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朋友能送票,能送你分?”
他的声音像冰雹在她头顶炸裂开来,她拿着演出票的手悬在空中颤了颤。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早点回家多看点书。”
“臭神!你发什么神经!”李然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身后拉了拉。
“嗯,”林如许匆忙缩回手,她的嗓子冒烟似的说不出话,她对李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就问问,你们不想去就算了,耽误你们回家了。”
他今天好像看到了好多次挂在她脸上的带着苦涩的笑容。
她颤抖着手将演出票胡乱塞进衣兜里。
林如许在心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庆幸是在晚上,庆幸校园里的路灯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庆幸她有刘海可以挡着脸。
“那我先走了,再见。”林如许双手插兜,三步并两步的跑出校门。
李然气急败坏的在陆深背后捶了一拳,看着贞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竟然跟着难受起来,“你有病啊!贞子眼睛都红了!”
“走了。”陆深长腿往前迈,视线紧紧锁住前方,林如许已经坐在车里关上了车门。
“下来挺早啊,”林父满意的笑笑,“昨天你妈跟我说了你们这次考试情况,我虽然没过去,但我让你妈一字不落的跟我说了会议内容,怎么样?别以为爸爸只忙工作不管你哦。”
林如许依旧双手插在兜里,右手的指尖一遍遍捻着光滑的演出票的票脚。
林亚军看见女儿兴致不高,闷声不响的,便又说道,“你妈妈还跟我说了你的那个同桌……叫什么赵……哦,赵楠对吧。”
林如许迟迟“嗯”了一声。
“你们班主任还是很不错的,分了个成绩这么好的同桌给你,听你妈说男孩子人也很有礼貌,你平时有什么困难就让他帮帮你。哦,他妈妈好像也是老师,初中老师好像,你妈妈和她还加了联系方式呢,他爸爸好像还是大学教授什么的……”
“嗯。”
林亚军突然听到车厢里一个沙哑憋屈的哽咽声。
林如许紧抿着唇,低着头无声的哭了出来,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摩擦着椅背上的靠垫。
“怎么了啊?啊?我也没说什么啊?”林父一边盯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边停下车俯身看着满脸通红的林如许,手还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爸爸说错什么了?啊?”
林如许依旧垂着眸子,只是摇摇头。
今天她有好多想哭的时候,偏偏到现在她憋不住了。
前方的绿灯亮起,几辆车从林父的车旁驶过,他见林如许缓和了些便立刻启动车子,“别哭了啊,有什么事和老爸说。”
林如许摇摇头,她吸了吸鼻子,边哭边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难过。”
“好,没事,还是个爱哭包,”林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一次没考好,没事的。”
陆深站在停了一排电动车的马路边,看着那辆捷豹疾驰而过,一缕风在他耳边戛然而止。
“臭神,贞子哭了。”
陆深没有说话。
他看到了。
她低垂的侧脸上嘴角下瘪着,额前的刘海一颤一颤的。
两张票终究没有送出去,林如许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她起身打开面前的窗户,看着漆黑的远处的霓虹灯星星点点,像一条蜿蜒的星河,桌上的地理书还摊开着,她低头看了一眼,不禁想起陆深教她做题的样子,虽然没有很温柔但是却很耐心。
“是啊,不能送我分,林如许,你要加油!你的智商差不多够,再用努力凑一凑!”
她攥紧拳头在心里咆哮一声,然后将两张演出票夹在了随时携带的单词书里。
林如许第二天特意提早了半个时去学校,没想到刚爬上楼就看见一个女生探头探脑的站在走廊上徘徊不前。她警惕的从她身边走过,没想到还是被她叫住了。
“同学你好,可不可以帮我喊一下陆深。”
林如许:“……”
林如许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带,她大拇指搁在书包带和肩膀之间,从侧面看,就像是背负了几十斤的重担,把她一向挺拔的脊背都压弯了,她尽量克制由心而发的为难神情,对她干笑了几声。
“好的……”
这周是陆深的组值日,他们正聚在班级后面的垃圾桶旁边整理垃圾。林如许忐忑的走过去,脚底跟踩了钉子似的一路颠到他身边。
“陆深——”
“嗯。”
陆深弯着腰,抬头见是她便应了一声,又弯下腰将垃圾袋套在垃圾桶上。
“外面有人找。”
“嗷——陆神,大早上的就要开门迎客啊?”刘大头灵敏的感官闻到八卦气息,抬起膝盖就往他身上戳过去,这兴奋的样子真像是怡红院里的老妈妈。
陆深背对着他,猛然一个踉跄,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刘大头隐约感觉到一股杀气,立刻拎着俩垃圾袋往外跑,“我下楼扔垃圾哦。”
林如许:……
“她在外面,我先回座位了。”她说完也急忙开溜。
“林如许——”
“嗯?”
等等,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如许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陆深:……
“李然有一个数学的错题本给你,在我桌上。”陆深静默几秒,弯腰捡起地上另外两袋垃圾。
“啊……给我?”林如许呆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啊!
幸福来的好突然。
“不要?”
“要!”林如许鸡啄米似的点头,“谢谢!”说完就背着书包屁颠屁颠的跑到陆深的位子上,一本深蓝色的a4笔记本躺在桌子的中间,本子的边缘被磨的有些褪色。
她拿在手里翻了几页,李大爷的字还真好看,正正方方的,每一页都是黑色和红色两种颜色的笔迹。她朝班级后面看了看,没看到陆深,她又看了看窗外,陆深的面前正站着那位女生。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人看向林如许,林如许立刻拿着笔记本朝他挥了挥手,对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便匆忙避开。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汇聚一起冲向大脑,林如许面红耳赤的回到座位上,耳廓里好像都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
好没出息啊。
她刚才,好像是看到陆深对她笑了?虽然是转瞬即逝。
拿到李然的错题本后,林如许几乎用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巩固数学。李然的错题本非常详尽,从高一至今他整了个几十个专题,每个专题下几乎涵盖所有题型,每个题型至少有四道经典题。
这真真让林如许叹为观止,终于明白了她和学霸之间的差距,毕竟李然的理科数学从来没有低于过10分。由于题目太多,她只将高二学期的题目整理完,自己又在每个专题底下增加了一些错题。还没有来得及看的题目就把他整理的专题名称都记了下来,之后自己梳理。
新一周作为总分倒数第二的组成员,林如许特地提早40分钟去学校,她刚走到校门口的广场,就看见一行人手里拿着扫把簸箕逃难似的行走在一楼底下的停车区。
“李星——”林如许跑过去,“你们这么早啊?”
“啊,要不然呢?”周那开口,“你以为那个篮球场很吗?”
“那我现在就跑上去,马上下来。”
“直接去吧。”陆深的声音截住她的步子。
“啊?”
“跑上跑下多累啊,背着书包直接去吧,”李星附议,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我们可是在六楼,等你下来都要升旗仪式了,你不知道那个书·记有多烦啊?”
“可我没有扫帚,也没有喷壶……”
她去干嘛啊。
“撑着垃圾袋。”
话音未落,林如许就看见他手里的垃圾袋在空中划出道开口向下的抛物线,她急忙伸出手,掌心向上捧宝似的去接,最后一卷黑色的垃圾袋落到她弯起的手腕里。
林如许:……
她跟在他后面,看了看人数,奇怪道:“怎么只有我们四个啊?”
李星一手拿着扫帚,倒退一步挽住她,“有几个人没有来,还有几个在打扫教室,赵楠今天要提前去操场检查。”
“哦。”
他们负责的卫生区在食堂的斜对面,丙烯酸材料的篮球场四周被铁丝围起来,门边一侧种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从篮球场看过去,还能看到食堂门前的两棵桂花树,叶缝之中掩映着星星点点的黄花。
正值秋季,香樟树的叶子掉了不少,地面上铺满了黑色的果实。
“好香啊!”林如许难得一次在清晨来到这里,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许许,你早饭没吃吗?你要不去食堂买点东西吃?”李星看着她。
“啊,我吃了,吃了两个包子。”
“那你说什么好香?我还以为你饿了呢。”
“花呀,你闻到了吗?”林如许又吸了一口。
还上瘾了。
李星:……
“扫不扫地啊?”周那自从经过上次的秘密谈话之后,也许是抱着找到同盟友军的想法,她对“关系户”林如许的态度由原先的冷淡变成了冷眼相待,她别着嘴角不耐烦的问了一声。
“哦,扫!”林如许和李星相视几秒,便走过去。
可是她只有垃圾袋啊。
“你和周那扫场内。”陆深眼皮抬了抬,“好扫一点。”
“好啊!陆神辛苦啦!”李星和周那不约而同的接受指令,朝场内走去。
“许许,你就在外面帮陆神吧!”李星从她手里扯了几截垃圾袋就跑开了。
林如许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看着陆深弯腰的侧影,这才明白场内和场外的区别。篮球场地上只有几个空的饮料瓶和食品袋,靠门的铁边缘零星的飘了一排落叶;但是场外就不同了,林如许看了看自己的脚底下,铺满了落叶和果子,路边经常有人走动,地上的叶子被卷的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
于是她歪着头看着头顶上的树荫,北市一中为何种植如此多香樟树这样爱掉叶子爱掉果子的树种还让学生来打扫?
正发呆时,她感到一束目光投过来,她立刻回过神,不远处的陆深站的笔直,一手拿着扫帚,另一只手捏住簸箕,里面装满了落叶,他的周围有几个落叶堆成的山丘,她立刻撕下一截垃圾袋朝他走过去。
陆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低头捻着垃圾袋的边缘,捻了好几次也没有捻开,他在心里沉了一口气,继续看着她誓不罢休的样子,额前的发丝间能看到她的眉头蹙起的过程,写数学题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陆深:……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轻轻的“嗯?”了一声。
“反了。”陆深微微扬起头倒抽了一口气。
林如许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塑料袋掉了个边,她心的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扬起下巴,眼睛剩条缝俯视着她。
林如许知道,这个和在班里靠墙时如出一辙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我就说怎么打不开呢……”
林如许一个人干笑了几声,捻开垃圾袋朝身旁抖了抖,垃圾袋里灌满了风充盈起来,然后她两腿朝外分开,人从陆深的肩膀高度降到和他的胸口齐平,她低着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垃圾袋,身体微微前倾,两手撑着袋口模样虔诚的站在他面前。
陆深:……
接个垃圾还要扎马步劈个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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