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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军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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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军(82)一次机毁人亡的飞行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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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们分配到这支部队后不久,部队里发生了一次严重的飞行事故。

    那天,我们机组4人一起去食堂吃中饭,看见一架轰炸机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向机场降落;但没能降下去,又拉起来了。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复飞”;就是说,飞机的降落状态有问题,地面指挥员就命令飞行员把飞机拉起来,围着机场转一圈后重新着陆。我们的机长看着“复飞”的飞机说了一句:“肯定是个新手,降落动作出毛病啦!”

    我们的机长原是一名陆军战士,从5期飞行学员班毕业后,分到部队,直接晋升为副排;不久又晋升为正排。他的文化很低,只读过初,字写得歪歪扭扭,人长得也矮胖憨厚,其貌不扬;却飞得非常好,在航校学习飞行时,飞每个科目都是早早地放单飞。他可能就是属于那种“具有飞行天赋,特别能适应飞行状态”的人。

    领航员是个知识分子,初中生,比我早一年参军,在陆军时是副排,现在是正排。

    射击员,高文化,比我晚两年参军,原是陆军战士,性格还跟孩子似的单纯、随和,航校毕业后晋升为副排。

    我们4个人文化程度不同,籍贯不同,性格不同,却相处得非常好。4个人同进同出,亲密无间——大家心里都明白,我们将要心连心地紧密配合,在万里长空和空中的敌人、地面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就像《水浒传》里的好汉们所说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死相依、祸福相连的亲密战友!

    吃完中饭后,我们一同走出食堂,又看见一架轰炸机在“复飞”。机长说:“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架?如果还是那架,就是遇到大麻烦了。”等我们走到宿舍门口时,又都关心地抬头望天,却不见那架飞机了。我们都认为它已经安全降落了,就都放心地进屋睡午觉。

    午觉醒来时传来消息,说是摔了一架飞机。我们议论,可能就是刚才看到的那架,它不是降落了,而是摔了!摔在哪里?机上人员怎样了?……带着同情和关切,我们不断地打听。

    传来了确凿的消息:飞机摔在机场之外。驾驶飞机的是一个期飞行学员,因为飞得不错,已提升为中队长。按说,在我们师,他也算是个老飞行员了,这次怎么就摔了呢?听说飞行员、领航员、通讯员都随机坠落,牺牲了!只有射击员在飞机掉下的那一刹那间跳伞,但因高度太低,伞还没完全张开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伤了腰,已急送医院治疗。

    我们想去现场看看,领导不让,说是只让调查组接近摔了的飞机,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对空勤人员更是不准去看,怕引起我们心理上的不良反应——摔飞机的现场肯定是惨不忍睹!

    接着便是全师停飞,各单位、每个人都要检查事故苗头,自己提出整改办法,以便及早地防范于未然。

    军区空军组成了调查组来到现场调查,分析事故原因,并将提出整改意见。

    几天后,召开了全师空、地勤人员大会。在大会上主讲事故调查情况及结论的是调查组组长、军区空军司令员曹里怀。曹里怀原是陆军的一位军长,不会飞。由他来主讲,能讲清楚吗?我有点怀疑。谁知他一开讲,就像个航空专家似的,对杜—飞机的构造、性能,当天的飞机飞行状态等等,谈得细致入微,技术名词脱口而出,不说空话、套话,更无外行话。这使我大吃一惊:一个40多岁的军级干部,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能掌握如此多的航空科学知识,并能在实践中灵活运用,真是太了不起了!他还说:“我们的调查是实事求是的,是客观的,调查组的每一个成员都可以自由发表意见,可以互相探讨、争论。譬如我就和顾问同志产生过分歧,通过争论,才统一了意见。”穿着便衣的苏联顾问就坐在他的旁边,听说是一位苏联空军中将。能和苏联空军中将展开争论,没有相当的航空知识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曹司令员的航空知识造诣之深。

    调查组的最后结论是:飞行员把副翼上的调整片用反了。

    曹司令员叹息道:“一个飞了几年的飞行员,怎么连调整片都会用反了呢?犯的是一个低级的、常识性的错误!”

    我想,他可能是一时疏忽,把调整片用反了。后来飞机降不下来,老是复飞,心慌了;越慌越找不到原因,以至于在慌乱中出现操纵失误,造成飞机坠落。

    那个射击员是在没有得到机长命令的情况下擅自跳伞的。此前,这位射击员在和另一位飞行员一起飞行时,也曾发生过一次重大事故:飞机降落时“拿大顶”,机头被压碎,飞机便直挺挺地竖立在跑道上。射击员的座舱是在飞机尾部,飞机一“拿大顶”,尾巴高高翘起,他就被置于最高处下不来。因为担心飞机会爆炸、起火,他等不及人家来救援,就立即爬出座舱,抱着机身往下滑,落地后迅速远离飞机。说明这个射击员是相当机灵的。有过这样一次遇险的经历后,使他对此次飞机的多次复飞十分警惕,就严密地注视着飞机的飞行状态和飞行高度,随时作好紧急跳伞的准备。当他发现飞机在快速下坠时,没得到跳伞的命令就自作主张地坚决跳伞。这个射击员真倒霉,两次大事故都叫他给摊上了,却都能死里逃生。尤其是这后一次,那个“生”与“死”是按一秒的几分之几来划分的,应该说是十分机警、也十分幸运。曹司令员对他的评定是:“该射击员未得命令,擅自跳伞,是错误的,应该批评、处分;但他能密切地关注飞机的飞行状态,敏锐地发现飞机在不正常地掉高度,机警、果断地跳伞;结果飞机摔了,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应该表扬、嘉奖。他是既有功,也有过,那就功过相抵吧:既不批评,也不表扬;既不处分,也不嘉奖。”会后,飞行人员议论:“他要是跳出来后飞机没摔,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曹司令员还告诫我们:一是要加强基本功的训练,基本操作动作要做到十分纯熟,即使在战斗中负伤、人处于半昏迷状态时,也要能凭感觉下意识地将飞机开回机场、安全降落。一是在空中遇到意外情况要沉着、冷静,仔细观察、思考,找出原因,正确处理。如果遇事慌张,故障也会酿成大问题……

    司令员的话,语重心长,金玉良言啊!

    曹司令员讲话之后是苏联顾问讲话。他基本上是重复了曹司令员的意见,这说明他们的意见已是完全一致了。

    为苏联顾问当翻译的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白种年轻人,个子高高的,中国话却“地道”得惊人,讲得简直比中国人还要“中国”。这是个什么人?外国人怎么能讲一口这么好的中国话?后来才知道,此人是个“二毛子”(东北土话,指华、俄两国血统的混血儿。东北人称俄国人为“老毛子”,所以就称华、俄混血儿为“二毛子”),他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俄国人,但其长相绝对像俄国人。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我国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的舅子。

    对曹里怀司令员的学习、进取精神,我十分钦佩,便有心地在图书馆的书报刊物中查找他的履历。得知他1909年出生于湖南省资兴县七里乡下洞曹家,读过初中。19八年参加湘南起义,随后上了井冈山,经历过十年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身经百战,屡建奇功。他一贯对军队的现代化建设很感兴趣,一贯努力学习新的军事知识,并在战争的实践中不断地学习、掌握、运用。部队缴获了敌人的几辆坦克,他就向俘虏过来的坦克手学习驾驶坦克,钻研坦克的性能。打天津时,他坐在一辆坦克里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带头冲锋陷阵,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士气。战士们兴奋地喊道:“副军长(当时他任副军长)坐着坦克冲在最前面啦!”于是,人人奋勇争先,个个向前冲杀!天津敌人的防守阵地被迅速突破!1949年他出任军长。1951年率一个军入朝参战。195年调空军。1954年夏向我们作报告时,调入空军才两年多一点,已经45岁了。这么大年纪的军级干部能如此扎实、刻苦地学习航空知识,在短短的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内就由“外行”变成了“内行”,确实很不简单!1955年评衔时,他被授予中将军衔。

    一位又红又专的老红军干部!我们学习的榜样!党的宝贵财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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