

    乔劲羽脸上挂不住了:“我这不是提个建议嘛,你看不上我的手机,就算了呗。”

    “对,”乔青羽点头,“我看不上,所以你做梦了。”

    乔劲羽仰天长啸:“唉——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姐你可千万别误解我……要不是何安素她老是借那个同学的触屏手机玩,我才不会……”

    “那个何安素,”乔青羽更生气了,“真是肤浅!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嫌贫爱富的女生?你可真蠢!”

    “干嘛连安素一起骂嘛,”乔劲羽面露愠色,“谁不喜欢新东西啊……一有意见不合就像吃了□□一样,没法沟通。”

    说完,他走进房间,从里面把三合板门锁上了。

    乔青羽敲门:“我要用电脑。”

    “我要睡觉。”乔劲羽躺上了床。

    “让我进去用一下电脑。”

    乔劲羽一动不动,实在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烦到了,干脆转身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外面乔青羽敲了半晌,见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好作罢。她反思着,自己刚才说话冲,对何安素的评价太负面,看来真的是伤了乔劲羽的心。

    “这子对何安素这么认真啊,”她想,“还生气了……管他呢,再提何恺,看我不揍死他。”

    周六,乔青羽习惯性早起。去阳台晒衣服时觉得吹过来的风有点凉,她回房换上了长袖恤。

    出门时,乔劲羽还没起床。

    而店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乔青羽马上加入了李芳好,点餐端盘结账收碗,毫无喘息地忙了一个多时。等终于能够坐下来喝完热粥,已经将近八点半。

    “妈,”她朝仍在餐台上揉面团的李芳好喊,“上午我要去省图书馆自习。”

    “不回家写作业?”

    乔青羽早就想好了理由:“英语老师布置的作文很难写,我要去图书馆的电脑上查资料。劲羽还在睡觉,我要是回家,就会把他吵醒了……而且图书馆的学习氛围比较好。”

    “省图书馆在哪里啊?远不远?”李芳好头也没回。

    “坐路公交车就可以到了,离这里七八站吧,不远的。”

    “好的。”李芳好应允。

    “那个……我可不可以带几个包子当作中饭?我想一次性把作业写完,不用中午跑来跑去了。这样子的话,明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在店里帮忙呢。”

    李芳好拿起手边的布擦了擦手,走进后厨,拿出一个保温盒,挑了四个刚出炉的肉包放了进去。

    “累了就休息会儿,注意劳逸结合。”她把保温盒递给乔青羽,“店里你不用操心,学习先弄好。”

    乔青羽接过饭盒,懂事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她背着书包,踏上了路公交车。不多久就经过了省图书馆,可她没有动弹。又过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叫做“拱桥”的站点,她下了车。

    过马路,往回走两百米,就是维爱医院那栋显眼的浅蓝色八层楼房。抬头看了眼正门上方挂着的“门诊”两个大字,乔青羽定了定神,走进熙熙攘攘的大厅,用自己的身份证挂了一个消化内科。

    父母提到的乔白羽不是死于“阑尾炎那么简单的手术”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上周末她就来维爱医院好好考察了一下地形。这周,她特意带上了身份证,试图从医生那里寻找到一丝真相。

    排在她前面的病人不少,在诊室门口等待间隙,她找了个空位,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埋头专心写起作业。大约五十分钟后,她听到头顶的机器叫了她的号码。

    乔青羽赶紧把作业本塞进书包,起身推开门诊室的门。

    桌子后坐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专注盯着电脑,一脸严肃地说:“坐,叫什么名字?”

    “乔青羽。”

    “年纪?”

    乔青羽打量着门诊室的陈设,缓缓坐了下来:“十六。”

    女医生抬起头:“怎么不舒服了?”

    “就是这里疼。”乔青羽摸着自己的右下腹部,又加了句:“有些时候。”

    “什么时候疼?”

    她认真询问的眼神令乔青羽有点慌。她一边寻思,一边慢慢说:“有一阵没一阵,也不是很疼……医生,这是不是阑尾炎的症状啊?”

    “去床上躺着。”女医生指了指身后的一张单人床。

    乔青羽犹豫着没动。

    “我让你去躺着。”女医生重复了一句。

    “医生,”乔青羽试探着开口,“那个……其实我是想问,如果真的是阑尾炎,要做手术的话,我会死吗?”

    女医生扑哧一笑,停下手里的鼠标:“年纪不要胡思乱想,什么都不懂,叫你去躺着就去躺着!”

    乔青羽点点头,把书包留在了椅子上。女医生迅速按了按她的腹部,问了几个问题,就叫她下来了。

    “你不会死,”医生轻松地坐回电脑前,“哪哪都不疼,这么怕死啊?”

    “如果真的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呢?”乔青羽问,“假设我得了阑尾炎,急性的,要做手术,会死掉吗?”

    “阑尾炎是手术,如果你非得问我的话,我只能说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女医生回答。

    “那就是会死的。”乔青羽有点丧气。

    在乔青羽的病历本上刷刷写了几个字,女医生抬眼:“人啊,被自己吓出病来的不少。你这么,身体又没啥问题,瞎担心什么啊?平时胃疼,是不是为了减肥不吃东西?”

    乔青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减肥。”

    “吃东西清淡,规律,少吃零食,少喝饮料,”女医生把病历本推了过来,“去一楼付费,再去药房拿药。”

    乔青羽按着病历本,没有起身:“医生,我亲姐姐,比我大六岁,就是因为阑尾炎手术死掉的。”

    女医生愣了下,声音柔和起来:“这又不是遗传病,也不是家族病,你别瞎想了。”

    “就是在维爱医院,”乔青羽接着说,“三年之前。”

    女医生皱着眉头看乔青羽:“一个年轻姑娘在我们医院做阑尾炎手术死掉?我在这里工作十年了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姑娘不要乱讲话!”

    “刚刚您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乔青羽追问,“那这种事怎么就不可能了?”

    女医生面色凌厉:“我没时间跟你瞎闹,我们医院没有病人因为阑尾炎手术死掉,听到没?你已经看完了,别赖在这里耽误下一个病人。”

    说完,她按铃喊了下一个号,不再理会乔青羽。

    从维爱医院出来,乔青羽坐上了路的返程,在省图下了车。时近中午,她找了个树荫坐下来啃包子,一边仔细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女医生的话证实了乔白羽的确不是因为阑尾炎而死。

    父母为什么要隐瞒姐姐的死因?

    走在寰州的大街上,不难看到维爱医院的广告。这家医院主营妇科以及不孕不育,在大厅排队挂号时,乔青羽观察到来医院看病的病人里不少是年轻的女孩,有些就像乔青羽这样,神色慌张,独自一人。一想到女医生说的维爱医院没有人因为阑尾炎而死去,乔青羽的心就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乔白羽真正的死因。

    不管是什么手术,反正能让乔白羽进医院的,多少跟男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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