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修习这么久,沈云裳被罚过一次遗孤峰禁闭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来戒室。
玄静子闭幕盘膝端坐于室内,听到有人走进来,睁开眼睛看到沈云裳,开口冷冷道:“跪下。”
沈云裳不敢反驳,当即跪下。
玄静子起身,走到沈云裳身前,威然道:“你可知错?”
沈云裳道:“弟子知错,甘心领罚。”
玄静子道:“哦?你错在何处,说来听听?”
沈云裳并非真心认错,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一时说不出个一二,只迟疑道:“弟子”
玄静子怒道:“时至今日,你竟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沈云裳拜倒在地道:“望师叔明示。”
玄静子说道:“好,你不知,那我便让你知道!且说你身为蓬山弟子,却收留树妖,此为第一错也;多次打伤同门,此为第二错也;结交邪魔外道之人,此为第三错也。再说你离山所为,毁坏崂山山门、重伤崂山弟子、冲撞崂山掌门、勾结邪魔外道,屡屡触犯门规,不顾山门声誉,沈云裳,你可知错!”
沈云裳当真不知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多大错!但听玄静子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沈云裳有心辩解也最终放弃了。
沈云裳心道:玄静子师叔掌罚,对众弟子要求甚严,尤其是对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眼下这样的情形,便是说多错多。倒不如老实认错、规矩认罚,端正态度起码还能少受些罪,是以沈云裳便弱声道:“弟子知错,任凭师叔处罚。”
玄静子道:“好。那我便依着蓬山规训,按规处罚。”说完,伸手吩咐道:“取戒鞭来。”
一旁一个弟子闻言,转身去取戒鞭。
玄静子接过鞭子,甩手一挥,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犀利一声响,震的沈云裳心里发毛。虞山弟子是使鞭的,素常也是泼辣狠毒。但她们的鞭子与玄静子师叔手里的鞭子比起来,竟也如柳枝般温柔了。
玄静子道:“犯下如此七条大错,我便罚你戒鞭七下。明日起,你自行去遗孤峰,面壁一月。”
沈云裳听到责罚时,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只是鞭打七下,面壁一月吗?
这么轻松?
看来玄静子师叔也不是如说传言的那般狠厉,沈云裳心中忽而有些窃喜。
谁曾想,才一鞭子打下来,沈云裳便被打的支撑不住,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整个后背的皮肉都失去了知觉,骨头更是像被人拆掉了一般!
玄静子师叔严厉道:“跪好!”
沈云裳道:“是。”而后便忍着背上断骨般的疼痛,挣扎爬起来重新跪好。
沈云裳从前在家无数次被罚跪,都轻松的如同儿戏一般,但此时此刻这一跪,却是彷佛要了命一般艰难。
第二鞭子打下来时,沈云裳整个后背便如同火烧一般,连带着两条手臂都跟着焦灼胀痛起来。
沈云裳痛的一身冷汗,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玄静子对沈云裳此时的样子好似司空见惯一般无动于衷,厉声吩咐道:“跪好!”话音未落,便又是一鞭高高甩起。
沈云裳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等待着承受这一鞭,却不想,这一鞭子并没有打下来。
沈云裳听到有人撞开门闯了进来。而后便听到玄静子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呵斥道:“修羽,你让开!”
修羽跪在玄静子面前恳求道:“师叔,折骨鞭不比寻常戒鞭,她已受了两鞭,师叔不能再打了。”
玄静子道:“沈云裳无视门规,屡屡犯戒,我今日定要好好惩戒这个逆徒。你再不让开,我便连你一起打。”
沈云裳原本不知这鞭子厉害,现在却是知道了,任谁受了这鞭子都是同自己一个下场,于是使足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话,虚弱道:“修羽,你走吧。”
修羽不理会沈云裳,依旧跪在哪里,坚定道:“求师叔手下留情。”
“让开!”玄静子说着便起手再挥起鞭子,不想鞭子却被人拉住了。
鬼百枯嬉笑道:“我说阿静师妹,几十年不见,你怎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呢?”
玄静子看到鬼百枯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怒气更胜,厉声道:“谁是你师妹!邪魔外道之人,也配与我蓬山弟子相提并论!”
鬼百枯让步道:“好好,师妹莫气,我不与你争辩。我是邪魔外道不假,这云裳丫头可是你蓬山弟子,你怎得也下如此毒手啊?”
玄静子怒哼一声道:“说的好像她与你无关一般。我问你,她那个血气咒阵是从何而来?”
鬼百枯笑道:“那个当真与我无关。是我那个傻徒儿送她的。都是孩子嘛,喜欢你便送你一个定情物,是很正常的事情,师妹应该懂的。师妹当年,不也送了好多香囊啊玉坠啊什么的给大师兄?”
玄静子闻言顿时如同疯魔的一般,怒道:“你还有脸提大师兄。他这一辈子都是毁在你手上。死玄尘,我今日便取了你性命。”说着,猛的抽回鞭子,打向鬼百枯,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鬼百枯见势当即躲闪,逃到戒室外。
玄静子紧追而来,不依不饶。
两人便在院内动起手来。
折骨便抽打在一旁树木草地上,呼啸作响。院中的草木顷刻间残碎了一地。
鬼百枯却忽然大喊起来:“师兄救我!”
玄静子怒道:“还敢纠缠师兄!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不想玄青子真的来了,彷佛就等在门外一般,鬼百枯话音一出,玄青子的身影应声而落,来的如此及时。
玄青子见势,连忙出手制止二人,道:“师弟、师妹,住手。”
鬼百枯见救兵来了,当即收手,推脱道:“不关我的事,是师妹先动手的。”
玄静子对着鬼百枯恨道:“死玄尘,原来你一早便喊了师兄过来,存心害我。”
鬼百枯连忙摇头否定道:“师妹可真是冤枉我了。师兄今日约我下棋,我喝多了酒睡过了时辰,我只是觉得,依照师兄的性情,必定会出来寻我。”说完,又是得意的连声大笑。
玄静子怒道:“蓬山禁酒,你竟敢破坏门规!师兄你让开,今日我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之徒!”
鬼百枯闻言,自知理亏,猫身躲到玄青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反问道:“无耻之徒?我怎么无耻了?”
玄静子看着他二人靠的如此近,心中顿时火气更盛。知他素来行事乖张,论胡搅蛮缠自己远非他对手,于是索性不再与他多言,手中长鞭一挥,甩向鬼百枯。
玄青子一手推开鬼百枯,轻身一跃,将鞭尾踏于脚下踩在地上,看着玄静子,劝阻道:“师父寿诞在即,师妹难道定要师父出面才肯做罢吗?”
玄静子不满道:“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妹,为何师兄如此偏心,一直偏袒这个祸害?以往如此,现在亦如此,师兄如此骄纵玄尘,难怪那沈云裳全然不将门规放在眼里!”
鬼百枯走过来,辩解道:“师妹,你真是越发的不讲道理了。你罚了云裳丫头两鞭子也就够了,难道非要将她打死不成?你当那折骨鞭是草做的吗!”
玄青子问道:“云裳在这里?”
鬼百枯委屈道:“是啊师兄,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这会儿怕是早断了气了。”
玄青子看向玄静子,叹息一声,低声道:“师妹,折骨鞭并非寻常之物,再大的过错,两鞭,也够了。”
鬼百枯道:“听到没有,赶快将云裳丫头放了。”
玄静子看着玄青子,又看看鬼百枯,冷哼一声,弃了鞭子,甩手走人。
鬼百枯见玄静子离去,对着玄青子嘿嘿一笑,施了一礼,说道:“今日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玄青子捡起地上的折骨鞭,说道:“玄静师妹掌管门中责罚,惩戒犯错弟子乃是分内之事。不过对云裳,确实罚的重了些。我自会派弟子送药过去,你不必担心。”
鬼百枯笑道:“云裳有师兄照顾,我自然放心。”说完,走进戒室看了一眼,见修羽尚在,便吩咐道:“修羽,你将云裳丫头送回去吧。”
修羽闻言,心知得救了,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是紧张的出了一手心的汗。
修羽转身看看沈云裳,不敢去碰她的后背,便背着沈云裳,一路将其送回寝殿。
修羽将沈云裳放到床上,扶着她躺下。
身体触碰到被褥那一刻,依旧疼的沈云裳一个激灵,沈云裳痛的当即哎呦了一声,抱怨道:“你轻点儿。”
修羽轻哼一声,数落道:“已经很轻了。你既知道疼,以后就规矩点。不过你也是,明知师叔要打你鞭子,怎么也不知道求个饶?”
沈云裳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以为只是挨几鞭,不会怎么样的,哪想到这鞭子这么厉害。”
修羽道:“折骨鞭,鞭鞭取人命的。普通人受一鞭必定丧命。就算是有些修为的仙门弟子,挨个三五鞭也是筋骨尽碎终生残废。师叔要罚你七鞭,摆明了是要你性命。”
沈云裳后怕道:“还真是看了它。不过你怎么知道师叔要罚我七鞭?”
修羽闻言一怔,结巴道:“我路过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其实是去看望爷爷时,见沈云裳被戒室弟子带走,不放心才跟过去的。
沈云裳并未察觉到修羽的异样,感叹道:“幸亏你今日路过,不然我就惨了。”
修羽道:“若真害怕,以后就离那个月无殇远一些。玄静子师叔最讨厌鬼百枯,你偏与他徒弟走的那么近,师叔不罚你罚谁。”
沈云裳道:“我哪有跟他走的近了,下山刚好遇到了而已。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修羽嘱咐道:“你且平躺着吧,勿要翻身。当心骨头长歪了变成个驼背。”
沈云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有气无力道:“你这人其实还不赖,就是说话实在不好听。”
修羽为沈云裳盖好被子,关好窗户,而后说道:“我走了。你好生休养吧。”
沈云裳闻言‘哦’了一声,说道:“今日谢谢你。”
修羽闻言嘴角微扬,说道:“那便记着我的恩情,默默感动吧。”说完,转身出了门,又将房门关好,转身离去。
沈云裳躺在床上,听到修羽走出去,才终于忍不住疼痛,轻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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