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定要履行承诺。”儿子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活到最后。”
他竟然魔怔般握住了刀,眼前全是白花花的斑点。。
他突然惊醒,赶紧把刀丢在了一旁。
现在父亲像溺水的虾子似的弓着背,用手肘托着脑袋,干瘪褶皱的肠子里不时钻出低沉的嘶吼。
“神使。”他微微抬头。
林雪走到他旁边,拎着一袋干面包。
满车厢的人,无论是趴着的,还是坐在床上的,探出眼睛死死盯着,或者说是在盯那袋面包。
“神使,我不需要。”他干涩地说。
“你拿着。”林雪盯着他瘦黄如麦片般的脸,“一定要活下去。”
“神使。”父亲犹豫了一下,“您能用您的神力救活我儿子吗?”
林雪望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年,摇了摇头。
同时,她也看到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有一个人脸颊上的皮肤已经深深陷到了骨缝里,活生生像一面骷髅。
林雪下定决心,无论行不行,她也要再去一次后面的车厢。
“神使,救救我。”
只听砰咚一声,佝偻的人从床上爬下来,手脚并用,一直到爬在了林雪脚边。
一头披散的垢发,双眼忽眨忽睁。
林雪一怔,看着他,竟然也不害怕。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蹲下来身子,望着他的眼睛说,“那个世界不再有饥饿。”
他愣住了,安静了下来。
“会有食物的。”林雪说。
……
“我听说前面饿死了个人。”
“对。”林雪苦涩地对着楚萧笑了笑。
“你一直往后面走,是想让后来的人分一些食物给前面的人?”
“嗯。”
楚萧缓缓点了点头,冷不丁地问道,“你不饿吗?”
“我?”林雪一愣,这时她肚子兀地一响,她尴尬地笑笑。
楚萧合上手里的书,放在了枕头旁,从铺下拿出一包食指般长的真空密封袋,“撕一点含在嘴里,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能抵饿。”他递过去。
“是压缩饼干?”林雪接过了这很的一包,打量了遍它的周身,她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压缩饼干,但又感觉不太像压缩饼干,“速食品,嵘都产?”她读了一遍上面的字,不明所以。5s
“压缩饼干?它应该比你说的那玩意儿管用。”楚萧一笑,“一点就够了。”
林雪看了他一眼,有点不相信地把它装进了衣服包里。
楚萧看见了她眼中的疑惑,也不多说什么,俊朗的海鸥眉向上浅浅一弯,从一侧重新握起了书。
“谢谢你,我等下再吃,我现在一定要到后面的车厢争取到食物。”
楚萧点点头,一边读书一边用手指在文字下轻划。
“青列,十年一度······”
就在林雪刚刚走出十米以外后,楚萧忽然合上书,伸出颤抖的手,迅速拉上了床帘。
他脸色铁青,柔和的海鸥眉因此变得扭曲,一手把上身的绿衣扒下。
一条粗壮的红色裂口盘踞在他的胸口,炽热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他连续握了两次拳头,确认手不会再抖时,翻手从铺下拿出了两瓶透明的水,一把拧开了盖子,一根根青筋如痈疽般从他的手腕往下冒。他直接把水哗啦哗啦地往口子上倒,跟着扬起头,面无一点血色。
楚萧的胸膛抽搐般地起伏,血汩汩地顺着水一起流下,沿着每一条腹沟,沟里满是血和肉,微微发颤。
他咬着牙,拧开盖子把另一瓶水也往上倒,冰冷的水砸在他的腹上,侵入他的伤口里,血水迸溅到四周的被单上。他的腹部猛地抽动一下,伤口如泥鳅般一摆,下角再次裂开,股的血顺着身子流淌。
远比上回更严重。
······
“神使,您又来了,这次是有什么吩咐吗?”上次招待林雪的妇女从帘子里探出一个头,她的孩子哇地叫了叫。
林雪心里踌躇,孩子的哭声让她绷着的心更紧张。
孩子呜呜的哭声更大了,妇女揪进去脑袋,毛毛躁躁地喝止她的孩子不准哭,然后满脸赔笑地伸出头,“神使,孩不听话,叫您见怪了。”
“没事的。”林雪轻轻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从来没求过别人。以前叔叔总是告诉她,没有东西是求得来的,所有的东西都要靠自己去努力挣取,可她如果今天不求后面的人分些食物出来,那又会饿死很多的人。5s
“神使,你有什么尽管吩咐就好。”妇女见林雪一直不说话,清了清嗓子说道。
“嗯,好。”林雪点头,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她刚要开口,又传来一大声哭啼,孩子大概是没有喝到母亲的奶,哇哇直哭。
“好了,好了。”妇女不耐烦的叫了一声,一边拉开了帘子,一边扯开了胸前裹着的衣布。
林雪看了一眼,把目光挪到了一边。
婴孩扑腾开身上黄白相间的褥子,一股尿骚味混入了空气里。他爬在红的紫的凌乱床单上,抹了把鼻涕,直勾勾地盯着母亲。
“这孩子就是怪娇气,一时半会不喂他就又哭又闹的,跟饿死鬼一样。”妇女抓了抓他的头发,抱怨地说,而目光里全是宠溺。
“孩子时候都是这样的。”林雪说。
“神使有孩子吗?”妇女忽然问。
“我?”林雪一愣,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她才多大啊,虽然沙漠里有不少女孩在这个年纪就怀上了孩,可她不一样,她总觉得那样是不好的。
忽然她意识她在他们眼里是高高在上的神使,神都会有很多的儿女吧,譬如成群结队的骆驼,譬如广袤无垠的沙漠。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不过一时间又不知道到底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不过妇女没有再问,捏着孩还不太明晰的鼻子山根说,“我们这些做妈妈的,生怕孩儿饿着了,孩儿一哭就提心吊胆的,不像他那死鬼老爹,怀了孩子以后影都跑不在了。”说着,她脸一冷。
林雪眼看着话题越说越远,有心扯回来。
可妇女一下收不住,满嘴的火车。
“你妈的逼了,死儿子了?你叫不完了?”一个大汉猛地一抖被子坐起来,他刚做到好梦,就被这个讨厌的女人吵醒了,他大声吼嚷。
吼声震得林雪直发颤、好不容易她才稳住脚步。
“饿死鬼啦?”男人刚说完一半,硬生生把到嘴的话憋到喉咙里。
“啊!”他的声音画风突变,暴躁男人扭头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极其别扭的声音。
“神使。”男人说,“您来了啊?”
林雪一下对自己能要到食物不报任何希望了。
“您是有什么要说的吗?”男人心翼翼地问,盯着林雪脖颈下的蓝水晶看。
她死马当活马医了,当即说道,“我需要你们的食物。”
“食物?”这次终于轮到男人和妇女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们不久前才说过的,所有的人共同患难。而现在最前面的人面临饥饿,难道大家就不能伸出援手吗?”林雪咬着牙把话说完,“他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妇女和男人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半响,他们同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就像是事先就约定好的那样巧准。
“没有食物,我的孩儿怎么活啊。”妇女溺爱地俯视着她腿上的婴孩,孩子忽然停住了吮吸,抬起个头眨巴眨巴眼睛张望。
“不是要你所有的食物,只要一点儿。”林雪着急地说,“能让前面的人活过去就行。”
孩子扭头看向了林雪,嘟着嘴巴。妇女伸出手把男孩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胸前,低声嚷嚷道,“饿死鬼,怎么就不喝了。”
“神使,不是我们不愿意给,是我们也没啥东西了,实在拿不出手。”这时男人开口说,摊了摊双手。
林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无论再说什么也是白费心思。
妇女歪着身子坐在床上,瞥了林雪一眼,刚要说什么,可腿上的孩子怎么也不再喝奶,又开始哇哇大哭,手舞足蹈地乱跳。
“你闹什么闹。”妇女怒斥,一手把孩子推在铺上角落里,拉紧了帘子,“去那儿玩去。”
她满脸赔笑,搓了搓手道,“但如果神使愿意赐予我们一丁点儿您那神力就不一样了。”妇女顿了顿,打量着林雪的脸色,“如果您分一点儿您的神力给我们,我们就算没剩多少食物了,也立刻献上余下的。”
男人同时抬起头。
“神力么?”林雪看向了妇女,轻声念了念。
妇女赶紧点头,脑袋一上一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林雪怔了一秒,忽然下定决心似的说,“今天午后……我给你们神力。”
“真的?”妇女和男人欣喜若狂。
林雪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用要你们全部的食物,你们分出一部分。”
“好,好。”妇女浑身发颤,“我这就去叫醒他们,马上。”
男人跟着点头,急忙道,“神使慷慨,人感激不尽。”
林雪有气无力地走到了窗廊旁,来自北面的风拍打着列车的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
很快地,一大箱的食物被推到了她的跟前,她低头看了看。
林雪走在前面,大汉不离半步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步速愈来愈快,恨不得能马上就到那节车厢里。
可越近,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就越大。
人拖拽着人,刀光血色。
她忽然看见了那个父亲的背影。
“你们都不准过来。”父亲低吼,紧紧握住刀。
他守护在他儿子的一旁,而儿子安稳地躺在铺上,白色的布毯子牢牢地贴在他身上。
“啊!”这时一个人大叫,目呲欲裂地盯着床上已经死去了的男孩。
饥饿能让人产生幻觉,能让人把一切都看成香喷喷的肉片,能让人生食肉,能让人生食人。
“把肉给我。”他四肢立起,指甲抠着地板,像下一秒就要扑地而起的野兽。
“肉。”
“肉。”
不仅是他,那个父亲身旁围着五六个人。
“你们别过来。”父亲血红的眼睛一扫,刀尖紧跟着一荡。
“给我肉。”
“你为什么不让我吃肉?”
他们似乎觉得这个握刀的父亲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别过来。”父亲退后一步,近了儿子一步,望着他灰黄的面颊,苍老的胡须动了动。
车厢里震了震,所有人的肚子几乎同时地大叫,肝肠寸断般的痛苦让那几人猛然跳起,指甲声划得地板直响,露出牙齿,凶相毕露地扑去。
父亲一挥刀,只不过扑了空。
尖利的爪子狠狠地打到他的胸膛上,父亲应声倒地。那人青面獠牙,抓着父亲的肩膀,使劲地晃动,然后捡起了地上的刀。
他骨瘦如柴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笑意,跳到男孩铺前,一把揭开了白色的毯子,猛地挥刀。
父亲趴在地上,绝望地扬手。
几个人围在他的儿子床前,张开了嘴,竟然活生生地要往下咬。
“食物来了,这儿有食物。”哄咚一声,箱子被放在了地上。
林雪气喘吁吁地站在车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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