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把塑料袋里的菜整理完堆在一边,恰好看到陆深和李然回来了,她明白陆深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所以一直怕自己的工作给陆深丢脸,特意让食堂的主管把她调到后厨,主要做一些择菜,洗碗的杂活。
她的脸上无光,带着一抹倦色,上前拉住了陆深的胳膊,“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啊?过了一天感觉肿的厉害了,昨晚还不肿的。”
“不用,”陆深沉了口气,“我去校医务室看过了。”
李然瞪着眼睛看向他,又立刻点头,对季兰说,“是啊,阿姨,我陪他去的,医生说没事,过几天就能好。”
“没事就行,有没有开药啊?”
“嗯,”陆深想起口袋里那支唇膏,敷衍道,“开了,你快去睡吧,天天早起还睡这么迟,起得来吗?”
季兰笑笑,“我现在就去睡了。”她准备往楼梯走,又回头说,“你们组里有个姑娘还挺热情的,每次见到我都要叫我一声。”季兰见他不说话,便默默低着头上楼了。
林如许的确隔三差五的在路上能看到季兰,不管她走在她后面还是前面,她都会跑到她身边,叫一声“阿姨好”,然后连蹦带跳的跑开。
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李然这时凑过来,拿了瓶牛奶递给臭神,“补补身体。”
陆深二话不说接过牛奶举过头顶,李然眼看着就要砸下来,立刻握住他的手腕挡住,“臭神,脾气别这么暴躁嘛,身体好才能学习好,学习好阿姨才能好。”
陆深见他认怂,拿着牛奶哼笑一声往楼上走。
“臭神,那个热情的姑娘是谁啊?”李然明知故问,冲他挤眉弄眼。
“要介绍给你?”他的眼尾抽了抽,眉峰微挑。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然自然知道他这个表情的潜台词——再废话试试?所以他摇头晃脑了一阵,转身回屋,临关门前身体半躲在门后面做了个抱拳状:“无福消受。”
说完“砰”的一声响,门紧紧关上。
陆深扯扯嘴角,又折回门口,关掉了客厅里的灯才转身上楼。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事,陆深现在的无能为力就是挡不住亲人的离开,分不了生活的重担,还有拒绝不了一个叫林如许的傻逼一点一点走进他的生活,她有一双无辜的眼睛,有一颗细密勇敢的心,还有一份倨傲自我不管流言的自信。
陆深,我根本不是黑马,因为我本来就是一匹良驹。
陆深坐在桌边,习题册刚翻了一页,他的视线却定格在左上角的一个“许”字上,他倒是真忘了她初中可是北师附中的,眼前莫名浮现她说这句话的神情,仿佛天地豁然,所有人都要为她让出一条路,然后她昂首阔步。
临睡觉前,他把那支粉红色的唇膏立在床头柜子上,然后鬼使神差的拉开抽屉,拿出好久没开机的手机躺在床上,等待开机界面的缓冲,屏幕刚点亮就弹出几条信息。
10:50陆深,你记得要涂哦。
11:50陆深,你为什么不回我?
1:0陆深陆深!你是不是没有涂?你说过晚上涂的,你快点涂了再睡觉。
陆深陆深——
他仿佛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出她叫他名字时候撒娇似的语气。他仰靠在枕头上,手背搭着额头,现在时间刚好是1:40,他侧头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唇膏,并没有去拿,只是发了条信息。
知道了。
她秒回,那你拍张照片给我看,嘻。
陆大爷可能做这种事吗?二话不说扔掉手机,关灯睡觉,他刚缩进被子里,“嗡嗡”的震动声劈头盖脸的传来,他闭着眼睛在黑暗中重重的沉了一口气,伸手在柜子上摸了摸。
这个傻逼真是贞子?半夜三更不睡觉,竟然敢打骚扰电话?
手机屏幕的光亮让他在睁开眼睛的同时不自觉皱紧了眉头,来电显示不出所料,他烦躁的把手机扔边上,拿枕头盖住。
闭上眼睛时,世界终于清静了。正当全身的肌肉松懈下来,脑袋毫无顾虑时,“嗡嗡”声再一次响起。
他咬着牙强作镇定,趁着睡意把手机覆在耳边,声音冷的像要杀人噬血一般。
“说。”
“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那头的林如许正趴在被子里,身体拱成一团,说话声音极轻,但能听出一丝不高兴。
“回什么?”他的脑壳越来越重,说话的力气都弱下不少。
“你是不是没有涂?”
隔了好几秒,她才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涂什么?”
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润唇膏!”她捏着嗓子吼了他一声。
陆深半睡半醒中打了个激灵,踏马这支润唇膏简直要成为他的噩梦了。
被这一声吼的他稍微恢复点意识,半睁着眼睛叹了口气,眼睛很快适应黑暗,他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块墙皮碎裂,已经掉落了好几块。
“林如许,你没完了是吧。”他看着那块斑驳淡淡的说了一句。
林如许愣了愣,他的语气并不像是生气,但是却让她害怕,好像回到了追着他奔跑的那几天,看着他的背影跑进漆黑狭长的巷子里,围墙逼仄,墙壁被时间和风雨打磨的斑驳破落,他的身影冷漠傲慢,拒人千里。
“陆深——”她突然叫他,声音软的像是猫爪子在挠听筒。
“嗯。”他的手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轻哼一声。
“你快点涂好不好?”
陆深:……
行吧,玩不过你,你赢了。
“好。”他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去拿唇膏,一支,跟他的大拇指一般长。
林如许听到窸窣的挪动声,她心满意足的笑笑,“等你涂完再挂电话吧。”
“随你。”
他拿着手机的手拔开盖子,将唇膏拧出来,这时候是不是还得拿面镜子怼在脸前才对得起林大姐这番兴师动众?
“陆深,”他听见她在叫他,便又把手机贴回耳朵边上,“你直接涂应该不好涂,会疼的,你要不就涂上嘴唇,涂厚厚的一层,然后再抿一抿。”
陆深又不是豆腐做的,哪会那么娇气,更何况现在脑子处于混沌状态,他早就随意的在嘴上乱抹一通,他闭着眼睛听她远程指导“如何正确涂抹润唇膏才能不伤及破裂处”的课题,竟然真的将搁在下嘴唇上的润唇膏转移到上嘴唇,依着她的意思来回涂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闭紧嘴巴抿了抿,抿的“叭叭”响。
这嘴跟抹了猪油似的,难受。
“好了吧?”他带着倦意语速极慢的问道,好像她能检查到教学成果一样。
林如许拿着电话点点头,“好了好了。”
他听到她支支吾吾就是不挂电话,“还有事?”
“陆深——”
“嗯。”
“我喜欢玻璃。”
陆深:……
他抿抿嘴唇,声音懒散,他的智商已经不够应付这个贞子了。
“什么玻璃?”
“那种易碎的玻璃。”
陆深:……
“傻逼!”他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沉声道,“熬夜掉智商,去睡觉。”
林如许:……
听不懂也不要骂人啊!真破坏气氛,我喜欢你那颗玻璃心!哼!
“知道了知道了,”她气呼呼的躺倒,“晚安。”
陆深挂掉电话,重新缩回被子里,嘴里涌入一股油腻的香甜,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睁开眼睛,将唇膏放到点亮的手机屏幕之下,再睡时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原来粉色不仅代表草莓味,它还可以是樱花味。
次日一早林如许就坐在位子上等着陆深来检查伤情。陆深一进来就面露冷色的将书包塞进桌肚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乜了她一眼,他动作流畅的抽出一本书翻开,却撩了撩眼皮,向书堆里的一本看过去,然后抽了出来。
林如许偷瞄了他好几眼,都没敢找他说话,陆大爷真是喜怒无常的,他今天那张沧桑的脸分明向众人明示:不要惹哥,哥很烦躁,不好惹!
陆深:……
陆深的视线越过一堆书看到她的眼珠子左右转动,贼眉鼠眼的,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九九,他把手里的册子放到桌边,手肘压在了上面。
“组长,你好多了哎。”琪从后门走到位子上,弯腰面朝着陆深打量了好久,才坐下来。
“嗯。”
林如许这才敢光明正大的看向他,虽然下嘴唇还是红肿,但是周围裂口两侧的白色死皮没有了,裂口也愈合了一些。不过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昨晚上应该惹到他了,她知趣的闭紧嘴巴,专心看书。
陆深:……
林大姐竟然没发表拯救肿嘴少年之悬壶济世感言?
陆深无语的弹了弹笔身,这太不科学了。
好容易等到第二节课的大课间,林如许干脆拉开椅子蹲下身,抬着眼睛在书包里扒拉着,从陆深这个角度看,能看到她的额头上起了几条褶皱。
“咦……怎么会没有呢?”她暗自咕哝了一句,腿蹲的发麻,便重新站起来,弯着腰扒拉着桌面上堆积的书,“去哪儿了……”
陆深的目光从书里拾起,看着她手忙脚乱的一通乱翻,宽松的校服裤子因为她弯腰的原因,勾勒出她腰下的曲线,校服外套的衣摆下露出一截白色的毛衣衣摆,圈在臀部上方一点。
他在瞎看啥?
“找什么?”
他的声音像一根平稳结实的绳子,把她从混乱中拉回现实。
林如许愁眉不展的看向他,气道,“一本英语单词书,我明明放在学校没带回家的,怎么找也找不到!找了几天了……”说着又心有不甘的在书堆里拾掇。
他气定神闲的抬起手肘,桌角放着被他压了半个上午的书,他不紧不慢的拿起来,大手掌着书壳,另一只手捻着书页走马观花的翻起来。
“英语单词背的挺认真的啊。”他嘴角微微上翘,视线扫过书里用红笔做的笔记。
林如许一个激灵看向他,手里拿着不正是那本令她寝食难安找了好几天的英语单词书吗!
“怎么在你这儿?”她松口气,拉来板凳坐下,“你偷我书!”
陆深:……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有弧度的线,面无表情的甩她一眼。
她气呼呼的喘着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忘恩负义!你知道我在找它你还不给我?”
“第一,今天早上才发现它在我书里躺着;第二,刚才才知道你在找它;第三,你这书用得着偷?换一本吧傻逼。”他合上书,悠然自得的在掌心里敲了敲。
林如许:……
怎么现在一言不合就骂她?
“你什么意思?这书还入不了你的眼?编的挺好的!”她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少瞧不起人了,还有这书……”
“第四,”他冷笑一声,“我怎么忘恩负义了?林大姐想让我怎么报恩才能满意?”
林如许扬扬下巴,眼皮微耷,“要不是我你嘴巴能好这么快吗?你看看你今天伤口都快好了,我费尽辛苦开导你,至于报恩吗……暂时没想好,先欠着吧。”
陆深:……
你踏马真敢说?给你脸了?还欠着?
陆深就知道啰里八嗦悬壶济世的林大姐怎么会不对他将好的肿嘴发表一通感言呢,这丫头片子憋事的功力了得,现在不说,总会找机会说出来的。
“你快给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