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们也议论纷纷,嘀嘀咕咕,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们是来讲理的,只要杨彦还承认自已是晋臣,就总能拿话套住他,还怕不乖乖地奉还土地?
同时他们料定杨彦不敢动粗,毕竟视臣下如仆者仅有秦皇汉武等少数几位,大部分皇帝,不是想杀谁就随便杀谁,还没到看人不顺眼,或是被顶撞了,便拨剑杀人的地步,真要这么做,必会被天下人唾骂,因此他们有恃无恐。而杨彦也恰如所料,自始至终都以言辞应答,并未用强,可这时,杨彦的不慌不忙模样,让心里颇为不安。
约半刻左右,千牛卫回返,杨彦把《百谱》递过去道:“这是晋室新近编制的士族谱系,杜公、诸位都来看看,可有你等族号?”
《百谱》在历史上有三个版本,最早成书于司马睿太兴年间,记载随他渡江的百户士族与江东本土士族,后因士族兴衰变化,晋孝武帝命人重编《一十八州士族谱》,到南朝梁武帝,又诏令王僧孺改定《百家谱》,但这三个版本,无一例外,仅记载江东士族。
杜綝与老家伙们凑头看去,渐渐地,面色越发难看。
《百谱》上有王氏、庾氏、荀氏、谢氏、桓氏、陆氏等诸多南方士族,谱系来历清清楚楚,而北方士族,无论关东关西,一个字也没记!
“这……”
杜綝捧着书册的双手微微颤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杨彦微微笑道:“杜公,晋庭认定的士族皆列于此,并非孤不承认你等士族身份,而是晋室不予承认,诸公别怪孤说话难听,自晋室南渡起,你等已沧为了庶族,无权多占土地。”
“大王,这《百谱》从何而来?我等怎可能不是士族?”
一名老家伙不敢置信的唤道。
杜綝也惊呼:“老夫乃大晋镇南大将军元凯公嫡孙,于社稷有大功,怎就不是士族?”
杨彦面色一沉,不悦道:“难道诸公怀疑《百谱》乃孤伪作?此由孝元皇帝主持修订,你等遣人往江东一问便知,或可求见晋主,重新取得士族身份,但在这之前,为庶族已无疑问,孤再次重申,孤同情你们,也理解你等的失落,故始终与诸公好话好说,却绝不代表孤有耐心与诸公无谓纠缠下去!
好了,都请回罢,地方官吏会为各家分配土地,勤加耕作,积极经商,让族中子弟多读透读我明国发行的教材,将来可参加官员招取考试,中兴门楣未必不可期,岂不比抱着祖先留下的那点土地不放为好?当初诸位先祖不也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为何你等不行?孤言尽于此,请好自为之,告辞!”
说着,拱了拱手,与荀灌步下了城楼。
{}/ 这日清晨,司马绍刚刚早起,庾亮已匆匆赶来,急声道:“陛下,长安急报。”
“哦?快说!”
司马绍那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狂跳,他迸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石虎击破了杨彦,这可是天大之喜啊,只是看着庾亮那凝重的神色,又让他暗感不妙。
庾亮拱手道:“明王已于半月前生擒石虎,奴军二十余万非死即俘,刘曜献长安出降,明国尽得关中!”
“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司马绍扶着几案,脖子前凑,面色狞狰,状如疯魔。
庾亮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司马绍心里想着什么,可哪能事事如意呢,于是道:“陛下,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未及核实。”
司马绍骤然现出了死寂之色,怔着不动。
“陛下?”
庾亮试着问道。
“不!”
司马绍狂叫一声,一缕鲜血由嘴角沁出。
“陛下,陛下!”
庾亮连忙上前,扶住司马绍,正见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快,太医,传太医!”
庾亮急声向外呼唤。
刹那间,苑中乱了套。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两千五百里的襄国,也罩上了浓厚至挥散不去的愁云惨雾,羯人仿如末日来临,惊惶不安。
其实不计算鲜卑人,羯军的损失也就十来万人,虽是惨败,却不致命,关键还在于石虎被生擒活捉,沉重打击了羯人的信心。
建德殿内,空气仿如凝成了实质,阶下群臣大气都不敢喘,阶上的石勒面容阴郁,目中凶光闪动,连连扫视群臣,杀机阵阵闪烁!
石勒昨夜乍闻噩耗,如发了狂一般的嚎叫,当场杀了几名宫女,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当初他能以八骑起家,历数次险死还生,才打下了如今的江山,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享乐日增,再让他重来一遍,他已不复当年之勇了,他生怕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许久,石靳目中凶芒一敛,沉声道:“经此之败,我大赵已危在旦夕,众卿可有退敌良策?”
群臣纷纷现出了难色,连石虎都被生擒活捉,十余万大军尽没,谁还有抵御明军的信心?于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程遐,他是国舅,颇得石勒信重,说错话也不至于被拖下去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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