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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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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谁言中原无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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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白衣剑仙单骑走长安已经过去了十余载,江湖上白衣剑仙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关于吕白衣传闻仍久久流传,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年轻的江湖浪子。

    然而世事难料,永立二年,南蛮三十万虎豹骑挥师北上,一路上无人敢与缨锋,势如破竹的攻下吴越六郡,直逼镇守南线的最后一道雄关—太平关。南方蛮子的铁蹄过处,鸡犬不宁,南蛮的铁蹄不知踏碎了多少懵懂少年的江湖梦

    永立三年夏,三十万铁骑尽围城,南蛮十八宗师皆至太平关,一时间南朝上下人心惶惶,唯恐南蛮长驱直入,直取长安。

    太平关外不太平。

    关外,是如猛兽盘踞的南蛮大帐,蜿蜒六十余里,放眼望去,一片肃杀之气。半旬之前,坐镇太平关的三大武林宗师前去南蛮大营打探虚实,遭横空出世的南蛮十八宗师联袂阻截,一死两伤,铩羽而归。从此太平关城门紧闭,免战牌高悬。反观南蛮大军则天天叫阵,骂阵官一天到晚叫嚣个不停,恶毒之语不绝于耳。

    这一日,呼啸的寒风吹的锦绣大旗猎猎作响,南疆的蛮子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往太平关内递了决战的战书。大战一触即发

    孟轲这半年并不好过,作为太平关总镇的他早已被蛮子的入侵搞得寝食难安。原本威风堂堂的镇南大将军已经和南亩农夫并无两样,合身的盔甲也变得宽松了起来,无力地挂在身上,可见这位将领这半年来吃的苦头可不少。最让孟轲头疼的不是那区区三十万头脑简单的蛮子,而是那十八位货真价实的一流战力。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偏袒蛮子,自白衣剑仙吕白衣没了音讯之后,中原的几大宗师不是退隐山林就是寻鹤海外,这几年来武林新秀虽说不少,但顶尖实力尤为缺失,给了蛮子可乘之机。

    要知道这十八位宗师可是一股绝不容觑的力量,孟轲之所以迟迟不肯应战,就是在忌惮对方宗师进行斩首,倘若军队没了主帅,这仗还怎么打?到时候太平关大破,蛮子一路打到太安城下,中原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候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孟轲自问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可是朝廷那边一个劲得催战,希望给中原挽回一些颜面,南疆的蛮子又不断的叫阵,就差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个遍了。无奈之下,孟轲只得硬着头皮命令手下士卒准备应战,怎么也得给朝廷充充脸面不是?这么一直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下辈子当什么也不当将军了”孟轲心里苦笑道“要是有来生,一定要学那吕白衣,三尺青锋斩尽天下不平事,多么自在,真是比我强太多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当日关从东山上洒向太平关内队列整齐的十万钢铁之师,孟轲身着戎袍缓缓的走上了点将台。望着台下将士们肃穆的表情,孟轲突然大笑道“好!不愧是我中原的好儿郎!我且问你们,南蛮的三十万虎豹骑现在可已经兵临城下,那十八个老匹夫也在摩拳擦掌,你们怕不怕?”

    鸦雀无声。

    隔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好似鼓足了勇气吼道“不怕!!”

    孟轲突然大声喝道“说不怕是假的!老子也怕!但是想想你们中原的父老乡亲们,再怕也得给老子顶上去!就是用尸体堵,也得给老子把这太平关的城门给堵上!你们现在的退缩,迎接你们亲人的可能就是蛮子的大刀!等打跑了蛮子,老子要是还活着的话,老子亲自给你们敬酒!”孟轲的一席话好似一碗烈酒,登时点燃了将士们的万丈豪情,每个士卒的眼中,仿佛映出了滔天的怒火,十万大军的钢铁洪流浩浩荡荡的开出太平关外,列阵迎敌。

    死战!

    列队在太平关将士们对面的,是三十万虎豹骑。中原兵书有云“夫南蛮虎豹骑者,可摧山岳,不可力敌。”望着朝阳下的镇南第一雄关,南蛮主帅被头盔遮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翻过这座关卡,中原就宛如待宰羔羊般任人蹂躏,到时候怎么也得找南国国主讨个大柱国当当!想到这,他抖擞了下精神,胸中那凌云之志顿时化作了一声雄浑的长啸—“南疆儿郎,欲随我破关摧城者,上前来!”

    三十万虎豹骑同时,整整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地动山摇。

    主帅接着问道:“谁欲先拔一筹,为我南疆先锋?”

    话音未落,只见有一麻衣老者一步踏出,正是那号称鹞子哨的南疆身法第一人邓宁,年过古稀的他排行在十八宗师末流,虽不善力敌,但其鬼魅般的身法确实让太平关众将无可奈何。

    只见那邓宁几个略步,眨眼间就已越过了数丈,似虎入羊群般扑入太平关守军的阵脚,不见他怎样辗转腾挪,便轻易突破了层层禁军严密的防守。靠近中军的阵营后,他双指成剑,淡青色的剑气竟在体外汇聚成了三尺青锋,轻轻一挥便斩下了绣有“镇南”的烫金大旗,随后只见那鹞子哨轻轻一踏守军的肩头,在近十万守军仇恨的目光中飘然而返,如入无人之境,一派神人气度的同时又给了太平守军一个十足的下马威—宗师之威,名不虚传。

    待邓宁安然返回十八宗师的行列,南疆统帅满意的点了点头,似在赞许老者这一出耍的气派。老者邓宁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只见他单手捋着稀疏的胡须,另一只手邀指着太平关城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可辨“敢问这中原宗师何在?”

    无人答应。

    孟轲和中原将士们睚眦欲裂,一股深深的屈辱感自心头升起—这是身为军人的耻辱,临阵失旗,这将永远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身为军人,头可断,血可流,但这军威,不可辱!

    几乎是颤抖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将双手抱拳,单膝点地地对孟轲道:“大将军,末将秦纥,请战!”孟轲深深地望了老将一眼,眼中充满了敬佩。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拒绝,纵然知道老将军是前去赴死,但若此时阻拦他,老人的下半辈子一定会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度过,而中原儿郎也会永远被视为贪生怕死之辈,沦为笑柄。孟轲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搀起老将,并亲自为他引来了一批战马,没有过多的言语,孟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准战!”

    老将秦纥大踏步上前,飞身上马,不见一丝拖累,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那个铁骑马踏十六州的年纪。只见他骑马缓缓走到两军阵前,勒马而立,染血无数的鳞甲在日光下慑人心魄,手中握着那柄陪他征战大江南北的乌黑铁枪亦闪出点点寒芒。老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振臂而呼:“中原老卒秦纥,求死!”

    南蛮主帅第一次面露敬佩之色,对左右部下正色道“谁来应战?”

    只见电光火石间,从南疆队伍的右翼杀出一骑,白马银枪皂罗袍,一看便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子弟急着邀功。那人也不答话,直奔老将秦纥便是一枪,老将军挥枪招架,两人霎那间便战成一团,外人观之,只见老将一条铁枪舞的如出水蛟龙,将周身上下护的滴水不漏;反观那二世祖的枪法,拖泥带水,华而不实几十合后,逐渐有了败迹。又打了三十余个回合,老将秦纥卖了个破绽,虚晃一枪便往东南驰去;那二世祖哪里还顾得上分辨,举枪便追。老将看准时机,挂枪于鞍上的同时从背后摘下雁翎大弓,也不瞄准,回身就是三箭,那箭矢如流星般带着破空声直奔二世祖。那二世祖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情况发生?堪堪躲过前两箭后,最终被第三箭洞穿了喉咙,滚鞍落马,一命呜呼。

    杀完南疆的二世祖,老将眼中并没有一丝欣喜,反而透着一股冷漠之意。他抹了抹脸上迸溅的血迹,拖着大战后疲惫的身躯,单手颤巍巍地持着铁枪,枪尖遥遥的指向了飘然如神仙般的十八宗师。

    仍是那句话“老卒秦纥,求死!”

    十八宗师当时就改了脸色,这是平时他们视作蝼蚁之人对他们最大的不敬,刚才的示威仿佛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们的脸上,让他们颜面尽失。鹞子哨邓宁眨眼间便略向老将军,五指弯曲成爪,直取老将军心口。正在老将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时,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一袭青影,耳畔也突然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老将军,回去歇歇罢,之后的事便交给我了。”

    随后老将便感觉身子一轻,眼前的景物飞速的前掠,而他自己则眨眼间回到了太平关将士们的队列前。

    再当秦纥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时,即使是饱经风霜的他,也激动的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仔细看去,老将的眼角竟有浊泪徘徊——竟然是他!

    之间来者一身儒生打扮,头戴士子方巾,身着一袭青衫,腰间的玉佩因移动而叮当作响,霎是好听。背后背着一架银杉古琴,古琴琴长约三尺六寸,上附七弦,大弦不盈,弦略缺,七弦交错呈正气浩然之势拱卫着琴头的一尊木鸾。

    自古齐鲁之地多风流,而又以二君子为最甚。二君子中为首的是以武艺之高,行侠天下而闻世的剑仙黄岐;次者就是以儒道入大道的书院君子俞晚舟。据说这俞晚舟年轻时曾经被老宰相推举为兵部尚书,只因看不惯官场里阴奉阳违,拂袖辞长安,一人一琴游历天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因为在长安做过一年兵部尚书,俞晚舟也和朝堂之上的诸位文臣武将混了个脸熟,这才被老将秦纥一眼认出。

    随着俞晚舟的到来,肃杀的沙场上似有微风拂过,让人心中的烦躁似也消除了几分。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俞晚舟并没有纠缠手腕被抓住,面色紫青的邓宁,他抓住邓宁的手臂,如扔包袱一样将他甩回了南疆队伍。后者被甩回南疆阵营后,手臂的经脉早已寸寸断裂,暗自庆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的同时心惊不已,因为他刚刚被抓住的时候,竟完全没有机会挣脱!要知道,虽擅长身法的邓宁在力量方面较弱,好歹也是一位武学大家;但就是这样一位宗师,在俞晚舟面前竟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般孱弱,毫无抵抗之力!这俞晚舟深不可测!

    废掉邓宁的筋脉后,俞晚舟随意的掸了掸手,仿佛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接着,就在两军阵前,俞晚舟双手抚琴,正襟危坐。白暂的双手在琴弦上一扫而过,古琴发出悦耳的弦音,回荡四野。俞晚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这笑意看在南疆士卒眼中,是那么的寒冷刺骨。只听温厚的嗓音回荡两军阵前:“书上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书上还说,犯我国邦者,虽远必诛。不知诸位来者,是敌,还是客?

    十八宗师啊不,现在只能说十七宗师中为首的柳七面色阴翳,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俞晚舟,朝廷之事,与你何干?待我南疆吞并了中原,你不是一样的逍遥自在?何必来蹚这滩浑水呢?”

    俞晚舟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朝廷的事,我不管,我也懒得管。可是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中原无宗师?而且你们南蛮窥伺中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竟猖狂到来我太平关外列队示威,这个事,是不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柳玄风深色一僵,但身为宗师的他内心是何等的骄傲?断不能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既然你如此寻死,那便不要怪我南疆不懂得惜才了!诸宗师听令,速战速决!谁去把他给我杀了?!”

    只见自柳七身后略出一人,此人一身黑甲看不清面孔,一派凶神恶煞的模样,手持鬼头朴刀,也不搭话变向着俞晚舟杀来。

    “叮——”俞晚舟食指在弦上一挑,指似抚似抹,琴声和朴刀撞在了一起,并无想象中激烈的摩擦之声,相反的,琴声好像水流般飘逸灵动,又无孔不入,在琴声和来人接触的瞬间,便已斩落了对方的首级。可怜可叹这堂堂南疆宗师,在俞晚舟手上竟连一招也没有走过

    柳七瞳孔猛的一缩,心中暗叫糟糕这俞晚舟,不可留!

    只见他大吼一声“来啊,结阵!一起上!”

    十六宗师结阵而行,结的是十八散仙诸天阵,十六位宗师倾力而为,所结成的大阵在气势上竟直逼那传说中的谪人散仙之境!若不是少了最为灵动的逸仙还有善力的蛮仙,大阵无法趋于圆满,或许真的能突破到谪仙的境界!面对强敌,俞晚舟收起了方才六分风流写意,肃穆抚琴,似要为十七宗师奏一曲挽歌。琴音有剑意,剑歌有琴心。

    太平关外,青衫独战十六人

    顷刻间,琴声中仿佛充盈着各不相同的情绪:或狂喜,或悲悯,或豪放,或落寞琴音袅袅,时而如神仙纵声而歌,时而如帝王睥睨天下,时而如罗汉金刚怒目,时而如浪子自在逍遥。霎时间,琴音仿佛化作了实质,与大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声响让在场的几十万士卒皆尽失声!更有胆者直接被吓的两股战战,口吐白沫,晕厥了过去。碰撞之后,俞晚舟抚琴的五指皆迸出鲜血,但他没有停下,终是弹完了这曲《太平辞》。

    一曲作罢,俞晚舟面色苍白,殷红的血水浸透了他那整洁的青衫,在看那南疆十七宗师,竟是人人喋血!

    两败俱伤!

    就在此刻,异变突起!

    原本混迹在南疆士卒中的一位黑袍人突然发难,单足稍一点地,瞬间便掠过了几十丈,比起那鹞子哨邓宁不知快上了几筹!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他竟已经从几百丈开外的阵脚掠至俞晚舟的身前!桀桀怪笑着,他以手为刃,直斩俞晚舟的脖颈咽喉之处。只要这一击得手,俞晚舟所身负的齐鲁儒生之气运将被他十成十收入囊中,到时候以他的天资,别说这天下武道第一,就是传说中的谪仙,又何尝不可角力一二?颤抖的手刀掩抑不住他内心的激动,他甚至能呼吸到俞晚舟周围那浓郁的血腥之气,能看到他嘴角淡淡的笑容。

    笑容?黑衣人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杀完俞晚舟,逃到荒山野岭修炼个十几年,等境界稳固了,世间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就在黑袍人指尖距离俞晚舟的咽喉不过数寸的时候,主帅孟轲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个声音:“大将军,借‘守灵’一用。”不等孟轲答话,腰间所配的名剑‘守灵’便自行飞出,一瞬就被来者握在了手中。不知是不是孟轲的错觉,这把自他任镇南将军就跟随他的佩剑竟好似有一股激动之情传递而出,那是仿佛是臣子见到了君王般的朝拜!

    “锵”地一声,名剑出鞘,寒气逼人,只见这三尺青锋才刚出鞘,便已有斩龙之姿。

    西北有剑气,气贯三千里。

    只见那持剑之人借着守灵出鞘的剑势,人随势走,似执剑的孩童般歪歪斜斜的向黑袍人递了一剑。

    大巧若拙。

    这一剑仿佛直接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以一种玄而又玄,不可用语言描述的轨迹,瞬间便斩下了黑袍人的欲取俞晚舟咽喉的右臂,尔后没有丝毫的停顿,笔直的向西行进,将黑森森的西山劈出了一条横宽三尺的细缝才堪堪止住,细缝中剑气四逸,似不甘地传出一声剑鸣,剑芒终消散不见。

    黑袍人惊鄂地望向自己空空的右肩,恼羞成怒的大吼道:“姓吕的,又是你坏我好事!这仇本座记下了,改日定百倍奉还!”说罢他便纵身一跃,化为一道黑虹远遁而去。

    当人们转向那位斩出惊世一剑的剑客时,只见来者一袭锦绣白袍,身上的白衫一尘不染,腰间酒葫芦丈二红绳还飘在身后,背后负着空空的剑鞘,脚下的云纹履仍崭新如初。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鬓角悄悄生出的一缕白发更为此人添了几分风流,来者不是那吕白衣又是何人?

    惊走黑袍人的吕白衣与血浸青衫的俞晚舟并肩而立,仿佛是支撑中原武林的两根顶梁柱。不需要交流,两位宗师早已心意相通,一同向着南疆三十万大军笑到:诸位,还需战否?

    这一刻,两个人似乎成为了整个天地的焦点,不同的衣衫,不同的气质,但却一样的风华绝代!

    永立三年冬,南蛮退兵淮南道。

    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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