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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军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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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军(76)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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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前,学校安排我们去开封学习跳伞。

    开封是一座古城,据说八00年前是世界第一大都市,是当时世界最繁华的温柔、富贵之乡。可是我们坐长途火车过去,看到的却是一个中等城市,市面不算繁荣。星移斗转,时代变迁,开封在全国的许多城市中已经不算是很出色的了。但历代的遗迹不少,我们抽空去看了一些名胜古迹。

    开封还有一个特点:黄河流经这一段时,形成了一条“悬河”,站在黄河堤岸上看,黄河比开封市还要高出许多。如果黄河决堤,那可不得了,跑都跑不赢!

    我们住进开封伞兵师的基地。基地内营房星罗棋布,房子之间空间很大,形成了许多操场,可以供若干个连队同时操练。基地内有不少大树,绿荫如盖,夏天可以以连为单位坐在树荫下开会、上大课。里面的设施也很好,有好些个篮球场、排球场,还有宽阔的足球场,单双杠、木马、吊环、虎伏等更是分布得到处都是,确实是个驻军的好地方。听说这里解放前就是军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好地方现在归解放军驻扎和使用了。

    伞兵师为我们派出跳伞教员。教员先在地面教我们跳伞的基本动作:如何跳出机舱,如何调整伞带,如何适应风向,如何安全落地,如何迅速收伞……并以平台、吊带为模拟物,比较逼真地学习出舱、调整伞带、落地等动作。基地一角有一架报废的运输机,我们就在那架飞机上跳上跳下地练习了好几天。要等到教员认为我们的地面动作合格了,才会批准我们登上飞机,从空中背着降落伞跳下去。

    这天,我们练习了一整天后,跳伞教员让我们列队坐在草地上听他讲评;因为明天就要登机跳伞了,他要作一次总结性的讲评。讲评结束时,值星员一声“起立!”我和大家一道一跃而起。忽然,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许多金星在黑暗中闪烁……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班里的两位同学正一左一右地架着我向宿舍走去。事后同学们告诉我,“起立”口令后,我站起来,忽然昏倒在地。于是,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扶起来,架着我离开队伍,回宿舍去休息。

    同学们都来看望我,他们议论着:“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差?……”他们当然不解:我们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地从陆军中许多“棒”伙子中挑出来的航空健儿,今天的训练无非是从报废飞机的舱门口跳进沙坑,一次次地跳,节奏并不快,在体力消耗上应该是属于中度,对我们这些航空学员来说,算是“菜一碟”,你童心怎么还会昏倒呢?别说他们不解,我自己也不解:训练中没感到很累,也没病没痛的,怎么就会昏倒呢?现在想想,可能是长期的飞行呕吐把身体给吐虚了。在众人面前昏倒,作为一名航空学员,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同时我心里还有了一个心结:听说伞兵师在训练中曾出现过几起升空后有人不敢往下跳的事件,其中甚至还有战斗英雄人物。明天就要升空跳伞了,我恰好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昏倒,同学们会不会怀疑我是害怕了,装的呢?如果同学们在背后如此地议论我,我作为学员班的副班长,那就更丢人了!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不管怎么的,我明天一定要参加跳伞。别说我现在自我感觉还好,就是突然发作了严重的疾病,我爬也要爬到飞机上去往下跳,咱“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天登机前,由伞兵师的医生对我们进行体检。轮到我时,我对昨天昏倒之事绝口不提,只是告诉医生:我自我感觉一切良好,过去亦无任何病史。医生看看我,又看看体检表,突然发问:“你昨天昏倒了吧?”哟,他的情报还挺灵的呢!我忙作解释:“站起来太急了,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不是病。没事儿,能参加跳伞。”医生对我这里敲敲、那里听听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说:“还可以吧。”就在体检表上写下了“同意参加跳伞”几个字。我大喜,连声说:“谢谢,谢谢。”

    乘车来到机场,看见一架巨大的绿色运输机停在停机线上,几个穿飞行服的人列队走过,登上驾驶舱。哟,其中还有几位女航空员。一打听,是军委空军直属的独立团的飞机,新中国的第一批女航空员就安排在这个团,他们是男女混编的。

    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女航空员,好奇心使大家的眼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到她们几个人的身上。哇,真“帅”!(不能用“美”、“艳”、“娇”等字眼儿,只能用一个带点儿男性化的“帅”字,因为她们既美丽俊俏,又英姿飒爽。)可能是凭经验,也可能是凭第六感觉,她们感觉到了众多的、异性的、惊艳的目光在向她们扫射,就一个个全都目不斜视地迈着女同志少见的阔步走向飞机,身手敏捷地跨进座舱,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庄重而骄傲的印象。

    我们奉命分组登机,实施我们的第一次空中跳伞。

    我还是第一次坐运输机。机内很宽敞,能载许多的人和货,但和我后来坐的民航客机不一样,里面只是沿机身边缘有两排窄窄的长条凳,主要的空间是用来装载货物或武器装备的。我们每人背着两个伞包(前胸、后背各一个,前面的是备份伞,后面的是主伞)排队登机。登机后在两边的长条凳上依次坐下,各自将自动开伞挂钩挂在头顶的一根金属橫杆上。人跃出机舱后,自动开伞装置就会使我们的主伞自动打开。万一主伞失灵,我们胸前的备份伞上有个手动开伞装置,可自己用手打开备份伞,以确保跳伞人员的安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叠伞也是一门技术,必须严格按照规定细心地折叠,稍有差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对马虎不得。我们用的伞都是由伞兵师派最优秀的保伞员负责折叠的,他们声称质量绝对可靠,保证安全。他们中有人还开玩笑地说:“你们都是飞行人员,要是我叠的伞出了问题,我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他们伞兵跳伞时降落伞都是各人自己叠,别人叠的不放心。

    运输机平稳起飞后,逐渐上升,向开阔的伞兵降落场飞去。这次跳伞的高度是八00米。这个高度比较理想,既留下了充足的开伞时间,空气不稀薄,温度和地面相差不大,又便于地面指挥所观察跳伞人员的空中动作。对初学跳伞的人,伞兵师一般都是选择这个高度。

    飞临伞兵降落场上空时,机内的第一遍铃声响起,跳伞教员做了一个“起立”的手势。此时,机舱门已打开,“隆隆”的机声传入机舱内,说话是听不见的,表达意思只能靠打手势。我们排着队向敞开的舱门走去,跳伞教员则身背降落伞(他并不跳,身背降落伞是为了保险)站在舱门口。

    我是这一组的第一人,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站在机舱门口等待,这使我能有机会欣赏一下此时此刻此处的特殊景色:“隆隆”的机声和强大的气流给人一种身处强烈的暴风雨中的感觉;脚下,犹如万丈深渊,地面的山川、河流、农田、道路、城市、村庄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渊底,这和我们飞行时坐在四面封闭的座舱里看地面的感觉不大一样,更惊险,更具刺激性。据说伞兵师中有极少数人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胆怯了,怎么也不敢跳下去。经过几次这样的退缩后,有的人就被退回了陆军。我们是航空学员,已经习惯了空中的生活;加上我们学过不少航空理论知识,相信科学,相信跳伞能安全开伞、安全落地的科学原理,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恐慌情绪;还没听说空勤人员来此学跳伞时有“不敢跳”的现象。

    第二遍铃声响起,跳伞教员挥手示意:跳!我便毫不犹豫地跳出机舱,跳进那个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大约过了秒钟,“腾”的一声,只觉身子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猛的往上一提!我抬头一看:啊,洁白的大伞已经张开,方方正正的,大概有一个排球场那么大。我按照教员教的方法,把大腿根上的宽伞带挪好,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放眼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天空湛蓝,白云朵朵,阳光灿烂,和风习习;脚下是美丽的大地,良田万顷,庄稼碧绿,道路纵横,人来车往。不远处开封城清晰可见,城郭方方正正,城市上空烟雾缭绕。降落场上则散布着各种车辆和各类保护、救护人员。

    “喂,感觉如何?”有个同学的伞离我很近,我就向他打招呼。

    “‘棒’极了!你怎么样?”

    “彼此彼此。”我们同时哈哈大笑。

    这家伙真会玩,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来向我炫耀。

    在蓝天白云之间欣赏苹果的美味,那太浪漫了!于是我问他:“还有吗?”

    他大方地说:“给你。”说罢,把苹果朝我扔过来。没扔准,苹果掉进了万丈深渊,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又哈哈大笑。

    我们这样的交流是违反纪律的,但因为环境太美了,心情太舒畅了,忍不住啊!好在没人看见。

    这时,我的上面盛开着一朵朵伞花,正乘着透明的空气徐徐下降;我的下面散布着一个个白点,那是前一批跳伞的同学已安全降落。多么壮美的、气势磅礴的、集体空降的大场面啊!它已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今生今世不会遗忘!

    渐渐接近地面了。降落场上,人员、车辆在来回奔忙,迎接着一朵朵即将降落的伞花。

    “砰”的一声,双脚落地,我又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鼓满空气的大伞立即变成了一摊白布。

    我按照教员教的方法,收一侧的伞绳,把伞收起来。伞兵师的同志奔过来帮我收伞。一辆卡车开过来将伞收走。

    全体学员都跳下来后,迅速列队,接受伞兵师师长的检阅。

    伞兵师师长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两眼却炯炯有神。他祝贺我们第一次跳伞胜利、成功,无一伤亡,并和我们一一握手。他的握手坚定有力,干脆而热烈,是战将的作派啊(听说他是三野的一员战将。选来当伞兵师师长的人,战时要指挥一群“孤胆英雄”独立作战,肯定是陆军中战功卓著的指挥员)!他还亲自给我们每个人佩戴跳伞纪念章——就是那种佩在蔡教员胸前的、曾经令我们羡慕不已的伞牌儿。

    不是不准我们穿飞行服外出和照相吗?佩上这个伞牌儿外出、照相,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我们是天之骄子,我们是叱咤长空的飞行人员!

    我佩戴着刚刚获得的伞牌儿,心里美滋滋的,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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